第139章 伤痕
过了几个月,终于找到一份工作,做的是人事。
周一的早上我给新来的容姐打电话,对方没有接。
于是下午我又给打了一个。
不一会儿,容姐戴着口罩、穿着满是灰尘的工作服来找我。
她摘下略略有些脏的口罩:“做完今天我不做了。”
我吃惊不小,连忙问道:“为什么?”
“这活太辛苦太脏,我的鼻炎犯了。”
“可是你只做三天是没有工资的,我们是签了协议的。今天才第三天,这几天的工资你不拿了吗?”我有些心虚,这不平等条约可不是我让签的。
她连忙改口:“这活这么辛苦不拿工资多亏,那我做完明天再走。”
我彻底无语了,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怅然若失。
她是我好不容易招进来的新员工,我已经尽最大程度和赵工商谈,给她一个月试用期,转正后就按最高工资标准给了。
看来有时拼尽全力所得的也未必留得住……
自从来了这,员工没招到几个,还都走掉了,我开始变得十分气馁,再次怀疑我在这个岗位上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怀疑着怀疑着原本晴好的天气突然变了脸,开始变得乌云笼罩起来。
这些天连着一个多月的阴雨,难得出个太阳,我担心起家里的被子没人收会不会淋雨。
趁着上三楼灌水的功夫我咨询了一下恰好也在今天晒被子的圆圆姐。
“圆圆姐,我看天气越来越不好了,真担心家里的被子没人收。”
圆圆姐道:“让你弟弟帮你收。”
“他很懒,不会帮我收的,况且他没我家的钥匙。”
我又补充道:“连我妈都没我家的钥匙的,所以没有任何人可以帮我收被子。”
圆圆姐惊讶道:“啊,你家人为什么没有你的钥匙啊?”
“貌似这里面是有个故事的,但是具体什么事情我也忘记了,总之我把我妈那的钥匙拿回来收到了角落里,我自己也找不到了。”
“你这个故事有点太精彩了吧,要不你溜出去一趟好了,反正也不忙。”
我来回地在她面前踱步道:“忙是不忙,但万一赵工找我有事被逮个正着总是不好。”
她点头道:“那倒也是。”
下了楼到了工位,我见天色越来越不好了,终于还是发信息向赵工请假半小时,但也不敢说是回去收被子。
很快,他发信息过来同意了,我内心十分感激,拿着车钥匙下楼开了整整500多米才想起钥匙忘在包里了。
于是,我在圆形路口处绕了一圈又绕回公司拿钥匙。
从前我在前单位上班也是要经过这个路口,只是一个方向向东,一个向西,离得不算远。
人生就是在圆形路口处绕了一圈又一圈,把油都耗没了却还是在原地打转。
哎,这下我更气馁了。
等收完被子回公司,也没啥事好做,我又觉得很是羞愧,对不起现在的老板,对不起老板他全家,更对不起赵工。
于是,我又开始找不到自己活着的意义,眼泪默默地流了下来。
也许,当一名蛀虫也是人生的一种态度和境界。也许,蛀虫活在这个世界的使命就是维护生物多样性。我又开始给自己找借口推脱,但仍旧心情低落。
下班后去上瑜伽课,我到的十分早,难得和小霞老师单独相处,两人话不投机,搞得我心情更差。
她拿身边的亲戚举例,说是本来吃素的变成被她说服开始吃肉了。
她还说适应环境人是要做一些改变的。
她自己叨叨叨在那说半天,也不听我说话,她也不了解我的过去,怎知我经历了什么,为了改变,我又承受了什么。
原本我很感激她送了我四节课程,但现在我决定以后再有钱也不会报她的私教课。
和我一起来上课的同学过来了,换好衣服和她也闲聊几句。
我馋她放在墙角边上的人体骨骼模型很久了,终于忍不住问她:“小霞老师,这模型是你在网上买的吗?贵不贵?”
她答道:“是的,大概两三百块吧,我具体也不记得了。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走过去摸了摸模型的手骨:“哦,我觉得它很好看,我也想买一个。”
她们俩同时笑起来,小霞老师问道:“你怎么会觉得好看呢?放在家里多可怕,你家人看到了都要害怕的。我是为了学解剖才买的,家里也不敢放才放在这。”
我继续摆弄着模型,这玩意儿大概只有一米高,很是精巧:“不会的,说不定我家人也很喜欢呢。”
她俩又笑起来,仿佛听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之类。真不知,她们会不会把我当怪物看,亦或是心理变态。
我真的觉得人体的骨骼很美,我想起以前看纪录片,有个女建筑师说,如果观察自,自然里的所有一切都是曲线,没有直线,所以自然是美的。
我仔细想了想,大概是人体的骨骼也都由不同程度的曲线构成,所以我才会觉得它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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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怎的,在练习盘腿呼吸的时候,我想起了我的妈妈,想起回家后她为我留的饭菜,便忍不住眼眶又湿润起来。
我曾经做过一个梦,梦见她和年幼时的弟弟站在湖中的一块石头上,湖水的四周满是死去的鱼虾的灵魂。迎面吹来了一阵猛烈的风,她便用自己的身子挡在弟弟面前。
风很大,吹得她瑟瑟发抖,她的心也一片冰凉冰凉,但她仍旧尽量为弟弟遮蔽着寒风……
我心情更抑郁了,只有小蓝知道我的秘密,了解我的全部,只有他知道我是不曾骗人的,我知道动物是有灵魂的……
可是这一切有什么意义呢,他已经走了,已经彻底地离开了我……
回家的路上我又悄悄流下泪来,擦也不擦,任它风干成一条泪痕。
到了爸妈家,门没有关,我一拉便开了,妈妈正在客厅里缝包。缝纫机“哒哒哒”地响成一片。
她头也没回,继续干活:“饭还是热着的,菜凉了要重新烧一下吗?”
“不,不用。”我盛了碗米饭开始吃起来。
她继续道:“你怎么练瑜伽这么晚回来?何必去呢!”
我忍不住大声道:“因为我身体不好啊!”
说完我又很后悔,眼睛再次湿润起来。
她不再作声,我默默地吃完饭,冷菜吃得胃里冰凉无比。
原本我发信息说让她把碗筷留着给我洗,但她还是洗好了,我洗了自己的碗筷又去边上看她,眼睛湿湿的。
“妈妈,晚上不要干活了吧,干嘛要把这活拿回来做?”
她手上动作不停:“我也不想做,不做你养我吗?”
我站在她身后心里很难过,忍不住滴下泪来,从旁边的桌子上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扔进了垃圾桶。
她没有留意到我哭了,从小就是这样,如果我伤心了,她是感受不到的,非要我当着她的面哭她才知道。
但是我不想让她知道我伤心了,看见我哭她也会哭的,两人抱头大哭一场又有什么用。
我只怪我不争气,没本事。
“你明天还去练吗?”她问道。
“明天有事情,要去朋友那帮忙,她弟弟开了个画室,需要助理,50块一小时。不知道我能不能做得来,先去一两次试试。”
“做一份工作就行,两份太辛苦了,你就回掉人家别去了。”
“再说吧。”
……
“妈,我回家了。”
“这么快就走吗?”
“嗯。”我点点头。
“那你早点休息。”
“嗯,我知道了。”
再见,妈妈。
我爱你,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