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不像模式化医生格子里的人
按照寻常的行进速度，岳栖从公寓楼走到附属一院大约需要一刻钟，这下连小跑带飞奔，只用了不到一半的时间，人已经站在了医院大门口。
穿过大门向里走，面前的门诊大厅主灯已经熄灭，一片昏暗，而毗邻的急诊却是灯火通明、人声嘈杂，繁忙如白昼。
刚刚在路上，岳栖打过去，得知江晨夜已经出发。
眼下，她站在车道旁的浅阶上，紧紧盯着每一辆抵达的出租车，耐心等人。
大约过了七、八分钟，一辆的士在不远处停稳，岳栖一眼看到江晨夜猫着腰从里面笨拙地蠕动出来，急忙三步并作两迎上前。
“你怎么样？”她一边快速扶住男友，一边将手机伸进车内，扫付款码，“师傅，多少钱？”
江晨夜拦掉她的胳膊，喘着粗气，“不用，我付过了。”
一股酒气冲进鼻息。
男人表情痛苦不堪，岳栖来不及多问，顺手将手机插进仔裤后袋，继而一只手揽腰，一只挽臂，齐齐架住江晨夜的身体。
“走吧，我们去急诊。”她憋住气用力，全身肌肉紧绷。
岳栖身形单薄削瘦，却有些气力。
江晨夜将大部分重量都加在她身上，她竟还走得不慢，只是腿脚终究不太吃劲，摇摇晃晃的。
走出几步，江晨夜有所察觉，他犹豫了会儿，才舒了舒蜷着的腰身，收回些重量。
岳栖终于能略松牙关，喘了口气。
急诊室里，人影憧憧，穿梭不止。
繁忙的景象让置身其中的人们关注不到眼下已是夤夜时分。
岳栖架着身上的人略停在四通八达的走道中央，打眼望了一圈，又憋口气拖拽着将江晨夜送至等候区。
“你在这儿坐一下，不要急，等我。”
安顿好男友，岳栖匆忙赶向护士台。
此时，台前聚了几个人吵吵嚷嚷，台后两个女护士正麻利地边沟通边处理着手头事。
岳栖靠近的当口，又一个女护士小跑着回到护士台后方，岳栖瞅准空，调整路线直奔向她。
“护士小姐，请问下急腹症去几诊室？”
小护士低头在抽屉里上下翻找，头也没抬，“急诊外科1、2、3，都行。”嗓音清脆。
岳栖忙答：“好的，好的。”原地忖了一瞬，她想再打个商量，“护士小姐，我朋友痛得很厉害，能不能先给他看呀？”
小护士找到了需要的东西，又要马不停蹄离开护士台，她匆匆看向岳栖，“你去诊室和医生讲一下。”
转身的刹那，她忽然像是想起什么，又转向岳栖，“多大年纪？严重吗？人在哪？”她翘脚看向等候区，“我去给医生送个东西，马上就过来。”她说话的节奏像是小机关枪在突突，又快又脆。
“没关系，您忙，我带他过去。”岳栖冲着小护士的旋风背影喊道，大概是被她的节奏感染，岳栖也禁不住将语速放得飞快。
果然，岳栖刚刚撑起江晨夜，旋风小护士已经闪电般返回，手里还拎着电子血压计。
她快速打量了男病患，将血压计缠于他的上臂，边按下启动键边嘱咐，“安静，别动，我去推轮椅。”
“没事，我能走。”江晨夜呼哧着粗气，阻拦了小护士的提议。
少时，血压计显示出血压、脉率，均在正常范围。
“那去外科1诊室吧。”小护士指了方向。
她收回血压计，瞧见岳栖扶得费力，主动跟着搭了把手。
抵达诊室门外，小护士示意二人等在门口，她独自走进房间。
“王医生，有个急腹症的，你先给他看看吧。”
房间里围着一圈人，王医生正在检查一个年轻男子的头部伤势，闻言望向门口，“先进来吧。”说完又对着进来的护士，“正好，你带他去清创室，我看完马上过去，这个伤口要缝一下。”
小护士两步上前，看了一眼年轻男子额发交界的伤口，“好，跟我来吧。”
随着医生的招呼，江晨夜松开扶住门框的手，另一只手臂依旧搭在岳栖肩上，头也拼命歪向岳栖肩头。
妖孽猛烈作祟，他痛得气息混乱。
王医生检查后，判断和岳栖心中所料一致，怀疑肾绞痛，开了抽血和超声检查。
岳栖再问江晨夜要不要坐轮椅，他摇头，她也就没再坚持，全程像个挑山工，凭着肉身扛着他来回奔波。
医生开了急查，倒是没太排队就做完了各项检查。
除了尿常规。
因为他一直没尿，做不了。
再返回诊室，岳栖将江晨夜安置在椅子上，伸手递给医生一小叠报告单。
就在刚刚，她乍看到超声报告，心中咯噔一下。
递给江晨夜，他大致瞄了瞄，没说话。
岳栖心中揣测，他对自己的状况应该是知情的。
江晨夜，先天缺失一颗肾。
只是他明明知道她学医，却从未和她提起过。
哪怕到了看急诊的节骨眼儿，也没对她吐露过半个字。
想来，他是介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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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应该是特别介意。
岳栖从江晨夜手中收回报告单，轻柔抚慰：“别担心，都是小问题。”
江晨夜耷拉着脑袋，点点头。
他面色暗沉，头发揉成团，不单是病恹恹，整一副岳栖从未见过的颓衰样儿，完全看不出平时一贯神采飞扬的精气神儿。
孤立肾、输尿管结石、无尿。
王医生得出结论。
这种状况急诊科无法处理，必须请泌尿外科专科会诊。
王医生向江晨夜和岳栖交代完，他拎起台面上的座机，开始联系会诊医生。
“我急诊王医生，今天你们科谁会诊？”
岳栖听见他在电话里如此问，猜测可能是打到泌尿外科护士站。
“哦，鲸贝呀，好，我知道了，你不管了，我直接打给他就行。”
王医生挂了电话，掏出手机，很快调出一个号码，他起身走到诊室偏后的位置。
“鲸贝。”
“......”
“啧，什么叫接到我的电话就没好事儿！”
“......”
他侧颈瞥了一眼诊室前方一坐一站的两人，下意识端起神色，清清嗓正要开口，忽然听到对面传来的话，他又装不下去了。
“艹”字发出一半的音，他再度觉出不妥，赶紧闭住嘴巴缓了一下。
才又道：“对对对，你快点来吧，你们科的事儿，估计要急诊手术。”
王医生挂线速度之快，岳栖偷偷咋舌。
外科医生间的工作电话果然嘎嘣脆，不带任何寒暄，问候语和再见之类的话更是没有。
病患的情况都没细讲，专科医生就答应来看，想来两位医生私下关系不错。
这个王医生看起来年纪不大，应该三十岁左右，工牌上印的职称是主治医师。
所以，来会诊的专科医生大概也是这个级别的吧。
也不知道水平怎么样？好不好说话？
不过，从王医生和他交谈的语气判断，应该挺不羁的，不像模式化医生格子里的人。
很外科，嗯，很泌尿外科，岳栖暗暗思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