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梦引须弥归
有日，我梦至一地，名曰梅山。巧见山中一人，梦中呓语，似乎诵文背经一般。——因不解文意，难于记述，故不敢将不全经文默记在此，他日随缘再记。
那时，只见她呢喃半日，忽就睁眼醒来，匆匆蹬靴整衣、盥漱梳洗去，好似已将梦中之事忘了一干二净。
待洗漱回来，又取了件素麻斗篷披上，方行至西窗前推开窗叶。顿时就有一阵寒气梅香灌入屋里。屋外是漫山白雪，梅花迷迷晕晕的。还闻飞瀑流水之音隐隐萦绕于耳。
赏了回景，方微探着头朝西北角的雪屋喊了数声“青竹”。
那青竹梦中听唤醒来，蓬头破窗而出，一时就被震落的雪花洋洋洒洒地打了满头都是。
这陈青竹也懒待多理，仍睡意懒懒的，只斜着眼眯了眯飘洒的雪花，又看了看斜对窗的梅惊雪。
梅惊雪不禁笑道：“怎么还不起来，快洗漱去。”
陈青竹这才抖了抖头上的雪花，没精打采道：“才多早晚啊，就……”
话未说完，忽记起今日是其大伯寿辰，忙抬头瞪眼问：“几时了？”
这边梅惊雪还未答，她早蹦下床去，迈不了两三步，忙又回身坐下，把靴子蹬上。
梅惊雪冲着她笑喊：“当心把脚底冻裂了，头上的雪花快拂干净，我就来。”
青竹听了，回头吐了吐舌头，低头拂下雪花，忙也整衣盥漱去。
这边，惊雪关好窗门出来，踩着雪，下了石阶，朝北略绕了绕，又向西爬上十几级石阶，便到了青竹这来。见青竹正准备梳头，便问：“这么快就洗漱好了？”
青竹抬头笑答：“我还可以更快。”
惊雪笑道：“拿来，我给你梳。”于是接过梳子替她梳顺了头，绾好青丝。又替她关窗、整床理被，总又怨她一句“非把床挨着窗户，关个窗子也费力，说也不听”。
然后下来给她系好斗篷，姐妹二人方携手出门去。
一道下来，向南绕出数丈远，便见一片白茫茫空山地，抬眼可见各处楼阁亭台皆嵌于山雪之中。
此时，对面正有一女孩拿着竹帚走来，远远便笑喊着：
“你们慢点，蹦来跳去的跑，雪深容易崴了脚不是玩的。”
梅惊雪二人也笑回了她一句：“琪儿姐姐早！干嘛去？”
琪儿举着竹帚回：“去把石阶扫一扫呀，好下脚些。
“你们快去吃早饭吧，婶婶正念叨呢，叫我来了顺便叫醒你们。”说着话，就到了跟前。
梅惊雪笑道：“姐姐不要扫我那里的，我走路会小心的。”
陈青竹也笑说：“我的也不要扫，依我看都不要扫，还要下，扫也白扫，等开春自然就化了。”
琪儿笑道：“下了再扫吧，院里的就不给你们扫，石阶上的不扫哪能行，往年还没摔个够？踩来踩去的，雪容易化了，滑不溜湫的。你们快去吧，当心着点。”
姐妹答应着，也嘱咐了句：“姐姐也小心点，上面的山高，怕高山上的雪，爹爹一拂袖就清了。”
说着就分开，二人自往温锐院子里去。
此时，那陈夫人温锐正在厅里陪小儿子陈青云玩耍。惊雪二人进来问了安，方往东边厨房去吃早饭。
跑到厨房这，见章墨正坐在外头小矮凳上磨刀。
章墨见她们走来，坐直了腰，与她二人打趣斗嘴了几句。
婉儿在厨房里听人来了，便擦了擦手，端了早饭出来，说：
“要干活也得先把早饭吃了，一直给蒸着呢，就剩你俩了。”
一面说着一面将早饭端到隔壁屋。
李大海也放下活计，从厨房里出来，倚着门憨笑道：
“有只羊，给你俩带了封信。真真的，要不是你俩昨晚提了一嘴，我们还以为谁做鬼怪呢。
“也不瞧得一会儿还能不能吃得？”说着将信递上。
惊雪忙接了，边打开来看，边得意回他：“自然能吃得，特意为爹爹大寿准备的。
“本来说要一点大家尝尝罢了，老人家却说：'办大寿，一点够什么？到时送一头来。'这不就送了一头来了？”
青竹笑问：“羊儿呢？”
李大海笑回：“后头栓着呢。看你们怎么和婶婶解释认识生人这事吧，只怕要挨揍了。”
