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真相中（回忆）
“负雪，冷静一下！”衡昀身着一身染了血的法衣站在不远处，手中的相思明月仪随着他变化不定的心绪转得愈发的快。
玉冠不知掉到了哪里，亓深披散着乌发，浑身血淋淋地坐在地上，对来人的话是置若罔闻，整个人散发着灰败的气息，就连却邪剑身上的剑意都被磨平了。
这样的绝望与颓丧与平日里他冷情淡漠的模样是大相径庭。
衡昀不敢再上前去。
轰隆一声雷声在亓深头顶处炸开，狂风呼啸而过，卷起了亓深的乌发。
一点白雪落到了亓深的发根处。
忽的一瞬间，衡昀以为自己看错了，他眨了眨眼，不敢置信地盯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嘴唇嗡动。
青山一夜，对我头先白。
绸缎似的鸦发在风中摇曳，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原有的深色，逐渐被银白所替代，犹如山巅之上的皑皑白雪。
强大的气息突然朝着他们这边席卷而来，令沉浸在师弟一瞬白头之中的衡昀脸色剧变，下意识就朝着对方靠过去。
等到风止雷缓时，衡昀这才注意到了站在自己身侧的照月仙尊。
他喜出望外：“师尊！”
接着就指着亓深道：“您看看师弟！”
亓深像是终于有了反应，死寂的眸子里有了一点光亮，他跪坐下来：“见过师尊。”
看起来有些正常了。
但只有方才目睹一切的衡昀才觉得现在的这一切是多么奇怪，仿佛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照月仙尊将一切尽收眼底，然而他只是走到了亓深面前，玄色的衣摆落到了他的视线中。
他叹了口气：“没想到为师千防万防，终究是没躲过去。”伸出手想要将自己的弟子扶起来。
亓深却避过了那双手，他抬起头，被风霜染过的眼眸深切地注视着照月。
“弟子恳请师尊，救救她。”
他的手最终落到了自己的心口处。
照月没想到自己的弟子真的被这场劫难捆住了自己，一时间神情难辨，只是道：“痴儿啊。”
“这只是你的一场劫难，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怎可被她动摇修道问鼎之心！”照月实在是没想到自己的得意门生居然看不破。
然而亓深听见这话，一贯冷淡的面容上浮现一丝浅浅的笑意，映照着唇角眼下落下了的血花。
“弟子堪不破。”他极为平静的说出了这句话。
“还请师尊救她一命。”言罢，他站了起来。
照月仙尊这才发现这个弟子居然无情道破碎，如若不是那灵物将自己的无垢琉璃心放到了他身上，恐怕是连命也保不住了。
“是为师的错，将你拘在山中不曾见过风月人间，才至你如今念念不忘，道心破碎。”
亓深听见这话，眉宇拱起，他撑着自己站了起来，神色认真：“师尊，纵有十万八千梦，不及人间一两风。”
他指着自己体内炽热滚烫的心：“弟子的心只会因她而动，无关其他。”
照月从未见过这个寡情冷性的弟子在自己面前剖析他的内心。
事已至此，罢了罢了。
照月仙尊合上眼：“她三魂尽散，我只能用法力强行聚集。”
“多谢师尊。”亓深知道这有违天道，对方帮他如此，自己不会过多强求。
照月仙尊又道：“但是为师只能聚集她的魂魄，你还需要做两件事。”
亓深毫不犹豫道：“师尊请讲。”
“第一魂魄聚集后，因她的无垢玲珑心在你身上，所以三魂中的两魂需要放在你的灵海中将养，其余一魂因立刻转世。”
照月仙尊说到这里，看着如今这个道法崩裂的徒弟，眉心微动：“但是供养魂魄的宿主应当有强大的修为和充足的精血。”
他话说到这里已经很明显了，现下的亓深修为俱散，便是连修行的基础都被自己的兵解之术毁了个一干二净。
“请师尊不必担心，弟子会竭尽全力。”亓深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
“也罢。”照月仙尊望着眼前这个不知何时变得如此执拗的弟子，叹了口气：“为师再帮你一把。”
“为师手中有一盏养魂灯，可以修护破损的灵魂，如此你也可宽裕些。”照月强调：“你切记，此灯只能等你百年。”
也就是说迫在眉睫。
亓深听到自己的师尊帮了自己如此，染血的白衣委顿在地，双膝磕在冰凉的砖石上。
“弟子多谢师尊。”
——
万山载雪，明月薄之。
苍元峰的雪停了，深蓝色的夜空如同水洗一般，明亮的星子点缀其中。
整座山脉的灵气好似一条光滑的绸缎，紧紧的缠绕曳动。
“负雪，停下！”衡昀满含着怒火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中格外突兀。
亓深充耳未闻，手中掐诀的动作不停，随着他的举动苍元峰的灵气又开始涌动。
衡昀瞧着这样执着的亓深却是无可奈何，待到注意到对方颀长的身形在夜色的笼罩下的晃了晃，他连忙上去扶着对方倒下来的身子。
手趁机掐住了对方的脉搏，却发现其上潮湿粘稠，他低头一看，只见对方面如金纸，唇角都溢出了血，周身弥漫着细密的血雾，明显就是经脉崩裂的征兆。
他连忙灌输灵力去维持亓深的灵体。
忍不住愤愤道：“负雪，何至于此？！”
亓深神色很淡，他眸光稍黯，只道：“师兄，她等不了多久了。”
当年师尊聚魂出了意外，三魂只召回两魂，另一魂却不知所踪，只能让一魂投胎，一魂放在自己的神识中，而他拼命去学星象推演之术，也只是为了那最后一魂。
这不知所踪的魂魄已经成为影响他情绪的一个炮仗。
衡昀从未见过理智冷静的师弟会有如今的模样，一时间想说的话都梗在了心头。
视线落到了眼前人身上，他忽的想起来自从与魔族大战后，负雪修为尽废无奈之下选择重修，他本以为这人会选择以剑入道，却不想亓深居然选择了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
他慢慢将亓深扶了起来，叹了口气：“我知道，但是你也要注意自己，不然不只是你，甚至连她都……”
他话说到这里便没有再说下去，但是衡昀有那么几分的期望相信亓深会为了那人好好珍重自己。
亓深听后，只是收敛了眉眼。
“我知道。”
很多年后，亓深领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孩子出现在了剑宗。
那一日，晴光映雪，万物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