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买神油的人
那天桑大夫说要“牺牲”的时候,就知道没好事。
李小川头上顶着一片斗大的绿油油的荷叶,坐在路边垂头丧气地想着。
原以为没有多少人。谁知道京城有那么多权贵,兴许还有外地来的。一驾接一驾的马车排得看不到头。
这种药本来就私密,怎么能这么喊呢?谁敢来买啊?
这不,喊了多少声了,都没有人来看一眼,倒是都去对面阿水爹娘那里买饮子了。
看看对面给各家贵人买饮子的仆从都排成了队。原本贵人出游,家中都会备好一应的饮食,可哪有这样应景的呢?从湖里采来莲花和莲叶,盖在冰镇过的竹筒饮子上,透着丝丝凉气,又漂亮又解暑,谁都想要喝一口。
李小川又想,莫非桑大夫就是这么想的?阿水爹娘拿碎银子感谢桑大夫,桑大夫投桃报李的改了方子,还要助人一臂之力。
不过说来也奇怪,不少家仆去买了饮子之后,又转过来,貌似随意地溜达着看一眼。
看到有人,李小川立马站起来。那几人一看就是仆从,随意拿起瓶子看了看:“什么油?”
“神油”二字着实说不出口,李小川边解释道:“这东西你们只用一次就懂得妙处了。杨七郎的事儿可听说了?他们家用的都是这个。”
那几人似乎有点印象:“哦,那个桑家奇方治沉疴啊。多少银子?”
“十两一瓶。”
小手指大小的瓶子,卖十两?“十两?这怕不是装了什么千年人参?”
说着摇了摇又嗅了嗅,怎么是空的?
“对,我只卖瓶子。”李小川压了压头上的荷叶帽檐,这话他自己都说得心虚。哪有瓶子和药分开卖的?被人装点什么毒药,又怎么弄?
果然,那几人就嗤笑了,还喊了不少人过来看稀奇:“你们说说,见过这样的吗?花十两银子买个空瓶子?你说有神油?是变戏法吗?”
李小川解释道:“这十两银子可是含着我们桑大夫的诊金,炼药的药钱,还有,最重要的——”
他指向瓶身上贴着一张纸,纸上标着日子和时辰:“二十六,巳”。
“需按照这个日子这个时辰到丹溪堂找桑大夫,过时不候的。桑大夫看了诊,若能用就给您拿药,若不能用,你还可以把瓶子送给需要的朋友。”
这样招揽生意的招数,简直闻所未闻。透着想要病患,又怕被人看出来的酸腐气。
众人干脆笑了:“我花十两银子,就买后日看诊的机会?我傻吗?”
还有人点了一下那些瓶子:“三十只,就这几文钱一个的瓶子,你想要卖出去三百两?痴人说梦!”
“哈哈哈!这劳什子丹溪堂我是从未听说过!连在哪里都不知道,别是杜撰来讹钱的?”
李小川自然不依,梗着脖子,手指着湖边一个方向,嘴里愣是不肯退让:“丹溪堂就在湖西岸!多少年的老字号了!我们桑大夫要不是跟人打赌赌输了,才不会来这里!”
众人哪里会信,嗤笑几声拂袖而去。
仆从们端着饮子回到各家的马车前。心思重的主家就多问了一句,能说会道的仆从也就学舌将事情说了。
有一驾马车里的人又追问:“桑大夫?”
那个仆从站在车窗边,躬身回话:“是,说是当初杨七郎用的就是这个药。”
哦,那个桑大夫。
马车里的人有印象了,闭目养神想了一阵,又开口道:“找个眼生的去买一瓶,最早日程的。”
仆从一愣,夫人怎么也要买这个,还让自己去买,岂不是丢了大人的脸面?
马车里的贵妇却道:“叫你去就快去。买了以后别让那人回来,自己回府去候着。我自有话问。”
仆从一想,顿时明白了。大人可是太医,是各家高门的座上宾,今日这个丹溪堂当着这么多贵人卖药,又是这样的房中秘药,夫人定然是要替大人仔细查查,也免得将来出什么岔子。
想罢,转身就差一个不起眼的随从去了。
李小川没有想到还真有人买!
桑大夫这套话怎么听怎么像骗子,富贵人家都精明着呢,他们宁可买十两果子、饮子,全倒进漠湖里,也不会轻易做一些看起来像是上当的事。
浪费,那叫奢侈。上当,那叫愚蠢。
马车停滞不前,柳树下没有一丝风。
有人在卖神油的摊子上,花十两银子买了一只瓶子。虽然看不清是谁家的,可那打扮一看就是高门大院里的仆从。
各家的人都看见了,捂嘴偷笑着去跟自己的主人说嘴。
三夫人是最好奇的。马车里多是坐的各家女眷,平日讲的都是笑不露齿的那一套,所以,她素日与这些女眷也不甚来往。今日一听说有人当街买房中秘药,便也差人去买了一瓶。
很快,一只小瓶子到她手中,上面写着“二十五日,未时”。
马车边的奴仆说道:“奴打听清楚了,按照这个时辰,去漠湖西岸的丹溪堂即可。”
身旁袒胸露背的两个面首撇撇嘴:“夫人是嫌奴伺候的不好?还要那劳什子做什么?”
“你们懂什么?”
三夫人的指甲刮过瓶身,想起颜如玉来。
颜如玉那天夜里突然造访,喝下三杯媚酒,下迷香让自己昏睡过去,他悄然离去。
后来庄子里排查过,侍酒的婢女是被人弄晕了的。那么颜如玉来救的,究竟是那个额头带伤的什么阿水,还是假冒婢女的女子呢?
那女子虽然用丝帕掩面,看不清容貌。可三夫人是女人,女人的直觉让她联想到端午在浮思阁里见过的桑落。
当时,浮思阁里那么多人,颜如玉站在二楼的围栏边,远远地就指着楼下的青衣女子,要她来为世子治伤。现在回想起来,颜如玉能在众人之中一眼认出她来,要么是早就安排好的,要么,就是极其熟悉。
三夫人更倾向于后者。
她斜斜靠在面首肩上,示意他们替她捶腿,眼眸里满是愤恨。
被男人迷晕而分毫不碰。这是耻辱,而且比四年前的那一晚更甚。
输给太妃,她倒也认了。若真输给一个卑贱如泥的刀儿匠的女儿,她怎么咽的下这口气?
她将瓶子放在了马车里最显眼的地方,挑开车窗的丝绸小帘:“遣人去问问,颜如玉今日可来了?若来了,请他来我车上叙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