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午夜(四)
“如果他出的价钱你不满意,你也可以来再找我,你要多少,我给多少,我绝对不还价……”
为了感谢岳大少这份厚爱,简葇决定仔细考虑一下岳大少的建议,当然不是被他潜规则的建议。而是,当努力建立了五年的壁垒被郑伟一夜之间摧毁得粉碎,比起继续压抑和继续自欺,被他包养,被他小三,是不是更好的选择?
至少,他一向孤傲的背影,不会剩下孤单。
仔细考虑了一番,她问正在拿咖啡润嗓子的岳启飞:“我能不能问你个问题?”
“问吧。”
“你到现在还惦记着潜我,是不是因为你从来没得到过,如果一开始我就被你潜了,你对我是不是也像对陈瑶瑶一样,早就腻了,连看都懒得看一眼。”
“我要是实话实说,你不会介意吧?”
“我想听实话。”
他眯着桃花眼把她从上到下品鉴一番后,抿了抿嘴角:“你比陈瑶瑶漂亮多了,所以我就算对你腻了,也会愿意多看两眼。”
果然是实话!
她由衷地回了句:“谢谢!”
和岳启飞聊天的时间过得很快,不觉间,飞机降落在虹桥机场。赶着去和投资商谈一部新戏的投资事宜的岳启飞一边看表,一边催促接机的司机开快点。
她十分不解,“既然这么急,为什么不坐早一班的飞机?”
接收到岳启飞“你最好别问!”的幽怨眼神,她才恍悟自己问了个多么不该问的问题。
以岳启飞向来守时的性格,若不是她这个累赘昨晚纵欲过度,起得晚了,还差点赶不上飞机,他会不搭早一班的飞机?
出于愧疚,她老老实实作为岳启飞的女伴,陪他和投资商会了面,也陪他们去参加了晚上一个“海天盛筵”式的群趴,游艇,红酒,法餐一应俱全,当然少不一众身材火辣的嫩模调节气氛。
陪着岳启飞招摇了一整晚之后,简葇趁着一个名模勾搭岳启飞的空档,溜上甲板,找了个人迹罕至的地方看风景。水波荡漾中,她不时看向灯火通明的船舱,看着那些蜜蜂一样的模特对着“蜜糖”猛叮,简葇深深觉得演艺圈保守得都可以立个贞节牌坊了。
当然,她也知道,她这种二线的女演员在那些嫩模的眼中更恶心人,同样是当婊子,偏要在镜头前面抱着个牌坊。
没办法,在这个信息高度发到的时代,随便一张不雅照都能身败名裂,她们这些一路爬上来的女星,自然要格外顾及自己的虚名。
看了无数遍的手机没有来电,也没有短信,简葇懒得将手机一次次收起来,又一次次拿出来,干脆刷刷微博,刷了几下,刷出骆晴几秒钟前发了的微博,内容是一句经典的电影对白:【也许他不会带我去坐游艇吃法餐,但是他可以每天早晨都为我跑几条街去买我最爱吃的豆浆油条……忽然很想这样爱一次!】
下面还配了一张骆晴看似清纯的生活照。
她看着这句别有深意的微博,转发了一下,并且回复:【不论游艇法餐,还是豆浆油条,不管蓝色妖姬,还是仙人掌,对的人,什么都是对的,遇上错的人,一切都是错……】
等了好一会儿,骆晴没有回复,却等来了一条来自“陌生人”的回复:【爱上了,就不分对错!】
她查看了“陌生人”的微博,只有过两条消息,而且都是过她的。
第一条:【下雪了……】
第二条:【没有人值得你把自己伤成这样。】
海风掀起她的裙摆,黑白色交叠着漂浮在空中,她握着手机,仰望着东方泛了白的天……
爱上了,真的不用分对错吗?
甲板上传来不稳的高跟鞋叮当声,她转脸看去,一个她挺有名气的女星摇晃着走向甲板上的另一侧,她双手撑着围栏一阵干呕,然后蹲在地上无声抽泣着。
抽泣了一会儿,女星开始打电话,拿着电话痛哭流涕,“你不是说这一生除了我不会再爱上别人,你不是说过非我不娶吗?为什么……”
声音突然没了,她骂了一句“混蛋”直接把手机摔了。
简葇没有打扰她,安静地退到她视线不及的地方。简葇虽然和这个女星不熟,却也听过她的事,毕竟这个圈子没有真正的隐私。
想当年,这个女星也红过一时,特别是四年前,她和一个高富帅高调的恋情晒出来,当真被不少的圈中女艺人羡慕嫉妒恨过。
四年,她赔上了青春,赔上了真心,到头来高富帅遇上一个比她年轻,比她漂亮,比她有文化,比她有家势的女人,就用一栋浦东的高档别墅像打发叫花子一样把她打发了。
上个月,高富帅更高调地结婚了,海滨极尽奢华的婚礼上,新娘的脸上全是幸福和满足……
而她,除了在酒醉后痛哭流涕还能做什么?
只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这本来就是这个圈子的游戏规则。
愿赌就要服输!
简葇垂下脸,再看手中的微博留言。
她忽然在想,假如有一天,她看到郑伟唯美浪漫的婚礼,看见他和新娘脸上的幸福和满足,她会不会这么痛哭着打电话给他?
应该不会吧,最残忍的一幕她都看见过,这点小场面她应该能忍得住。
那么,她真的可以考虑岳启飞的建议。
有的人,你一想起他,他就一定会出现,比如岳启飞。
她微凉的背上多了件西装,熟悉的古龙水味道让她不用回头也猜出衣服的主人。
“谢谢!”她问:“你觉得,我这种姿色,男人要多久才会腻味我?”
“怎么?考虑我的建议了?”
