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痛别
“离绝！住手！”苍竹道人惊叫着，身形一闪，急速地朝离绝扑去。
离绝狂笑着，转眼之间，便来到空地之上。
柳小木眼前，只见得一颗血肉模糊的人头，在自己的眼前越来越大，强烈的恐慌在一瞬间就达到了顶点，毫不留情地将柳小木淹没在原地不能动弹。
紧接着，冰凉的感觉从颈上传来，慢慢地渗进骨子里，柳小木清晰地感觉到，伴随着身子渐渐地远离了地面，一阵窒息的痛楚，麻木了整个身体。
“哈哈哈哈！”离绝提着柳小木，转身面向怒吼而来的苍竹道人。
“苍竹！你可别过来啊！不然我一害怕，就会捏断这小子的脖子的！哈哈！”离绝欣赏着苍竹道人愤怒与忌惮参杂的神情，一种复仇的快感油然而生。
“离绝！枉你自称魔道高人，今日竟然拿无辜小童的性命来威胁我！算什么本事！”苍竹道人忍着胸间狂烧的怒火，咬着牙说道。
离绝伸出另一只手，在柳小木的面上轻轻地划了一下，一丝鲜血立即从柳小木的脸上渗出，朝地上滴落而去。
“嗯！”离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做出很享受的表情，“苍竹，这小子的血，真好闻啊！要是用来给我修炼‘血心诀’，效果一定很好啊！”
柳小木被离绝抓在手中，只觉得后颈之处，冰凉的白骨越掐越紧，裂骨的疼痛逐渐清晰，面上也不时传来火辣辣的疼痛，齐齐地钻入柳小木的心间，但是心中不知从哪里涌起的力量，催使着柳小木紧闭双唇，硬是一声不发。
“离绝！速速放开手上的孩童！”苍竹道人听到离绝的话，顿时抑制不住心中的怒火，手中的长剑红芒爆射，照得整个人如同立身火海一般。
“嘿嘿！苍竹，你觉得，我放了这个小子，我还能活命吗？”离绝眼神一冷，直直地盯着苍竹道人，手里抓得更紧了。
苍竹道人一楞，见离绝手中的孩童，剑眉横锁，面上尽是痛苦之色，却能咬牙忍住，心下不禁对这份坚忍欣赏万分，然而今日，是决计不能放任离绝离开的，不说至邪之物“灭魂珠”在他身上，单是那残忍万分的“血心诀”，苍竹道人也无法说服自己，冒着无数凡人丧命的风险，放任离绝离去。
踌躇良久，苍竹道人渐渐地平静下来，眼神中一片肃杀之气：“离绝！今日你必须死！”
“啊！”离绝听到苍竹道人的回答，仰天咆哮起来，充满了不甘与怨恨。
“啊！”又一声大叫，而这一次，却是一声尖锐的童声。
刹那间，空地上的三人，皆闻声望去，只见张小灵站在屋门边，瞪大了眼睛看着离绝手中的柳小木。
刚才在小屋内，听到屋外阵阵传来的震动，张小灵忍着心中强烈的好奇，害怕地紧抓着老人不放，老人也是一句话不说，牢牢地将张小灵搂在怀中。
直到听到离绝与苍竹的对话，老人感觉到不对劲，才让张小灵出去看看情况。
张小灵想不到一到门口，便看到一个只有面上有半边血肉的骨架，正紧掐着柳小木的脖子，看到这连想都从未向过的恐怖画面，张小灵忍不住失声尖叫了起来。
“小灵，小灵！外面发生什么事了？”屋内，响起了老人着急的声音。
“奶，奶奶，小木哥，小木哥他被妖怪抓住了！”张小灵急的哭了出来，站在门边大叫道。
“什么？”老人大吃一惊。
“噗通！”屋内响起了一声沉闷的撞击，张小灵转身一看，惊得又是一声大叫：“奶奶！”
只见原本躺在床上的老人，此时正趴在冰凉的地板上，不断地在地上挣扎摸索着，满是皱纹的额角，此时正汩汩流着鲜血，眨眼间就划过苍老的脸庞，不住地滴落在地上。
“奶奶！”张小灵哭喊着，扑到老人的身上，使劲地想将老人扶起，可是以她的小手，老人对于她来说，此时比大山还沉重。
