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灵云
灵云山，素有“天下第一仙山”的美誉，虎踞中原，横断“碧落江”，山下乃是名城“青泉”，地理位置十分险要。
灵云山绵延数百里，最高有九峰，其中以“灵云峰”为主峰，山间云雾环绕，青山绿水相映，奇珍异兽互鸣，美不胜收。
然而，冠以灵云山“仙山”之名的，却不是只是因为这如画的仙境，而是因为坐落在灵云山之上的修真大派——玄青门。
玄青门乃是当今正道之首，与邪道“天魔宗”，佛教“大明谷”并称天下三大派，创派祖师青玄真人，原本乃是一落魄道人，后隐居灵云山，每日流连于奇山丽水之间，于云海之上一心修道，竟忽有所悟，自创出一门精妙的法诀，自命“太玄千云诀”，修炼数年，乃出，凭此法诀斩妖除魔，倒留下诸多美名，后人老心倦，遂于悟道的灵云峰之上，开宗立派，是为“玄青门”。
流传至今，玄青门已历任十三代掌门，当今掌门青明上人，乃是当世奇人，一身修为惊艳绝伦，心怀若谷，为天下人所推崇。
一片清丽的草原之上。
长空如洗，蔚蓝的天空中，翱翔着几只雄伟的雄鹰，高耸入云的大山，在远处飘渺，随风摇曳的草，在齐齐地摇摆。
蓝天白云，绿草茵茵，清水在潺潺而动，清脆的水声，使人安魂，在水的那方，站立着两个模糊的身影。
一阵莫名的温暖，从心底，蔓延到四肢百骸。
那是谁？
是谁，能在这悲惨的世界里，许以自己春风般的和煦？
又是谁，能在冻结的心房里，洒下冬阳般的温暖？
心海中，像是轻飘飘地落进了一粒小石头，荡起了一圈圈，美丽的涟漪。
柳小木撒腿疾奔，朝着那美丽的人影，急扑而去。
看着眼前的人影逐渐清晰，一阵狂喜，跃然涌上心头，难以自已的笑容，绽放在柳小木的脸上。
就在他雀跃之际，只觉得脚下一片柔软，仿佛不是踩在厚实的草地上，而是在无尽的虚空之中，整个身体快速地跌落下去。
清丽的人影，飞快地远离了自己······
“不！！”柳小木大叫一声，豁然起身。
一片昏暗之中，柳小木喘着粗气，身着略显宽大的道袍，睡在干净的大床之上。
回想着梦里的美丽，柳小木只觉得一阵孤寂。
环视四周，与小屋的摆设大相庭径。
这是一间简单高雅的厢房，墨色的圆桌，几排书架，竹窗之上，放着一盆鲜花，黯然的檀香，悠悠地在空中浮动。
这里绝不是林家村。
带着深深的疑问，柳小木爬下了舒适的床铺。
推开门，一阵清凉扑面而来。
山顶之上，晚风微微，似乎能吹走一切忧愁一般；繁星点点，在空中璀璨地闪着光芒；四周皆是一片虚空，唯一可见的，便只有面前的一棵巨大的苍松。
步出房门，风吹得柳小木的道袍轻轻抖动，显出了他那瘦小的身躯。
闻着空气里漂浮的清新，柳小木缓缓地走到松树边，新奇地望着这棵苍老却绿意盎然的大树，虽在山边长大，他却从未见过如此巨大的树木。
观望了一会，觉得有些乏味，柳小木便倚树而坐，眺望远方。
山间，没有一丝的声响。
万物好像都已沉睡，只有漫天的繁星，在不知疲倦地眨着眼睛，洒下柔和的星辉，沐浴在着银白的星辉里，享受着晚风清凉的吹拂，柳小木的心，渐渐地放松了下来。
白天的一切，深深地刻在了脑海中。
望着远处连绵的群山，柳小木的眼前，逐渐浮现起奶奶去世时的样子。
银白的发丝，触目惊心的鲜血，还有流淌的眼泪，一刀一刀地，剜着柳小木的心。
从未有一次，感受过奶奶对自己的爱，仅有的一次，却造成了奶奶永远地离开了自己，便如刚才的梦境一般，美好，却很短暂。
无声的泪水，缓缓地流了下来。
没有任何表情地抬头，闭眼。
如果奶奶如自己想像一般，并不疼爱自己，便不会死了。
柳小木在心里默默地说道。
不知何时，山顶上响起了阵阵轻微的虫鸣，奏起了美妙的乐章。
柳小木听着安宁的虫鸣，心神渐渐地平静下来，只是那刻骨的思念，却愈发的浓烈了······
“小友，山顶风大，切莫着凉了。”
就在柳小木听风之际，一声平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像是受了惊吓一般，柳小木豁然睁眼，整个人也站了起来。
只见一个头戴紫星冠，眉发皆白的老道士，正笑盈盈地看着自己，那双不知如何形容的眼睛，似乎有着非凡的魅力，让人觉得一阵亲切，一身深蓝的道袍，金线流飞，在衣服上画出几朵虚幻的云彩，完美的衬托出老道士那宁静出尘的飘逸。
“呵呵，小友，不必惊吓，我不是坏人。”老道士见柳小木面带警惕，笑呵呵地说道。
柳小木见老人似乎并无恶意，放下心来，又坐回地上，继续遥望山川。
“呵呵。”老道士见柳小木并不搭理自己，也不在意，轻身上前，在柳小木的身边坐下，也眺望着远方。
柳小木并不在意老道士在自己身边坐下，经过白天的风雨，他明显地感觉到，身旁的老人，是和苍竹、离绝一般的神仙人物，若要取自己性命，只不过是弹指一挥而已，就像·······
