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我抓着手机跑去洗手间接了起来。纪予臻一开口便是严厉的质问:“即墨思归,你都跟予雅说了些什么?让她连着几天没日没夜地站在那颗破树下盯着,谁劝也不肯听!”
“什么,什么树?”我一时反应不过来,“哑哑怎么了?”
“你现在过来一趟吧,我让司机去接你!”
“等等,哑哑到底怎么了,你把话说清楚先!”我也急了。
“发烧了,谁的话也不肯听,我想大概也只有你才说得动她了。”纪予臻愤懑地说,“你在哪,我让司机去接你。”
“你让司机在山下等我吧,我自己打车过去。”得知哑哑病了,我心里也是惶急起来,再没多说便挂了电话去和渺飒、仲夏道别。
“现在都几点了,你要去纪家?”渺飒舌头是大了,脑子却还清楚地很,一把便拉住了我的手臂。“什么人啊,一个电话来你就得过去,过分了吧。”
“是那个传说中的纪家二小姐?思归,我一直想问你来着,你怎么会和她认识的啊。”仲夏也纳闷了。
“一时半会说不清楚,等下次我再和你们细说吧。我真走了啊,你俩差不多也散了,别喝多了,有事打我电话!”
打上车后半小时就到了南山下,一早候着的司机接了我上山,刚进大厅,纪予臻冷冽的眼神就带着寒流席卷而来,明明只穿着一件十分居家的黑色蕾丝长裙却硬是站出了伊丽莎白一世的风范,冷津津地瞪着我:“跟我来。”
门一打开就看到哑哑正躺在床上睡着,保姆站在床头,另一边挂着一个输液架,一个医生模样的中年男人正在旁边站着,不时地看一眼输液瓶,又看看腕上的手表。
眼见纪予臻进来,房中两人忙低头喊了一声:“大小姐。”
纪予臻挥挥手示意那两人都出去,医生模样的中年人走到她身边忽然停住脚步道:“大小姐,我照您的吩咐在药水里加了些安神的药剂,二小姐大概要睡到明早才会醒。烧已经退得差不多了,您不必过于忧心,还是早些休息为好。”
“知道了。”纪予臻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摆摆手,那男人随即带上门走了出去。
见我在哑哑床头呆呆站着,她忽然道:“坐吧。”
我没和她客气,拉了椅子便自己坐下了,撑着头盯着哑哑看着,一贯苍白的脸颊飘着两片淡淡的晕红,看来真是烧得不轻。可,好好儿地怎么就忽然发起高烧来了呢?刚纪予臻说的什么树,难道是哑哑先前邀我去看的桂树?
“隔壁有客房,你今晚可以住在这里。”纪予臻的话打断了我的思考。
我有些不知所谓的困惑,对这位纪大小姐的做事方式。大晚上地把我喊来看哑哑,可我毕竟不是医生,何况刚才您那家庭医生也都说了哑哑要到明天白天才会醒,那你现在把我喊来是做什么的?难道就为了让我在您家客房住一宿?
搞不懂,我摇摇头。“不了吧,我等下回去,明天我会再来。”
我话一出口,纪予臻就直接回绝了我。“不行,你必须留在这里。”
“为什么?!”
“明天予雅醒了,我希望你能第一时间在她身边。”
“纪大小姐,我没卖给你们家吧?”我并不是不愿意陪哑哑,只是这纪予臻的态度也太令人窝火了吧,凭什么她说什么我就要听什么?
“我看过予雅的手机,你答应了会过来陪她看那见鬼的桂树却食言而肥,即墨思归,难道你不应该为此承担责任吗?”纪予臻冷冷道,“我有没有警告过你,予雅的性子很倔,你做不到的事情就不要随便应承她!”
我什么时候欺骗哑哑食言而肥了?我懵了,仔细回想了又回想,我答应过来陪她看桂树?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可我并没有约定过时间吧,我只是说尽量!难道就是因为这样一句话,哑哑这几天都一直在等我?!可,不应该啊,这几天她也一直有在和我发短信,怎么半句都没听她提起过呢?这个傻孩子,她早点说,我就是请假也会过来看她的啊!
“桂树病了,我已经交代园丁处理了,予雅不放心非要天天盯着,医生说是中暑引起的发烧。”纪予臻道,“我会交代管家给你送去换洗衣物,今晚你就住在隔壁,明天予雅醒了,记得兑现你给她的承诺!”
