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义眼
饰非感觉到自己泡在温水里。水流冲击身体,然后在某个瞬间变的极为滚烫。
他惊醒,看见天上红月。这在意料之中,因此他看向前方,红衣道人摇着道铃,向他逼近。
他露出苦笑,知道这究竟有多荒唐。
折磨了他整整十年的噩梦,到头来居然成了某种意义上的安全屋,这世上还有比这更滑稽的事吗?
他知道一个事实……不论外面发生过什么,只要回到这里,他就能安然无恙。
噩梦经历的太多以至于本来都要麻木了,但今天不知怎的,他想要来上一些调剂。
饰非跪坐在地上,额前发丝被滚烫的雨水浸湿自然垂下,红衣道人再走三步就会停下,接下来,他会说出一个词,让饰非感到绝望。
饰非今天打算抢先将那句话说出来,他想看看对方的反应:
“血系,奇门八卦。”
他抬眼,轻轻说道。话音刚落,那红衣道人的脚步便是一顿。然后,他看着地上溅落的血开始沸腾。
这些血很快燃烧,然后,一路蔓延围绕饰非组成一个形制精妙的阵法。八个卦象一个不差。此地的灵性因为阵法的完成而变的极为活跃…….
它们渴望向阵法中心回归。但转眼间,它们就回归失败。构成阵法的血并没有燃烧多久,就像刚出现的星火,转瞬便被漫天沸腾的雨水浇灭。
道人得以继续前进。饰非继续苦笑:
“你说的对……这是个诅咒。只要这枚【羽化仙】在,我就不可能成为术士。”
“就算我熟读奇门八卦的推演,就算我能用它占卜,我也永远不可能迈进血系的门扉。”
“【羽化仙】压制我身上所有能具备灵性的东西。只因它想成为我身体的唯一主宰。”
“就在今天前,我还沾沾自喜,以为找到一条出路,但我忽然意识到……如果在我的剧本中只留下一个身份可以扮演,那为什么不能连这身份本身也是被祂设计好的呢?“
饰非看向红衣道人,义眼嵌在他糜烂的半张脸上,那表情不知是哭还是笑。语气中只有无奈:
“你说对吧……父亲?”
“你让我逃,但我还能逃到哪去呢?我又还能相信谁?“
沉默的沸腾雨夜里,只有一道沙哑的声音从红色道袍中传出来。饰非无数次听见过这句话,这次也一如既往。
“你是祂的孩子,是不死不灭的污秽之物。”
“生命从此不属于自己,想要解脱也绝不允许。当你试图死去,心中若有遗憾,若想反抗,若要解脱,那便绝对失败。”
“每一次这样的死亡,都在让祂更靠近你。”
“逃吧,饰非,一直逃下去,所有人都在注视你,所有人都在觊觎这个诅咒。”
“你可以失败,可以被人图谋不轨,但永远永远,永远别给祂机会,让祂抓住你。”
……
……
恢复意识的瞬间,饰非第一眼看见的只有阿比盖尔。
女孩哼唱无名的歌谣,坐在一旁的石墩上,她晃着擦的锃亮的小皮鞋。她发现饰非醒了,因此惊喜地叫道:“我以为你还要睡上好一会儿呢!”
“不愧是司马家的人,下手真的很果断。”她用夸奖的语气说道。饰非挣扎着挪动脑袋,他还被锁链捆在柱子上,但终究能看清另一边了。
司马宣又在抽烟。沾了血的棍子就丢在地上。察觉到饰非的视线,他顿了顿,然后他飞快灭掉手里燃了一半的烟头,重新拿起棍子走来。
“我们怎么办呀,大哥哥……”
“你能想到什么办法脱困吗?要是再不想想办法,又会被他杀掉的。我在一边看的都有些不忍心了。“
“你就不能安静点吗?”饰非忍无可忍,发出一道低吼。阿比盖尔似乎被饰非吓到了,她张了张嘴,但很快,又毫不在意地跳到饰非身边,趴在饰非耳边耳语。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哦,大哥哥。”
“只要你说一句话,我立刻就能帮你杀死这个讨厌的司马宣。”
“我是认真的,我对你言听计从,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女孩睁大那双水汪汪的眼睛,模样惹人怜爱。饰非看着这张足以令无数男人兴起恻隐之心的脸蛋,却只是发出冷哼:
“你说你能帮我杀了他?”