就像离绝杀害奶奶一般！
一阵强烈的恨意，没有征兆地涌上心头。
柳小木双拳紧攥，紧咬双唇，一双眼睛里，尽是深深的怨恨。
是他，残忍地杀害了奶奶，夺走了自己最亲的人，一定要亲手杀了他！
身旁的老道士，察觉到了柳小木的恨意，眉头微微皱起，随即嘴里轻声念道：“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故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较，高下相倾，音声相和，前后相随。是以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万物作焉而不辞······”（摘自《道经》）
空明的道言，仿佛穿透了柳小木的灵魂一般，将柳小木心间的憎恨，一点一点的压制，到最后，柳小木不由得闭上了眼睛，沉浸在老道士的声音中。
黑暗中，柳小木感觉到，自己似乎渐渐地脱离了地面，在空中悬浮，别样的舒适，将他抑郁的心结，一点点地解开······
老道士的嘴，在轻轻地抖动着，风过，吹起了袍子的边沿，老道士宛若仙人一般，飘然于山顶之上·······
睁眼，看到的，还是那片黑暗的天空，模糊的高山。
只是，身体里，不时地游荡着一阵阵舒适，宛若重生一般，说不出来的畅快。
柳小木忍不住地伸了个懒腰，舒服地呻吟了一声。
“呵呵，小友，心中的不快，可曾舒缓一些？”老道士笑呵呵地问道，眼里一片慈爱。
“恩，谢谢您，老人家。”柳小木转过头，真挚地说道。
“哦？”老道士微楞一下，还从来没有人称呼他“老人家”的，他不由得对眼前的孩子感兴趣起来，“那你能告诉我，你为何有如此强烈的憎恨呢？”
听到老道士的话，柳小木的脸色，一下子又阴暗下来，稚嫩的手掌，紧紧地抓着地面。
老道士把一切皆看进眼中，却不说话，静静地看着柳小木，眼睛里闪射着期待的光芒。
低下头，回忆着白天发生的一切，柳小木在无声的哽咽之中，开始讲述他这一生都无法忘怀的经历······
山间，树叶在簌簌作响，虫儿在轻声低鸣，细细的流水声，叮叮咚咚地流过，无边的悲伤，将这些悦耳的齐鸣，化作了深深的悲泣。
风吹过，吹散了柳小木断断续续的话语，将那泣血的悲痛，带向了远方······
听完柳小木的回忆，老道士一阵沉默。
尽管早已知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但再听柳小木口述，老道士还是一阵心悸。
眼前的这个孩子，经历得太多，太重了。
沉默许久，老道士开口说道：“人之于世，如浮云一般虚幻，云起云落，皆是定数，你也不必太过在意了。”
“不必在意？”柳小木猛地起身，“离绝他杀了我奶奶！我唯一的奶奶！还有苍竹！若是他肯放离绝走，我奶奶还会死吗！！”
柳小木压制不住胸腔的怒火，猛地起身，对着老道士狂吼道。
老道士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一双睿智的眼神，紧紧地盯住柳小木：“孩子，苍竹不愿放走离绝，是因为他知道，若是放走离绝，必有更多的无辜百姓会死在他手上，那时，便会有更多的人和你一样，失去至亲至爱的人，若你是苍竹，你会如何选择？”
柳小木一怔，老道士的话深深地钻入他的心底，让他找不到驳斥的话语。
老道士见柳小木没有言语，便继续说道：“孩子，苍竹所作的选择，你日后定会理解的，不要怨他。”
说罢，老道士也站起身来，抚摸着柳小木的脑袋，叹息道：“我明白，你亲人的死，对你而言，是非常沉重的打击，但是，你还要活下去，别让仇恨蒙蔽了你美好的未来，明白吗？”
柳小木不说话，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老道士见他如此，知道多说无益，便轻轻地拍了拍柳小木的肩膀，转身离开了。
看着老人的背影，柳小木突然大声喊道：“老人家！您是不是神仙啊！”
老道士回过身来，轻轻一笑，说道：“在你眼中，也许我就是个神仙。”
柳小木不明白老人的话，低头想了一会，问道：“那您能收我当徒弟吗？”
老道士一怔，仔细地打量着柳小木，斟酌许久，才缓缓地说道：“不能。”
“为什么？”柳小木迫不及待地问道。
“因为你心中有恨。”说完着一句，老道士便瞬间消失在柳小木的眼前。
柳小木见老道士转眼间就不见了，急忙连追几步，却再也寻不到他的身影，只得闷闷地回到树边，独自一人思索起来。
心中有恨？
离绝不应该被我所憎恨吗？
柳小木坐在树下，静静地思考着。
天边，已出现了晨曦。
那耀眼的光辉，是否便是希望的起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