她说完话便出去了,留我一人在屋子里呆呆坐着,看看哑哑,又看看那还剩半瓶的输液瓶。保姆又进来了,见我一脸沮丧地坐着,忍不住道:“即墨小姐你去休息吧,我来看着二小姐好了。”
摸摸哑哑的额头,还有一丝丝余热,想来剩下的半瓶输完应该就会好了。横竖明天是周末不用上班,漫漫一个晚上应该也没事,住这就住这吧。我心下安了不少,眼见如此也只得同意了那保姆的提议。“那,我先去休息了,哑哑有什么事你就到隔壁找我。”
洗完澡睡觉,一晚上翻来覆去地睡不安稳,认床真是个要命的毛病。好容易捱到了天亮,半昏半醒地起床洗漱,才忙到一半就被保姆的敲门声给彻底惊醒了。
“二小姐醒啦!”保姆欢天喜地地喊着,“即墨小姐,大小姐吩咐了,二小姐一醒就让您去看她。”
“知道了。”我叼着牙刷含糊地应了声,回去快速洗漱完便去了哑哑房里。
哑哑本来平淡无神的双眼在看到我进来之后立刻亮了起来,保姆笑道:“二小姐,洗漱好就和即墨小姐一起去楼下用餐吧,大小姐已经在等着你们了。”
哑哑却缓慢而坚决地摇了摇头。我正思索她摇头的含义,保姆已然了然:“那好吧,我去和大小姐说一声,叫管家将早点送到房间里来。”走到我身边时她微微苦笑了笑,不无无奈地低声说:“二小姐对大小姐总是有些惧怕,唉,其实大小姐很疼她的,只是脾气太大,有时候难免……”
我无意中看到哑哑正别扭地绕着自己的发丝,想来是保姆的感想令她不甚自在了,忙笑着打断了保姆的话。“我明白!”
保姆一怔,随即也意识到自己说太多,讪然地笑笑便开门出去了。
我走到哑哑的床边坐了下来。“哑哑,对不起!”心里的愧疚翻山越岭奔涌而至,看着她褪去嫣红重复苍淡的瘦削的脸颊,更是一阵心疼与不忍。“都是我不好,等下我就陪你去看桂树好不好?”
哑哑拿过了床头柜子上的纸笔,慢慢写着:“桂树,病了”。
“我知道,那我们去看看病了的桂树好不好?”
她怔了怔,又缓缓写道:“花落了,不好看”。
“没关系,不管有没有花,桂树都还是桂树啊。就好像哑哑昨天也生病了,可对我来说,哑哑还是哑哑,没有任何变化。”我诚恳地道。摸摸她的额头,凉凉的,看来烧真的完全退了。
仿佛是被我的话鼓励到了,她沉吟了几秒,蓦地绽出了一丝浅浅的笑意。掀开被子便起身下床。
我将保姆放在一旁的衣物递给她,她接了过去,忽然睨了我一眼,苍淡的容色未变,可黑曜石般的眼瞳深处却蓦然一丝波痕掠过,淡淡地,近似羞赧,可动静之间却又透出一股无法言喻的清妩来。
我一怔,眼见她手指已然放到了睡衣襟口的扣子上,这才意识到她是要换衣服了。尽管在我心里她仍是七年前的小女孩哑哑,可面前站着的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十七岁的少女。我有些赧然,为自己一贯后知后觉的毛病,赶紧起身指了指门外。“我先出去。”
转身的同时仓促与她对望了一眼,她的手指停在衣扣上没有动作,只是静静地点了点头。
站在门外的时候我心底忽然一动,刚才那一眼……不知是否我多想了,总觉得她的眼神里竟隐隐流露着一丝淡淡的莫名的忧伤。
等等,忧伤?!
不不不,不对,哑哑是缄默症兼轻度抑郁症患者,这样的孩子大抵精神中的忧郁感总是能轻易透过眼睛直达人心吧,一定是这个原因,嗯,是我多想了。
成功安抚了自己,仿佛是为着心底的歉疚与不安,我今天一整天都留在纪宅里陪着哑哑,直到下午五点才开口告辞。哑哑还想留我,我只好搬出漫漫来。“我再不回去,狗狗就要饿死啦。”
她才十分难过地应了。
我只让司机送到了山下便自己打车回去了。想打个电话问问渺飒要不要一起吃饭,掏出手机才发现屏幕黑着。好吧,看来今晚注定自己吃饭了。
苏曼不在家我也懒得做,买了一盒披萨便回了家。进电梯,出电梯,掏钥匙,开门,所有的步骤都和平常一样没有任何违和,可不知为何我心里就是有一种怪怪的感觉,怎么也形容不好!这感觉一直持续到我在玄关处换完鞋子又径直走了几步才蓦地醍醐灌顶般顿住,转过身去,死死地盯住地上多出来的一双不属于我的高跟鞋。
而与此同时我还发现,苏曼常穿的那双淡粉色的拖鞋也不见了。我愣了几秒,心里蓦地便擂鼓般激越了起来,几乎是用百米冲刺的势头冲进了客厅,扬声便喊:“苏曼!”
作者有话要说:好想知道会不会有人知道下一章会发生什么……这算是作者的恶趣味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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