“千真万确,我从不说谎。”
“可要让你帮我这个忙,代价是什么?”饰非没忘记这女孩最开始露面时说过的那句话——【在你身边和我抱着相同目的的人并不止一个】。
相同的目的…….
“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饰非问道。阿比盖尔脸上那令人怜爱的笑容立刻消失了。她的声音中已经听不出刚才的甜美。
她俯下身,伸出舌头,用舌尖轻轻触了一下饰非的义眼。像是尝到美味的糖果,她闭眼享受。
“大哥哥你在明知故问。“
“你明知道我想让你成为我的东西,但你似乎就是不太愿意……”说完,她看向四周,“哪怕是在这种情况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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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好,阿比盖尔不生气,阿比盖尔会展示诚意来打动大哥哥。”
她绕到饰非身后,此时她身边飞来一只鸽子,鸽子很快被一层虚无的,没有实体的线条缠住,然后,鸽子身体瞬间爆开,在女孩掌心留下一滩金色液体。
阿比盖尔捧着这些液体,让它们流进饰非被捆在身后的掌心里,她继续耳语道:
“你知道这东西该怎么用,剩下就看你自己咯。”
“我会等你咬住我的钩子的,大哥哥。”
“你醒了。”司马宣的声音从面前传来。然后他脸上露出厌恶,“不论看几遍,都会觉得你是个纯粹的怪物,诸葛先生。“
“你真算是人类?你知道我刚才杀了你几次吗?“
“那种事我怎么知道……”饰非说道,“所以你找到答案了吗?我身上那所谓能撼动司马家的秘密。”
一时间,两人陷入沉默。司马宣又开始挥舞铁棍,将棍子搭在饰非肩上。
“我小时候曾听家族里说过一些有关诸葛家的传闻,他们说,司马家之所以这么长时间都将诸葛家视为眼中钉,正是因为,即便当时那位【太傅】亲自上台,也差点被诸葛家挫败。”
“诸葛家那位奇才早该驾鹤西去,但他用一盏所谓的七星灯续住性命,并一次次试图反攻司马家。”
“传说,他也是个杀不死的怪物,若不是天命使然,落败的本该是司马家才对。”
“毫无疑问,你和那位奇才一样,都是令司马家忌惮的怪物。”
“——你的义眼,诸葛先生。我在杀死你的过程中,发现了一件事。”
“不论我攻击哪个身体部位,之后的再生与修复都是以你那颗义眼为中心开始的。”
“这义眼就是赋予你们不死能力的核心?但我依然有个问题百思不得其解。司马家为何如此忌惮这个能力?”
“想让一个人生不如死有很多种方法,这能力的确夸张,但一个人想以此撼动司马家却是痴人说梦。”
“他们还在害怕别的什么东西吗?”
司马宣习惯性地思考道,但忽然他意识到饰非在盯着他看,他立刻回神,用棍子轻敲饰非肩膀。
“那么,能麻烦你把这个义眼给我吗?诸葛先生。我会想办法弄清楚这后面的秘密。”
“只要你配合,那么我保证,我们之间或许还有回旋的余地。”
司马宣给出答复。饰非则重重地叹了口气。
有些事并不需要问就已经知道结果。他何尝不想摆脱?但有人担负的起这个念头的代价吗?
见饰非沉默。司马宣伸出的手只能缓缓收回。他沉默许久,只能用遗憾的语气说道:
“这样啊,那就没办法了。”
他身边忽然刮起一层气流。一把匕首悬停在他身侧。
古往今来,强夺都是最简单,也是最具备效益的做法。一道御风游命符被敕令催动,岚间樱径直射向饰非的头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