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凝霭
那日拂儿口中提到的凝霭，确实就是很久之前凝霄偶然救下的，那个卖身葬母的小霭。
当年凝霄将小霭托付给赵伯之后，便渐渐将这件事完全忘了个干净，毕竟在那之后发生的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实在是多的快要数不清了。
赵伯虽医术不精又沉迷修仙，但为人还是比较负责的。虽然日子过的不宽裕，但自收了小霭做徒弟之后，赵伯是尽职尽责照顾他的衣食住行，将自己替人瞧病消灾，画符驱邪的本领都教给了他。
小霭对师父也十分尊敬和孝顺，他天资聪颖很快就学会了大部分的技艺。师徒俩每日翻山越岭，走街串巷的替人看病消灾，日子过得清贫却倒也安心。
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当年那个长着兔牙的小男孩，也逐渐长大可以独当一面了。
他一直执拗的说自己叫凝霭，时常挂念着姐姐想着她在天上过的好不好？
听师父说天上一年，人间千年，又焦虑的想着如果姐姐将来找不到自己了怎么办？千年…自己早已化为一捧黄土，彻底消失在天地间了吧……
凝霭本就对画符驱邪更感兴趣，加上师父的日日熏陶他便早早就开始持戒修仙。他知道只要自己成仙，就可以摆脱凡人寿短的枷锁，更重要的是可以见到姐姐。
由于师父是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的水平，所以到后来也教不了他什么了。凝霭为师父养老送终之后，便背着师父的药箱开始四处求学。
他一路上替贫苦人家免费瞧病，不过也只能看些小病，他最拿手的还是画符驱邪。
某日在山间采药时，碰到一位老者正被半人半兽的狼妖迫害，他拿出符咒刚要出手，那狼妖见有人来，便噌的一下窜进附近的树丛中不见了踪影。
待他赶到近处，发现老者被狼妖活生生扯下一只胳膊，奄奄一息的眼看就要不行了。
凝霭立刻打开药箱给他包扎止血，连忙背起他回到了暂住的茅草屋里。在他的细心照看之下，老者昏迷数日终于由危转安。
老者醒来后怔怔的望向窗外，感叹着没想到自己还能活过来。向凝霭道谢之后，他缓缓向他讲了一个故事。
故事的主人翁年轻时，曾是某处道观的小道士，因为年轻气盛又心急的想要快速成仙，便执意下山当了捉妖师。他觉得一来可以帮凡人除害，二来夺取妖孽的灵魄和灵力，可以助自己早日成仙。
但日子一久，以前的清规戒律也都被抛诸脑后。他开始变得逢妖必杀。尽管他也清楚，妖，并非全是恶类。但为了成仙他开始不择手段，在人界肆意残杀妖族。渐渐地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修仙，还是在修魔了。
就这样浑浑噩噩的过了很多年，他彻底放弃修仙了。可他往日残杀的那些妖族同类，却没打算放过他。
他知道失掉的这只胳膊，是他的报应。他也知道他的报应，远不止于此。
老者不愿告诉凝霭自己的姓名，他也就没多问。老者看到他药箱里的符咒和法器，得知了他也在修仙，便将自己从前的法术心得全都传授给了他。
翌日凝霭早起，发现老者已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书信一封。
信上写着与其躲躲藏藏，惶惶不可终日，倒不如主动承受属于自己的报应。毕竟自作自受，怨不得旁人更怨不得上天。
老者最后叮嘱凝霭往后捉妖驱鬼，一定要明辨是非不可滥杀无辜。不论修仙与否，平日一定要多行善事，切记凡事要对得起天地良心。
就这样，凝霭带着老者的嘱托，背上药箱又离开了这里。
翻过一座又一座山，他不记得自己医治了多少人，又捉了多少妖，驱了多少鬼。日复一日的奔劳让他筋疲力尽，又在替人诊病时染上时疫，很快就结束了这一世。
化为鬼魂来到鬼界的凝霭，因为生前救死扶伤积德行善，积累了许多善缘福德，所以下一世可以投胎去一户富贵人家，衣食无忧的度过一生。
凝霭却选择主动放弃，他只想要保留这一世的部分记忆和样貌，仅此而已。他害怕忘了重要的人，也害怕自己换了样子，姐姐就认不得他了。
往后几世凝霭身世贫苦，每一世皆在苦修助人，每一世也皆在贫病交加中早早离世。
几世积累的福德和坚持的苦修，让他终于通过监察和雷劫，但最后关头还是放弃了升仙。因为他发现自己要找的人，不在仙界。
尽管自己模样未变还保留了部分记忆，可经过数次轮回姐姐的音容笑貌，却在漫长岁月中变得模糊不清，支离破碎。
对于现在的凝霭而言，除了这些丝丝缕缕的模糊记忆外，就只剩下了腕上那条绣着云纹的紫色手帕了。又想或许姐姐并不是什么半仙，也不是天上来的。只是与自己一样，早已入了轮回了。
凝霭相信不管姐姐轮回几世，样貌怎么改变，再见时自己一定会第一眼就认出她的。
……
这日，凝霭像往常一样上山采药。在山中来回寻觅半天也不见要找到的药材，就准备下山明日去另一座山上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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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日暮西斜，凝霭背着药箱下山，忽听见不远处的林中传来吵架声。他本不想参与，可走着走着觉得不对劲，这不是人在吵架，而是妖。
