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回府
大太监腿脚酸软,几乎跪在了地上,这些太监从小入宫,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光是被剑抵着,就已吓得魂飞魄散了。
“咱们是奉太后懿……啊啊啊!”
晏弘微一用力,锋利的剑刃就割破了大太监的脖子,吓得后者一个劲的飙泪,疯狂大叫。
“公公,我们能过去了吗?”晏弘加重语气,大有太监再说错一个字,他就割掉他脑袋的意思。
此刻玉林卫都被剑抵着脑袋,一个能打的都没有,大太监知道自己就是再坚持,也绝对阻止不了这些人进京,与其如此,还不如放他们走,回去之后向太后请罪,好歹还能保住一条命。
车驾缓缓进京,又到了安南王府,夕朝等人早前接到书信,已经将一切准备妥当,并率府中众人在门口等候。
马车停在府门前,贺轻辞将熟睡的舒时昀抱下马车,夕朝急忙上前道:“按照主子吩咐,张太医已经在府中等候了,正君一到就能诊治。”
“嗯。”贺轻辞随口应了一声,径直将舒时昀抱回房间。
舒时昀身体不好,一路上多半时间都在睡着,夕朝打了一盆热水过来想给他擦脸,可一看这人头发灰白,憔悴沧桑的模样,就忍不住鼻子一酸,捂住嘴冲了出去。
年福年吉两个又上前来照顾,看到正君如此枯瘦,也不由心疼落泪。
舒时昀也曾是名门公子,一朝丞相的手中宝,如今却落得此等地步,要是舒丞相泉下有知,该是多心疼?
两人拧好毛巾,贺轻辞接过给舒时昀简单擦了下/身,张太医才上前诊治。他医术高明,舒时昀的身体又一直是他在照料,该如何下,药,他最清楚不过。
张太医仔细诊过脉,脸色也不太好看,提笔写了一张药方,要年福去抓药。
贺轻辞将舒时昀的手放回被子里,道:“如何?”
“正君身体亏损得太厉害,需要仔细调理,再受不得半点伤害了。”张太医也十分难受,倘若当初他能从皇后那回来,说不定正君腹中的孩子还能保住。
眼下贺轻辞却没空追究这些,又问了注意事项,该如何调理等,并让身边人也一一记下,之后好好照顾舒时昀。
张太医走后,管事又来问,要如何安置赵湛。
府中人都知道贺轻辞未与赵湛圆房,那孩子无缘无故的失踪,又怀着身孕回来,管家也是个人精,如何猜不到发生了什么?
贺轻辞瞧见舒时昀虚弱的模样,终究还是舍不得这人劳心费神,便道:“还是让他在西芜院住下,赵侧君回府之事,不得走漏半点风声。”
“是。”管家领命而去。
能在安南王府主院伺候的,可以称作是夫夫俩的心腹,绝不会背叛他们。为保赵湛在府中一事不会传出,贺轻辞又将西芜院的人马调走了一批,换上信得过的人,否则要是让贺明启那边知道赵湛已经回到安南王府,怕是会冒险派人刺杀。
赵湛死了无所谓,可舒时昀喜欢他肚子里的孩子,要是孩子保不住,舒时昀又要难过了。
贺轻辞如今所做的一切都要先从舒时昀的角度考虑,从前他不够细致,以为面面俱到,却不想舒时昀心中最深的伤,他从来没能触及。
舒时昀躺在床上,若不是胸膛微微起伏,真跟死人一般。
他们这一路回来用了一个多月时间,天气暖和了些,舒时昀却还是畏寒得很,裹着狐裘也冻得直哆嗦,贺轻辞叫人在屋里点了火盆,免得再将人冻伤。
一直到晚上,舒时昀才悠悠醒转,被贺轻辞抱在怀里喂了几口清粥,他不太吃得下,勉强咽了几口就不想再吃,只缩在贺轻辞怀里发呆。
“在想什么?”贺轻辞十指插入他发间,替他梳理杂乱的灰发。
舒时昀嘴唇嗫嚅,好一会才喃喃道:“……很丑吧?”
他都不敢照镜子,不敢知道自己如今变成了什么模样,不过头发都已经灰白了,脸还能好看吗?
贺轻辞亲了他一会,低声道:“在我心里,你一直很好看。”
舒时昀终于笑了一下,“你又在哄我开心。”
“真的,”贺轻辞翻身上床,让舒时昀能躺下去,将头枕在他胸前。他搂着舒时昀的肩,又道:“当年你持圣旨来要我跟你成亲,我其实是暗暗嘲笑过你的,长得挺好看,怎么就脑子不灵光,蠢得要跟一个不受宠的皇子成亲。”
那时候的贺轻辞还是张扬的少年,心里头没那么算计和谋略,只觉得那个人简直就是傻子,明明长得还算好看吧,怎么就那么蠢,放着舒丞相给他挑的青年才俊不要,偏偏要来荒凉南域跟他过日子?真是白白浪费了一张好看的脸!
