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西格丽特
大地在震动，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气味，山林间的一切鸟类、虫类、野兽，早已察觉到不妙离开了这里。
火山就要爆发了。
这是大地的怒火。
仿佛对即将来临的天灾恍若未觉，西格丽特就那样孤身一人站在火山口。
女仆背对着栗眠，犹如海藻一般的墨绿长发垂在身后，被气流描摹成张牙舞爪的地狱之手，女仆装的白色裙边被路边荆棘划得千疮百孔、沾满了泥土。
大地轰鸣中，女仆清亮的声音流进栗眠的耳朵。
西格丽特正自顾自地唱着歌。
“……
无处不在的、魔法的精灵
感谢你们仔细聆听
我最后的愿望你们已经替我达成
地狱的业火，将会在此焚尽一切生命
那么，永别了
或许，当时间流转组成我的元素再一次拼凑成我的时候
我们会
再次相遇。”
这首歌的语言，既不是南大陆语，也并非北大陆语。
栗眠只能从偶尔的几个模糊发音中勉强辨认出，这似乎是某种南大陆偏僻地区的古老方言。
也许，这就是米斯特里一直想要弄清楚，却又无法辨认出的“魔法吟唱”。
但不凑巧的是，此时吟唱已经进入了尾声。
栗眠冲上去抓住了西格丽特的手腕。
西格丽特转过身来，高大的身躯给人以怪物般的压迫力。
“呀，原来是切丝奈特侦探，您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栗眠努力仰起头，紧盯着对方深红的血瞳。
“请你告诉我，关于‘魔法’的一切。”
西格丽特没有回答，她轻松地将栗眠的手从自己手腕上取了下来。
栗眠因此感受到了，这个女仆同样有着怪物般的力量。
“哼。”西格丽特轻笑，眼中是无尽的冷漠，“我为什么要按你说的做？我最讨厌有人命令我。”
“这不是命令，是请求，拜托你了，请告诉我吧。”
火山爆发在即，栗眠露出无比恳切的表情，试图让西格丽特想起这是来自一个将死之人的最后的恳求。
但很可惜，这依旧不能打动对方。
西格丽特发出一声冷哼：“呵，我认为这两者之间没有差别。”
无论是强硬的命令，还是委婉的哀求，都只不过是试图将自己的意志强加于他人想法之上的手段，仅此而已。
西格丽特无比讨厌这种感觉，可她的一生却又被困在由他人想法构成的牢笼之中。
以十一岁为分水岭，西格丽特的人生被划分成了两个阶段。
就像是被泛着寒光的餐刀干净利落一分为二的黄油，无论是哪一段，都逃不过任人宰割的结果，饱含命运的恶意嘲弄。
作为国土覆盖了整个大陆的格拉斯国的公主，西格丽特，是在万众瞩目中出生的。
作为塔可的唯一子嗣，她理所当然地被认为继承了母亲的力量。
当现任塔可回归大地后，西格丽特公主将成为新的塔可，庇佑这片土地。
……特别是，自公主出生后不久，一群来自遥远北方大陆的暴徒开始向南大陆发起进攻。从那时起，这片大地便燃起了不熄的战火。
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的格拉斯人，希望公主长大后能和她的母亲一起守护这片土地。
然而，公主不仅没有格拉斯王的力量，就连外表也没能百分百遗传。
年幼的西格丽特曾望向水中自己的倒影。
稚气未脱的脸上，被蛛网一般纵横交错的红色痕迹覆盖，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特别之处。
既不像母亲那样有半张脸是树干纹理，四肢也没有半分扭曲，几乎正常得像是一个普通人。
她曾偷听过不少窃窃私语，那些人说，要不是她还勉强有半张脸和母亲相似，恐怕没人肯相信她真的是格拉斯的公主，照这样下去的话，这个国家的未来恐怕是要完了。
她也曾在无意中撞见过，一些大臣与民众跪在母亲脚旁，祈求母亲再生下一个真正的继承人。
更有甚者，一些格拉斯人将公主出生与北大陆进攻的事情关联起来，将她称为“灾厄公主”。
想起那些令人不快的回忆，西格丽特发泄地往水中丢了一颗石子。
倒影开始扭曲，这为“她”的模样增添了几分与母亲的相似度。她因此经常在水边坐着，以此为乐，打发时间。
西格丽特当然问过母亲关于自己的事情。
母亲总说，等到西格丽特长大就好了。
作为整个大陆的塔可，为了守护战火中的国家，母亲总是有很多事务要忙，也经常有全国各处的人请母亲到当地去施展力量。
西格丽特很少有机会能与母亲相处，日常时间都和老师们度过。
然而这些凡人的老师，要如何知晓一位拥有神力的王该怎么当呢？
因此，他们的上课内容大都是一些泛泛而谈。
为了授课内容不至出错，老师们常常会拿母亲当作例子，告诉西格丽特在各种情况下应该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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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而言之，她要宽容、仁慈，同时又要公正、严厉，具备一切一国之君应当具备的美好品质——最重要的是，拥有“大地之力”。
西格丽特有些忐忑不安。
归根结底，这是为“不清楚自身究竟能否成为他人理想中那个模样”而感到恐惧。
这种惶惶不安的恐惧一直蔓延到西格丽特十岁的时候。
平日里难得一见的母亲突然主动召见她，并将“大地之力”的一切和盘托出。
“西格丽特……你记住，‘大地之力’也即‘魔法’，它与‘秘密’紧密相连。当我把这些告诉你后，我的力量就会减半——因为在我这里，它已经不再是完整的秘密了。”
西格丽特开始后悔了。
她不该那么执着地追问母亲的。
可是“秘密”这种东西，一旦了解，除非自己失忆或者死亡，就无法将它从脑海中剔除出去。
“对不起，母亲。早知道这样，我就……”西格丽特愧疚道。
格拉斯王摸了摸她的头：“没关系，你早晚要知道的。等我死后，你会得到完整的力量，到时候，你就像我一样成为一个好塔可吧。”
……
知晓那个“秘密”之后，她终于开始理解一切，外表也变得和母亲相同了。
只是——
“母亲，为什么那些人对你做过那么过分的事情，你还愿意守护这个国家呢？”知晓秘密的西格丽特向母亲问出了这番话。
母亲发出一声叹息，目光变得十分复杂。
西格丽特不再询问。
她答应了母亲，
自从那后，格拉斯王的力量果然减半，交战中的格拉斯军队颓势愈显。
再加上，一向是母亲好友、并且站在南大陆这边的米斯特里忽然叛变，更是令北大陆军队如虎添翼。
其实说到底，就算没有这些因素，格拉斯的覆灭也是必然，只是可能会多苟延残喘一段时日而已。
也许正是意识到了再无胜利可能，格拉斯王索性提前将秘密告诉了西格丽特。
不久后，母亲被杀，她被俘虏。格拉斯开始全面崩溃。
西格丽特的人生，也展开了第二阶段的身不由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