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野马局
午后,皇帝带着永璜、永琏、永璋与一众满蒙亲贵大臣前往草原行猎。
永珹与永琪尚且年幼,且永琪血虚,一骑马便头晕,所以不曾修习骑射,容音便让两人留下。
如懿与海兰倒是觉得如此不必在皇帝面前出风头而惹得其他皇子嫉恨,也是暗暗称意。
众人目送行猎队伍离去,各自散了。
嬿婉有些兴奋——敖登说要陪她去挑一匹马。
两人到了马厩,上驷院的人早就备好了几匹不同的马供嬿婉挑选。
嬿婉仍有些胆怯,不太敢靠近。
敖登道:“炩娘娘,马儿是有灵性的,您要是心里露了怯意,马儿感觉到,也会不安的。”说罢将一把草交给她,让她试着喂给面前的马。
嬿婉鼓足勇气上前,伸出手。
可面前那匹马并未吃她手中的草,反而低下头,嗅着她的靴子,接着噘起了唇,耳朵向后。
另一匹马也噘起嘴,凑进嬿婉的靴子。
敖登顿时变了脸色,护着嬿婉往后退。
牵马的差役也唬了一跳,连忙将马儿往后拉。
嬿婉见几人忽然如临大敌,有些不明就里,却听敖登喝道:“你们怎么办的事?敢把没骟干净的公马呈到贵妃娘娘面前?”
她虽只有十四岁,此时横眉立目,本就锋锐的面相更显得冷厉,那差役当即跪下:“福晋明鉴啊!这马儿若不骟,性子便不温驯,奴才们怎么敢让贵妃娘娘骑这样的马!”
敖登道:“这马儿噘嘴,便是闻着味道大的东西,或是发了春情,就这把草哪有什么味道!分明是你们办事不当心!”
差役道:“回福晋的话,有些马儿,便是骟干净了,也会有些那样的行为,而且此时已是秋季,早就过了那种时候了,就算没骟也不会如此啊!这,这马为何这般,奴才也不知!”
嬿婉从方才起就听见什么骟马,什么春情,此时也意识到两人的对话是什么意思了。
她不熟知马性,只得道:“算了算了,许是今日皇上行猎,有许多马进出,这马儿兴奋了些,改日再来挑吧。”
敖登道:“炩娘娘,这公马若是发情,十分危险,会四处冲撞,难以驾驭,把骑的人跌了都有可能,这事可不能轻纵,须报与皇阿玛、皇额娘!”
这时容音的声音响起:“什么事情啊?”
本来璎珞打算这几日偷偷在嬿婉附近保护,但今日嬿婉是来寻马,而璎珞自从上一世堕马后便对马儿有些害怕,于是容音决定还是两人一同行动最好。
两人行了礼,敖登与容音行至一旁,有些羞赧地小声说了前因后果,顺带着告知了马发情的表现和由此带来的危险。
璎珞想了想:“福晋说,那两匹马都靠近了贵妃娘娘的靴子?福晋这一上午都与贵妃娘娘一处,可否请您说明贵妃娘娘今日经过了哪里,有没有什么异常之事?”
敖登回忆一番,向容音禀报道:“儿臣与大嫂、炩娘娘去了靶场,然后就是,遇到了那个不守规矩的奴才,之后儿臣与大嫂和炩娘娘进了帐子,我们一直在一起喝茶。”
容音与璎珞对望一眼,唤来嬿婉,与她进了一旁的帐子,让她脱下靴子。
容音将靴子递给敖登,敖登仔细看了看,忽然有些不可置信地皱起眉,将靴子举到面前,嗅了嗅鞋底。
她面上惊异之色闪过:“这,这靴底有母马体液的气味!”
璎珞从靴底刮了些土,容音让差役进来,让他闻了闻土。
差役也说这土中含有母马体液。
容音问道:“马儿骟了以后,若是闻到母马体液,还会噘嘴吗?”
那差役道:“这马儿骟后,虽然是不能与母马交合了,但是有些马仍然会试着分辨母马的味道,只是并不会像没骟的马那么兴奋。”
敖登道:“昨日那个奴才,就牵着一匹马,难道……”
她面色凝重,对容音道:“皇额娘,请容儿臣单独禀报。”
容音对众人道:“你们先出去吧。”
片刻后,两人走出帐篷,容音下令:“璎珞,带人去搜查那些牵马奴才的住处,还有昨日炩贵妃遇上凌云彻的地方,若搜出什么,即刻以本宫的名义封存物证,查处一应人等。炩贵妃,这围场之中可能有心怀叵测之人,现在本宫许你协理之权,即刻让所有女眷、随行宫女太监,还有永珹、永琪到大帐中等候,不许任何人出去。”
嬿婉有些意外:“那您……”
一旁差役已经牵了马过来,容音道:“恐怕要出大事,本宫要与福晋亲自去寻皇上和几位阿哥。”
行猎队伍浩浩荡荡地驰骋在草原上,御马者全出驱驰之巧,弯弧者尽夸纵送之能,鹰犬借势而猖狂,狐兔畏威而乱窜,弓响处血肉狼藉,箭到处毛羽纷飞。
众人猎得些羊、鹿等,却并不尽兴,正意兴阑珊地放缓了马,忽而听得一声马嘶,接着一匹高大雄健的野马几乎是凭空窜出。
皇帝大喜:“哪来的野马,真乃千里良驹!”说着策马便追。
永琏劝道:“皇阿玛,野马性子烈,还是莫追了!”