青竹笑道：“不至于，也不看今日什么日子？娘再不懂事，也知道‘不看僧面看佛面’。”
大海几人听了都笑道：“没规矩的很。”
婉儿又催着过去吃早饭，二人方收好信，移步进去对付了几口出来。
又至厨房后面竹林间看了回羊后，复回前头说要去挖酒。
此时，章墨已磨好了刀，起身笑问：“不看我宰羊？”
姐妹俩哪敢？摇手呵呵道：“还是挖酒要紧，无酒不成席嘛。”
婉儿出来道：“你们怎么才吃一点？再吃点，天冷，一会饿了，该冻着了。”
两人皆回：“不吃了。”
李大海在屋里头正和着面，又随口打趣了句：“敢不敢把你爹和大伯埋的女儿红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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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竹听问，忙又转身到门口应道：“这有什么不敢的？是他们不敢让我知道埋在哪，要知道，早挖了去了。
“重阳俩老头喝多了，我套了半日话也没能套出来。
“你们又不讲，这会又来说风凉话，勾人酒瘾，故意气人。”
说得大海几人都笑起来，婉儿冲大海道：“好好和你的面吧，又找她做什么。”
章墨也笑道：“快去吧，当心着点。”
于是姐妹二人先又回温锐这边说了声，又逗了一回她小弟青云。
方往前头出了前院，下了石阶，朝西边梅花坳去。
那边有大片大片的梅林，林间有一处所在，是梅落天酿酒的作坊，隔不远是梅惊雪炼药的药庐。
二人先就到了作坊，各提了一把小锄，各挂了两坛新酒，便摇摇摆摆嘻嘻闹闹地朝埋酒地去。
两人且挖了酒，换过坛子绳，又埋下新酒，掩了土，覆了雪。方拎着酒往西边镜月湖去把泥巴洗了，再净了手擦干。
青竹只立在石上搓着手感慨：“这么刺骨的水也不懂结冰。”
惊雪收起手帕，笑了笑，握着她的手揉搓起来。
青竹又笑道：“你的手总不冰，还这么暖和。”
惊雪道：“每个人都不一样的吧。”
青竹道：“许是呢，自你那寒疾没再发作，身体越来越好了。记得小时候，你那小手比这湖水还冰呢。”
惊雪笑道：“是呀，那会是你给我暖手，现在我给你暖手。怎么样，暖了吧？咱们折梅去。”
闲话了几句，两人先将酒拎回作坊，再流连回花间去，嘻嘻闹闹地折了梅，方捧花提酒家去。
正路过她们房子底下时，青竹突然笑道：“等等。”
说着便走到崖下，把一坛酒摆在她屋子窗户正下方，又把坛子的绳摆好，方回惊雪身边。
惊雪见状，笑道：“又是这把戏，难不成今天还不够你喝的？想婶婶也不会拘你。”
青竹笑道：“一码归一码，不怕一万，还怕万一，晚上咱俩小酌几杯赏月。”
惊雪道：“你确定会有月亮？没准还下雪呢。”
青竹歪着头道：“那就看雪儿呀。”
惊雪笑了笑说：“别扯，鬼机灵的。”
姐俩说笑着往家赶，刚至前院，已闻温锐正在阁楼上教云儿读书。
至家中，又见婉儿、琪儿正在厅里收拾家务，二人见她姐妹回来了，笑说：“果然折了梅，这梅花真好。”
说着，接过她二人手中的酒，顺势抹了抹坛底后置于桌上。
温锐且放下书，带着云儿下来赏梅。
一时，姐妹二人将梅花分了。又将一枝大品红梅插在正堂高案上的瓶内，蓄了几把雪水。几人站开观赏一阵，好不赏心悦目。
青竹点头笑道：“好看！剩下的就是我和雪儿的了。娘，我们先回去插好再来。”
温锐嘱咐：“再上去叫你爹和大伯别忘了时辰。”
两人应声才出门，温锐又忙喊住，出来将她二人斗篷帽子里兜着的雪花梅瓣拂扫干净了，方又嘱一声儿：
“行路小心点，上面阶滑。”两人应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