霎时四周妖气弥漫，这浓重的妖气让凝霭立刻警惕起来，他想起这附近村子的传说，说山上有一种神出鬼没的妖精，长相丑陋还会吃人。
来这么几回都没见着，难不成今天自己刚好遇上了？当下就决定去回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确是恶妖作祟，一定不能放过。
凝霭弯腰伏在草丛里，慢慢走近拿出符纸。哪能想抬眼一看，眼前竟是两个一高一矮，一瘦一胖的白发小老头，正互相扯着对方的头发骂骂咧咧的让对方先松手。
他只好尴尬的将符纸又默默了收了回去。再仔细一看，这瘦高老头不是隔壁山上的萝卜妖嘛。
见二人僵持半晌还没有松手的迹象，凝霭从草丛里站直了身子。
“妈呀！”
“凝师傅！”
两个老头光顾着扯头发，等凝霭走近才发现身边多了个人。
萝卜妖一看是熟人立刻松了手，转头向凝霭哭诉起来：“凝师傅，你看这老东西他欺负我！”
另一边矮胖老头仍是不松手：“嘿…你这老萝卜说谁老东西呢！”
萝卜妖愤愤道：“你没听过在人界都说人参就是老萝卜和一个萝卜一个坑吗！我看你这老参精在妖界待久了，不懂人界的规矩是吧。这块地是我的！这个坑也是我的！”说着又上手去揪他的耳朵。
“唉…你个老萝卜皮给我松开！”
“你这个死皮赖脸的老参精先松手！”
凝霭劝道：“好了二位，都松手吧。”
两人异口同声：“凭什么！”
“凭这个。”凝霭和善的拿出了符纸。
两人瞬间松开了手，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冲凝霭笑了笑。
见两人依旧是不服气的瞪来瞪去，凝霭问道：“您二位，怎么在这儿打起来了？”
两人又互相瞪了对方一眼，萝卜妖不忿道：“是这老参精抢我地盘。”
那人参精也不乐意了：“谁抢你地盘了！我本来也不打算久留，就是想歇歇脚而已。”
“歇脚，你在我头顶歇啊！”
“大家都是地里长的，偶尔一时没看见很奇怪吗！再说我家在妖界，谁想留在这儿啊！”
凝霭问：“您是妖界来的？”
“对啊，我可是妖界大名鼎鼎的事事通，五叔…”
不等他说完，萝卜妖捂着肚子大笑起来：“头一次听夸自己事事通的，你要真是事事通，怎么会不知道老子在这儿住着呢。眼瞎啊！”
凝霭眼看两人又要吵起来，立刻问那萝卜妖：“老萝你家不是在隔壁吗？怎么跑到这座山上了？”
老萝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还不是前一阵从外地来了伙蜘蛛妖占山为王，杀了我们那座山不少的小妖，连灵力高的几个鼠妖都让他们给吃了。剩下的都逃的逃，跑的跑了。现在听说他们还敢吃人嘞！”
“那你们的山神爷呢？”
“那群臭蜘蛛灵力高强整日神出鬼没，搞得我们山神爷也是焦头烂额。他们又特别能生，前几天听老黄说啊，隔壁几个山头也都让他们给占了。眼下几个山神奶山神爷准备向仙界上报呢！”
五叔不屑的看着老萝：“切！看把你吓的，不就是群蜘蛛嘛，再说人界的蜘蛛妖能厉害到哪儿……”
话音未落，四面八方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连地面也传来微微的震动。
眨眼间，如潮水般涌来数不清密密麻麻的黑色蜘蛛，一浪接着一浪不断将绿色的草丛压在身下。更有许多已经修炼成半人的蜘蛛妖，张着血盆大口从四周袭来。
五叔被眼前景象吓得直往后退，突然一道蛛丝从树上垂下将他整个人倒吊而起，紧接着无数道蛛丝将他紧紧缠绕包裹起来。
五叔手忙脚乱使出法术，没想到蛛丝没破倒是误伤了一旁的老萝。
老萝捂着屁股扯着嗓子骂道：“嘿！你这个老参精！你有参精病啊！你不打蜘蛛你打我干什……”说话间他也被蛛丝缠住，直挺挺摔在了地上。
凝霭屏气凝神拿出符纸，口中快速念起咒语。语毕将符纸向前一扔，霎时火光闪现形成一道火圈，暂时将蜘蛛挡在了外面，可不远处的蜘蛛仍在源源不断的袭来，连附近的树木都爬满了黑压压的蜘蛛。
眼前尽是黑色，凝霭立刻将老萝和五叔身上的蛛丝去除。给了他们两张符纸交代道：“你们快走，让附近的村民和其他妖族都撤走。”
老萝不放心的看着他：“凝师傅你不走吗？”
“附近山神都会来的，放心吧。”说着挥手让他们快走。
两人应下，互相搀扶着用法术飞速逃离。
凝霭盘腿坐下从箱中拿出了一个巴掌大小的铜铃。闭目念咒，铜铃应声而动缓缓飞向上空，很快震耳欲聋的铃声就响彻在山野间。
不久见成群结片的蜘蛛在原地抽搐着翻过身，八条腿无力的挣扎着，很快就四分五裂化为一阵黑烟。
附近山神们也及时赶来，随着蜘蛛妖的头领被斩杀，附近的蜘蛛妖觉察到危险急忙转向撤退。
这时风声呼啸而过，无数张符纸从箱中飞出向着四周扩散开来，悬浮在半空自动形成阵法将他们困住，剩余的蜘蛛妖不久便也化为黑烟消散于山野之中。
直到翌日清晨，周围几座山上的蜘蛛妖才被彻底清理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