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5章 《厄舍府的倒塌》发布!(波德莱尔的视角)
波德莱尔闭着眼独自平复了好一会儿,当然,不是平复自身精神攻击带来的伤害,那种伤害对他而言顷刻间便可消除;
他只是在平复,伏尔泰那见鬼般的话所引起的、如同被虫蚁噬咬似的、难耐的心情!
“你的灵魂很美......”——这该死的恶心的话!就像在他的身体内外回荡......那无处不在的感觉......他几乎想用异能力抹去这段记忆!
但是,他不甘心这么做。
因为,还有另一句话在他的耳边回响——“对它们的恐惧才是灵魂的枷锁”......
呵......这是什么意思?是说他波德莱尔在恐惧吗?
良久,他终于从沙发上起身,回到了书桌前。他整理了一下桌面的文件,伸手按下了一个按钮,桌板打开,一块电脑屏幕缓缓升起。
波德莱尔面无表情地敲击着键盘,登陆了那个论坛。
“局外人”确实在刚刚发出了那篇名为《厄舍府的倒塌》的小说。小说作者的名字也已经奉上——埃德加·爱伦·坡。
已经浏览过那些讨论和候选名单的波德莱尔依稀记得,他是美国异能组织组合的成员。
这个名字没有引起他任何的波动,他几乎没有停留地划到正文。
是的,他要看这篇小说,这篇据说是与他相像的灵魂的小说。
这当然不是中了什么激将法......只是无论看或不看,都有可能被不讲道理地与所谓的恐惧论扯上关系。
那么,他要做的就是,阅读这篇小说,然后,用事实证明自己的毫无动摇!——这当然是最有效的手段。
他会用他那一贯最挑剔的眼光,好好找找这篇小说的差劲之处的!
“他的心儿是一架诗琴,轻轻一拨就舒扬有声。——贝朗瑞”
原本以为必然是需要忍耐的一次阅读,但是,随着这句遵循古典文学之礼的引语出现,波德莱尔此前压抑着的种种复杂心绪似乎就这样被诗句中的诗琴拂走了。
即使是最专业的乐手也总会忍不住在演奏开场前轻拨两下琴弦,就像一种神圣庄严的仪式,让人静下心来。
此时他正经历这一仪式。这种平静让人不愿排斥。
波德莱尔在内心用麻木代替了平静这个词,而这将是他最后无力的挣扎......
......
“那年秋天一个晦暝、昏暗、廓落、云幕低垂的日子,我一整天都策马独行,穿越一片异常阴郁的旷野。当暮色开始降临时,愁云笼罩的厄舍府终于遥遥在望。不知为什么,一看见那座房舍,我心中便充满了一种不堪忍受的抑郁......”
没有丝毫的拖沓与铺垫,就这样直接将人置于那沉闷、压抑的秋......明明感到这开篇如同一道凌厉又灰霾的风,刹那间无孔不入地穿透他自以为的麻木,但又因这一开始便显示出的某种独特韵律——诗歌般连绵不绝的韵律,只在一个呼吸间,他已无力阻挡那无处不在的风将他融入那片萧索的旷野,而厄舍府,就在眼前......
“孤零零的房舍、房舍周围的地形、萧瑟的垣墙、空茫的窗眼、几丛茎叶繁芜的莎草、几株枝干惨白的枯树......”
细腻得近乎残忍的环境描绘,毫不遮掩营造衰败与死寂的意图,但是这寥寥几语中的渲染技巧是如此的出神入化。
波德莱尔仍能分神想到渲染技巧,就好像他上一秒想的韵律一样......尽管他已然感到那种阴霾的势不可挡。
直到接下来那另一种直白的出现,使他从那一刻起便丧失了文学鉴赏的能力,大约只有完整地读完一遍小说才能被允许捡回吧.....
“我心中极度的抑郁真难用人间常情来比拟,也许只能比作鸦片服用者清醒后的感受:重新堕入现实生活之痛苦、重新撩开那层面纱之恐惧。我感到一阵冰凉、一阵虚脱、一阵心悸、一阵无法摆脱的凄怆、一阵任何想象力都无法将其理想化的悲凉。”
——就是这东西。
这样人人避讳的颓丧被坦诚吐露,并且不断深化,如同下一刻就要疯魔又分明被理智牵着,甚至显出冷静如死水的表象来......
并非人人都能体会到这种直白的震撼,但波德莱尔当然可以。尤其是,就在刚刚,他才被人评说在恐惧未知的文字的力量。
此刻,波德莱尔当然不觉得这文字令他恐惧。但是,这些文字确乎与恐惧有关。
不只是因为文中那避无可避的诡异的暝云已然笼罩下来,他感到黑夜就在前方,在进入那栋阴森的府邸之后,未知的恐惧不知会在第几夜降临——像波德莱尔这般敏锐的读者会有此种感知;
更因为,这是直面恐惧的文字......悲凉颓丧被主动披露,并被无止尽的强调夸大——是的,这种描述毫无疑问是无止尽的。他已开始逐渐意识到这样的节奏不会停歇,只会愈加复杂、强烈、压得人要窒息也未必肯罢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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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其实并不需要人猜测,作者本就不打算给人逃脱的机会,他已说出“人类所有感情都以恐惧为其基础。”
“我如此沉湎于自己的想象,我实实在在地认为那宅院及其周围悬浮着一种它们所特有的空气。那种空气并非生发于天地自然,而是生发于那些枯树残枝、灰墙暗壁,生发于那一汪死气沉沉的湖水。那是一种神秘而致命的雾霭,阴晦,凝滞,朦胧,沉浊如铅。”
就像这样,许许多多就像这样的描写,以旁观者的视角而言,通过故事中的“我”,作者赋予了任何读者,那种出色到会让人疑心是神经过敏的洞察力,以及强大到令人悲哀的共情力。
然而这并非波德莱尔的感受。
毕竟,他天生就具有这些能力。
也是因他这素来为人称道与恐惧、又确实为他带来忧郁气质的、出色又难言的天赋,他并没有那么强的受摆布之感。
但他似乎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成为故事中的“我”,又或者,不只是“我”......
他仍认为自己拥有某种理性或是冷静,却已分不清,这种冷静究竟是来自可靠的自身,还是故事中的“我”,抑或是、拥有和他相同洞察力与共情力的作者......
又皆因这复杂难辨的冷静,他来不及排斥这个故事,也无法建立起任何冷酷的防御。
尤其是,他已暗暗察觉到,与这直面恐惧且不断夸大、明明万分脆弱却仿佛永不断绝的文字相比,他适才对恐惧的否认、他那不可明说的、一切否认的本身,是多么苍白渺小......这才是,真正的脆弱吗......?
他现下无暇理清这些乱绪,这些乱绪就像是随着“我”向下俯望厄舍府边那森然小湖并感到惶悚的一眼,就像那座表面完好无损的古老府邸几乎看不见的裂缝弯弯曲曲地延伸,尽皆消失在那汪死气沉沉的湖水中!
然后,他将马交给侍从,跨入那道哥特式的大厅拱门,穿过许多幽暗曲折的回廊......“侍仆推开一道房门,把我引到了他主人跟前”......
厄舍府的故事早已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