“小灵，”老人摸索着抓住张小灵，“快带我出去，不能让妖怪将小木抓走啊！”说着，用手撑在地上，拖着毫无知觉的身体，朝门一点点地爬过去，嘴里不知在念念叨叨着什么，干瘦的手臂，仿佛充满着无穷的力量一般，支撑着老人的身子不断地前进。
“奶奶！奶奶！”张小灵拉不住老人，只能跪在地上，一点点地跟着老人往门外走，眼泪，早已遍布了她的小脸。
从床位到门边，不过一丈的距离，此时竟仿如几万里一般漫长。
柳小木对屋内的声响听得一清二楚，听到张小灵在不断地哭喊着“奶奶”，心中的焦急犹如有千万只白蚁在骨骼间穿梭一般，刺得柳小木剧烈地挣扎起来，可是颈后的手，却没有一丝动摇的痕迹。
“妖怪！放开我！”柳小木终于大喊出声，挥舞着手击打着离绝，尽管手上传来阵阵的痛楚，他还是在不知疲倦地打着。
“闭嘴！再吵我就杀了你！”离绝不耐地说道。
柳小木打了一阵，见离绝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又转头朝小屋的方向看去了。
慢慢地，小屋的门边，出现了鲜血累累的老人，正支撑着身子，后面跟着哭得梨花带雨的张小灵，缓缓地爬出了门外。
“奶奶！”看见最亲的奶奶如此场景，柳小木涨红了眼睛，疯狂地大叫起来。
“小木，小木！你在哪里？”老人听到柳小木的叫声，张着空洞的眼睛，四下张望着，浑然不顾额角的鲜血渗渗而下，似乎感觉不到痛楚一般。
“奶奶！我在这里！死妖怪！你放开我！！”柳小木疯狂地挣扎着，也不顾是否会惹怒身后的离绝，他只想马上去到老人的面前，去帮老人擦拭流下的鲜血。
“小子！你找死！”离绝大怒，吼了一句，手上的力道又加了几分。
“啊！”柳小木吃痛不住，惨呼出声。
听到柳小木的惨叫，老人一下子慌了：“小木！小木！你怎么了？”
随即又往前爬了几步，“妖大王，妖大王！小木只是个孩子！你千万不要伤害他呀！我求求你了！”老人老泪纵横，苦声哀求道。
“哼！”离绝冷哼一声，“要我放了他，就得让苍竹放了我！苍竹！你怎么选择！”略一转头，离绝望着苍竹道人说道。
苍竹道人从老人跌下床的一刻，心里的挣扎就没有停止过，斩妖除魔乃是己任，可是，若今日非杀离绝不可，便会有个孩童为此牺牲，该怎么选择？
“神仙祖宗！神仙祖宗！求求你救救小木啊！”老人一听，知道希望在苍竹道人的身上，转身哀求起苍竹道人来。
苍竹道人不知道该如何决择，眉头紧皱地看着老人，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小村中的空气，仿佛一下子凝固了起来，静谧的压力，沉重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让人喘不过气来。
“砰！砰！砰！”突然，老人狠狠地在地上叩起了头，不住地朝苍竹道人，离绝的方位叩头，头砸在坚硬的土地上，溅起一朵朵血花，点点的血滴，凄美的飞散在空气之中。
“奶奶！！！”见到这一幕，柳小木再也克制不住了，眼泪毫无征兆地夺眶而出，瘦小的身子，在离绝的手上疯狂地扭动起来，甚至后颈都响起了“咔咔”的声响，他也不知道停止，他只知道：他最亲的人，正在他面前流血，为了他而流血。
“奶奶！”张小灵也大叫一声，扑到老人身上，试图阻止老人的行为，可老人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磕头的速度没有丝毫地减慢，只有那殷红的鲜血，点点地飞起，滴落在地，滴碎了两颗稚嫩的心。