皇帝正兴头着,呵斥道:“你六岁时尚能猎鹿,如今倒是越大越回去了!此马乃良驹,看朕怎么收服它!你们都别跟上!”
说着便策马向前,很快与众人拉开一段距离。
车尔登扎布心下很不赞同这种行为,但皇帝执意如此,他也无法,只得命侍卫不远不近地跟着。
不多时,皇帝便消失在一片密林之中。
永琏不放心,便也策马入林。
永璜也跟着进去。
永璋也想进入密林,车尔登扎布劝道:“三阿哥,您年岁还小,这林中难行,又不利于大批人马进入,出了什么事也难照应,请您还是在外等着。”
说罢命大部分御前侍卫在林外照应,自己带着几名侍卫走向密林。
傅恒与玛清阿带人在林外严阵以待,片刻后,便看见四骑飞奔而来,定睛一看,竟然是皇后、端郡王福晋、吉雅和进保。
几人不敢马虎,急忙上前行礼,容音一抬手,问道:“皇上呢?”
得知皇帝为追一匹野马入了密林,二阿哥、车尔登扎布也跟了进去,容音深呼吸一下,将有人可能携带母马体液的事情告知了众人,并说:“事涉皇上安危,本宫不敢假手他人,只能自己过来。”
傅恒沉吟:“母马体液……奴才在漠北倒是听说过一些传说,从前作战时,有时会将发情母马赶到战场上,扰乱敌方的战马。”
众人顿感不妙。
傅恒跪下道:“奴才知道了,请皇后娘娘与福晋先回去,奴才现在就加派人手入林中寻找皇上。”
容音想了想,安慰敖登道:“放心吧,你阿布勇猛,不会出事的。先和皇额娘回去吧。”
玛清阿带着几名侍卫准备护送两人离开人,两人回身,却看见身后原本应是原野的地方,竟然成了另一片松林。
三阿哥与护送他的几名侍卫也不见踪影。
众人大惊失色,容音心知这是空间异变,倒是还能镇定:“平地成林,此处着实诡异,此时本宫与福晋不能单独离开,否则可能更危险。”
傅恒从惊异中恢复冷静,思索了半晌,便说:“确实如此。玛清阿侍卫,让众人群集一处,将皇后娘娘与端郡王福晋护在中间,一同往前走。”
密林深处。
永琏并没有寻到皇帝,眼看松林遮天蔽日,四周光线昏暗,便下马取了一根松枝,用火镰打了火,牵着马,举着火把照亮前路。
他细细看看路面,只见地上有一串马蹄印,他暗想这应是皇阿玛骑马经过,于是循着痕迹一路向前。
他走了一段,忽然感到不对:这痕迹似乎不单是一人骑马经过,而是另有一人牵马走过,两段足迹重合。
他心中顿感不妙,加快脚步,终于看到不远处骑着马缓行的皇帝。
他快步走过去,唤了声:“皇阿玛。”
皇帝回过头来,意外中带着一丝不耐:“不是说你们都别跟上吗?”
永琏道:“儿臣实在放心不下,至少在找到那匹野马前让儿臣陪伴您吧。”
皇帝还未说话,忽听得远远传来一声马嘶。
那匹黑马,就这样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两人面前,一甩尾往前奔去。
就在这时,皇帝胯下的御马也忽然嘶鸣一声,狂奔而去。
皇帝一慌,试图勒紧缰绳,但那匹御马仿佛着魔一般,一路奔驰,直到一处较为开阔之处,才忽然停下。
皇帝还没来得及松口气,那马儿便绊上绳索,接着便是“咔哒”一声,一支冷箭朝皇帝飞去。
御马被冷箭射中,立时倒下,皇帝反应不及,直直从马背上摔下。
密林外围。
侍卫们护着容音与敖登一路前行,走过了一段昏暗的路,傅恒忽然发现人好像少了不少,清点了一下,竟然少了五骑。
不过短短一段路程,就有五人连人带马走散,而且无声无息,这未免太邪门,众人心中直打鼓。
好在,他们终于与车尔登扎布、永璜等人汇合。
车尔登扎布带人紧跟着永璜,在走了一段路又见到熟悉景象后,他忽然感到不对,便在一棵树上做了记号,又策马奔驰一阵,接着便又看见了这棵树。
这才确定自己方才一直在原地打转,记忆中某些草原上古老传说涌来,饶是他勇猛,此时也有些心里发毛。
几人各自说了自己的发现,都是面色凝重。
傅恒此刻真希望自己与东门仙师学过些法术。
容音已经在脑中与元一沟通完毕,开口道:“若是些怪力乱神之事,本宫从前倒是听说可以用黑狗血什么的?”