舒时昀痴痴地笑起来,只是笑的时候又扯动了肺,急促地咳了好一会。
贺轻辞轻轻拍着他的背,眉头紧蹙。
“我去给你倒杯水?”
“不用,咳咳,”舒时昀咽了下口水,“没事,很快就好了,咳咳。”
他咳得很用力,瘦弱的身体都随咳嗽的动作而颤动,贺轻辞小心地托着他的腰腹,怕他太用力,待会肚子又不舒服。
等好容易没咳了,舒时昀眼圈通红,眼角也沁出了泪珠。
“抱歉,咳着咳着就这样了。”舒时昀也不是要哭,只是咳得太厉害,眼泪自动就掉了出来。
贺轻辞给他擦了下眼角,又亲了亲他的眼睛,“没事,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舒时昀摇摇头,又往他怀里钻了钻,找了个舒适的位置躺着。
“你说吧,我想听你说我们从前的事。”舒时昀想,他大概是真的老了,时不时的追忆往昔,还让贺轻辞都跟着他一起回忆。
贺轻辞从来不舍得拒绝他,又聊起从前重重,譬如卞飞策刚入他麾下是何模样,晏弘又是如何从一个杀猪匠变成如今的骁勇大将军,还有南域的风光,少数民族的风情,以及十年里两人遇着的趣事等。
他说的每一件事舒时昀都知道,因为这是他们共同的经历,十年里,他们一直伴在彼此身份,没有远去。
舒时昀听着听着就打起哈欠,眼帘慢慢阖上,只是恍惚之间,他好像听见贺轻辞问了什么。
“时昀,跟我在一起,你后悔过吗?”
后悔?后悔什么?
舒时昀迷迷糊糊地想着,又听贺轻辞道:“如果当初你嫁的不是我,没有去南域,或许就能一直留在盛京,相夫教子,安度一生。”
贺轻辞一手捧着他的脸,声音嘶哑,问:“时昀,你后悔过吗?”
不会后悔的……
舒时昀微微张嘴,“幸好是你……不会,后悔……”
贺轻辞从始至终都是护着他的,没有因为太后的话就抛下他,倘若换了别人,难道对方就一定是痴情之人,绝不迎娶小妾,会永远待他一心一意?
贺轻辞只有他一人,无论未来如何,至少现在,这人心中都只有他,没有旁人。
要是换了当初看上舒丞相权势而来求亲的那些人,舒丞相一去,他的地位恐怕也早就一落千丈了。
贺轻辞已经够好了,至少在他心中,他是当今世上,最好的人。
得到舒时昀的答复,贺轻辞这才轻笑了一下。
回府第二天,正阳宫中懿旨就到了,舒时昀还在睡着,贺轻辞接旨过后便去了宫中,黄昏时节才回来。
舒时昀也不知道他到底去哪了,夕朝等人不说,他也不问,只靠着贺轻辞坐在床上喝药。
“好苦。”喝完药,他低低嘟囔了一句,贺轻辞往他嘴里塞了一颗蜜饯,又让喜儿拿走药碗,道:“良药苦口。”
舒时昀张开双臂,将贺轻辞环腰抱住,脸也埋在他胸口,“皇后呢?”
失子之仇,他绝不能忘。
贺轻辞道:“你放心,我一定会为我们的孩子讨回公道。”只是现在,并不是最好的时机。
皇后独揽后宫,加上赵丞相在前朝的支持,已然如女帝一般,妃嫔宫仆都可随意处死,无人敢对她说三道四。之前贺轻辞回京,去中宫卸掉魏忠德了两条胳膊,随后又将人扔去奴役司,那里的掌权人得他暗令,之后只会狠狠折磨魏忠德,叫人生不如死。
不过,此事也激怒了皇后,皇后联合赵丞相于前朝给贺轻辞施压,若非他战功显赫,位高权重,早被皇后得手。
舒时昀也知道皇后一党权势滔天,哪怕心中再恨,也不会逼着贺轻辞去给他们的孩子报仇。
总有一日,皇后会为她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过了一段时日,舒时昀的身体总算好了些,在年吉年福搀扶下偶尔能下床走两步。自打回到王府之后,他身子骨就越来越虚弱,张太医说这是后遗症,得要慢慢调理。
舒时昀在卧房门口站了会,见漫天细雨飘零,绵绵如丝,庭院的草木都抽出新芽,大有春日来临时的光景。
转眼间,漫长冬天就结束了。
舒时昀拢了拢身上大氅,又咳了几声,问道:“最近怎么没看见赵侧君和孙侧君?”
年吉道:“王爷怕他们打扰到您休息,不许他们来主院呢。”
“难怪。”
之前舒时昀担心赵湛,命人去叫他过来,却一直没能见着人,下人们也只说赵湛在养胎,不方便走动,所以过些日子再来向正君请安。加上舒时昀自己也时常昏昏沉沉的,晨昏颠倒,白天黑夜都分不清,无暇顾及赵湛。
今天他精神不错,便想去看看那两个孩子,特别是赵湛,回京之后也不知道如何了,他正好下床走动,索性过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