“老居士！”苍竹道人也惊叫一声，急动身形，正欲上前拉住老人，却只见一道黑芒闪过，直奔老人而去。
“噗！”一声闷响，从老人的头上响起。
离绝横瞥了老人一眼，淡淡地说道：“吵死了。”
泉涌般的鲜血，从老人的眉心爆出，那双空洞的眼睛，还带着泪花，满是哀求的望着前方，额角上，早已是一片血肉模糊，连原本深深地皱纹都看不清了。
眼前的世界，慢慢地亮了起来，老人第一次看见了眼前的景色：一张清秀的小脸，正泪流满面的望着自己，那是你吗？小木？
惊慌，伤心，绝望，愤怒，为什么会出现在你的脸上呢？
老人此时好想做一些从来没对眼前的小孩做过的事：摸摸他的头，抱抱他，安慰他，为他抹去心碎的眼泪······
可是，好像不行了。
无底的疲累，一点一点地蚕食着微弱的意识，清秀的小脸慢慢地被黑暗所笼罩······
小木，我的孙儿，别哭了。
念着最后一句话，老人嘴角挂着细不可见的微笑，停止了遐想，停止了呼吸······
“砰！”老人扬起的脑袋，狠狠地砸在了土地上，再也没有抬起。
一汪鲜血，缓缓地从老人的面下流出，染红了四周的黄土。
“啊！！！”张小灵又是一声大叫，随即昏倒在了老人的身上，再也没有了动静，唯有眼角，还挂着心痛的泪痕。
“离绝！”苍竹道人再也控制不住窜动的怒火，一挥手中长剑，飞身扑向离绝。
离绝见苍竹道人飞来，知道柳小木已起不了震慑的作用，当下一掌将柳小木挥出，扔向苍竹道人。
苍竹道人见柳小木飞来，空手横甩，挥出一阵清风，将柳小木稳稳地放在地上，手中长剑丝毫没有减弱去势，挟着破天的威势朝离绝奔去。
离绝见状不妙，当即运气幻化出一柄骨刀来，对上了苍云道人。
柳小木怔怔地坐在地上，眼神呆呆地盯着倒在血泊中的老人。
那是谁？
那还是往日对自己不理不睬的奶奶吗？
那鲜红的血液，在地上缓缓流动着，浸湿了面前的一片土地，就像老人临死前的疯狂，融化了柳小木的心一般彻底。
无言。
在苍云道人与离绝的斗法声下，柳小木默默地走向老人，脚步轻浮，全身像被抽离了骨头一般扭曲。
他走得很慢。
如墨的乌云，不知何时已经遮蔽了整片天空，雨丝从天空落下，随风打在脸上，却寒到了心的最深处。
许久，柳小木拖着身子走到老人身前，无力地跪下。
伸手，轻理着老人凌乱的银丝，感受着老人粗糙的皱纹，留恋着老人温和的余温······
三年的记忆，如潮水一般涌起。
点点滴滴如碎片般，在柳小木的脑海里闪过无数老人的面容，此时看来，原本冰冷的老人，竟是那么的亲切，那么的温暖。
只是温暖，为何如此短暂？
奶奶，最亲的奶奶，就这么惨死在自己面前，死得如此壮烈。
我真的是个灾星吗？
柳小木的脸上，一滴滴水珠在不住滴落，只是没人分得清，那是雨水，还是无声的泪水。
“哈哈！苍竹！你中计了！”在细细的雨水声中，响起了离绝放肆的大笑。
木然地转头望去，只见离绝幻化出的骨刀，正凛然地没在苍竹道人胸前，而苍竹道人的长剑，直穿离绝的头骨，两人一时之间相持不下，僵在漫天烟雨之中。
“噗！”苍竹道人吐出一大口鲜血，他没想到离绝如此凶狠，硬拼着头骨被穿不顾，将骨刀刺入自己胸前。
“哈哈哈哈！”离绝似乎感觉不到疼痛一般，疯狂地大笑着。
透过朦胧的雨帘，柳小木木然地转过头，看着在雨中僵持的两人。
确切地说，是看着狂笑的离绝。
闪动的火苗，在眼里泛光，一个声音在心底咆哮：杀了他，杀了他！为奶奶报仇！
仿佛被驱使一般，柳小木起身，缓缓地走向了离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