傅恒道:“事到如今,也许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这时敖登却忽然惊呼一声。
她的犀角嵌金银丝夔纹扳指忽然发出微弱的光芒,看着好像是灰烬中的一丝火光。
光芒直直射向某处,容音忽然看见了重重松林后,一条蜿蜒的小路。
元一道:“传说中,犀角能够破除邪祟,而且她与奇迹上午在一起射箭,奇迹可能接触过这枚扳指。”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容音心中再无犹豫,扬起马鞭:“犀角破邪,跟着这道光走!”
敖登一夹马腹,率先向前。
容音、傅恒、车尔登扎布紧随其后,永璜与其他侍卫正欲跟上,面前景色忽然再度变为草原。
永璜看见永璋和几名留下的侍卫,而松林,在他们身后。
密林深处。
皇帝从马上摔下,腿和后背一阵剧痛,头脑也摔得发蒙。
他眼冒金星好一会儿,才模模糊糊听见永琏呼唤自己。
永琏见皇帝清醒,略放了心,扶起皇帝,旋即戒备起来,将火把递给皇帝,取出弓箭,凝神戒备。
他本以为此地有此机关,必是有人行刺,刺客也许还在原地,等着给皇帝致命一击。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出现在他面前的不是刺客,竟然又是那匹神出鬼没的黑色野马。
那野马方才已经遁走,不知为何,又折返回来。
更诡异的是,野兽本该怕火,可此时这马儿却好似疯了一般,口吐白沫,不管不顾地朝皇帝与永琏冲来。
永琏方才一直保持着弯弓搭箭的状态,此时一箭射出,那马儿却中箭后却并未倒下,而是凭空消失。
地上,只剩下半截断箭。
永琏只觉得毛骨悚然,此时耳边忽然响起妻子的声音:“皇阿玛、二爷,小心身后!”
身后?
永琏惊恐回头,只见一匹毛色如霜的骏马奔腾而出,嘶鸣着冲来。
野马竟然有两匹?
他来不及多想,立刻向前扑倒,右手将皇帝按倒在地。
又是咔哒一声,冷箭飞来,永琏一偏头,那支冷箭擦着他的脖子钉入地面。永琏感到颈部一痛,却顾不得,摸到火把,当即翻过身,挥舞起来。
那匹白马惧怕火光,一跃而起,跨过两人,消失在林中,转瞬间再次奔出,向两人冲来。
这时忽然有一人斜刺里冲出,将手中绳索甩向野马,一把套住野马颈项。
松林外。
永璋看见永璜出来,兴奋地上前:“大哥你终于出来了!”他看看永璜身后:“皇阿玛,皇额娘和二哥二嫂呢?”
永璜还在愣怔,忽然听见背后扑棱棱一阵飞鸟振翅之声,又有一声哀鸣,接着是一阵散乱的马蹄。
一只黑马项上带着半支箭,口吐白沫,伤口淌血,跌跌撞撞走来,接着软倒在地。
玛清阿上前检视,奇怪道:“这箭虽深,一时三刻内却并不致命,这马儿像是活活累死的。但这箭为何断了?”
永璜想起方才神异之事,沉吟:“马在天干地支中对应庚午,是金与火,这马中了一箭,铁箭簇入体,便是火炼金,是生旺之象。方才又有鸟雀飞起,便是马超龙雀,大增禄运,难道这是什么人摆的借运之局?”
永璋奇怪道:“大哥说什么呢?”
永璜心下有些猜测,吩咐侍卫道:“去猎物中取一头鹿,弄些鹿血来。”
鹿血取来,永璜抽出佩刀,割开那黑马的颈项,接了些马血,与鹿血混合。
他将混合的血液泼向松林。
“鹿血增阳,午火克木。赵高指鹿为马,秦朝二世而亡。本贝勒便断你借真龙气运之路!”
密林深处。
凌云彻在林中发现了这处陷阱后,便一直在此等待,等着搏一个救驾之功。
他眼见那匹黑马神秘消失,又一匹白马向皇帝与二阿哥奔去,便丢出套索,试图将马制住。
不曾想天上忽然降下一泓温热腥臭的液体,泼在他身上。
他眼前一片鲜红,这才反应过来这液体是血。
血润湿了套索,他又少了一指,绳索便脱手了。
几乎同一时间,方赶到此处的车尔登扎布也跳下马甩出绳索,套上马的颈项,往后一拽,力道之大,让那匹白马扬起前蹄,直立而起。
嗖的一声,一支利箭穿透马眼,尖端从马的头骨穿出。
那马儿哀鸣一声,重重倒地。
天上劈下一道闪电,将一棵松树点燃,随后又是一声闷雷。
敖登收起弓,与车尔登扎布一同上前跪下:“儿臣(奴才)救驾来迟,罪该万死!”
凌云彻正想上前,便被赶来的傅恒反剪双臂压倒在地。
容音跳下马,毫无停顿地冲过来:“皇上,永琏,你们都无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