“嗯!”
“据说外国科学家做过实验,把一对很相爱的夫妻放在同一间房子里,关三个月,两个人出来以后第一时间去离了婚,老死不相往来。当然,这是极限的情况,一般来说,男人与一个女人朝夕相对,一年新鲜、二年熟悉、三年乏味、四年思考、五年计划、六年蠢动、七年行动……”
“七年,看来我真要多要点养老金。”
凌晨三点,正是黑夜与白昼交替的时刻,上海的水天相接处星光淡去。
北京的一栋豪宅别墅落地窗的窗帷外,天穹星光也渐渐没落,一抹弦月黯淡无光。
烟雾缭绕的客厅内,几叠百元的人民币随意散落在麻将桌上,两个男人歪在沙发上,睡得鼾声如雷,呼吸中还散着浓重的酒气。
毫无倦意的郑伟走进阳台,伸手摸出烟盒,发现里面已经空空荡荡,烦操地丢在一边。
“看来你今天心情不错。”调侃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与此同时,一支烟递到他眼前。
郑伟接过,却没有点燃。“这你都看出来了?!”
“不然你怎么会特意叫我们过来,给我们送钱。”
“我今天良心发现了……”
叶正宸看了他一眼,却没有说什么,低头翻看着刚刚从茶几上顺来的杂志,其中有一页的新闻很是火辣世纪传媒太子离婚后新恋情首度曝光,与新女友简葇共度良宵。
比标题更醒目的是一组高调的恩爱秀,虽然没有什么不雅照,可两个人深夜同游北京城,女主角的一颦一笑尽显温存……
他又看了一眼身边的郑伟,终于明白他这一脸阴沉所为何来。
“听说你要和乔欣韵结婚了。”叶正宸平静地开口。
“你消息挺灵通的。”
“我记得上个月你还说对她没什么印象,这么快有感觉了?”
“现在也没什么印象。”郑伟的嘴角微微挑了挑,语气像是在陈述着别人的事情。
“要不要我给乔大小姐发张请柬,让你加深点印象?”
郑伟果断拒绝:“不用!你的婚礼,我会带简葇去。”
“简葇?”
叶正宸把杂志送到郑伟眼前,指了指上面情真意切望着岳启飞的简葇。“你不是说她吧?”
郑伟冷冷瞪他一眼,抢下了杂志丢在一边。
“你不是已经死心了吗?”
“本来是死了。可是,上个月我在国际饭店的电梯里遇见她了,她这次没像躲瘟疫一样躲着我……”
叶正宸一脸不解问,“在电梯里,你认为她能往哪躲?”
郑伟装作没听见,继续说。“她现在成熟了很多,我可能还有机会……”
“机会?让她再毁你一次的机会?”
见他没有回答,叶正宸知道说什么都没用了,也不再多说什么,拍拍他的肩膀:“算了,反正你现在这样子,毁不毁,也没什么差别……”
“……”
“回头我让人好好安排一下,把南州酒店顶楼的套房全给你空出来,保证没人打扰……”
“你总算说了句人话!”
一根烟吸尽了,郑伟又问身边的叶正宸:“你今天上午有时间吗?”
“能抽出时间。”
“我想你帮我去看看……林近,如果方便帮我要一张他近期的照片。”
叶正宸立刻收起脸上随性的笑意,“好!”
然后,他推掉了上午所有的日程,一大早陪着郑伟去了北京市第二监狱。
今天的雾霾比任何一天都阴沉,完全分不清哪里是青天,哪里是白日。
正好赶上探监日,北京市第二监狱的门口挤满了焦虑又惆怅的人,有两鬓斑白的老人,有两三岁的孩子牵着母亲的手,他们每一张脸都不一样,却有着相同的表情绝望。
至亲被关在这处主要关押无期徒刑和死刑缓期两年执行的罪犯的监狱里,谁能不绝望。
郑伟坐在叶正宸的车上吸了不知几根烟,叶正宸才被监狱长热情洋溢地送了出来。
监狱长回去了,叶正宸才走到车边,开门上了车。
他看看郑伟无表情的脸,将手中一张快速成像的照片递到郑伟面前,“这是你要的照片,刚照的。”
郑伟看着照片,五年的牢狱生活让他消瘦得颧骨高高撑起,腮边细密的胡茬灰白,头上新长出的白发根根直立,在照片上,再看不见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温文尔雅。可是,他高大的身材还是那么伟岸,俊朗的五官即使沧桑,也一样有着男人磨砺后的魅力。
“他说什么了?”郑伟问,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问了吕伯母的病情,还有你的近况……”叶正宸思索了一下,才试探着说:“他还说,想再见你一面。”
“……开车吧。”
车子启动,尘土飞扬而起。
郑伟关了车窗,又问:“减刑的事,怎么样?”
“监狱长说他表现很好,帮他申请过无期变有期,不过上面一直不批。”
郑伟点点头,这个结果他并不意外,因为他早就知道,有人想要让他死在监狱里了……
从监狱回来,郑伟回了他真正的家,那个有严父,有慈母,但没有温暖的家。
推开家门,他正准备换鞋,就听见尖锐的惊叫声。他直接甩开脱了一半的鞋,一步几阶楼梯飞奔上楼,冲进母亲的房间。
房间里一片战场般的狼藉,碎了一地的餐具,散了一地的照片……
而他记忆中美丽温柔的母亲此刻正像一个野兽一样,死死咬着他的父亲,鲜血从她的齿间渗出,他的父亲还在尽量用最平静的声音安慰她,“雅非,没事的,你别怕,别怕……”
“妈……”郑伟立刻上前抱住母亲,极力安抚着她。“没事儿,我回来了。”
她马上松了口,干枯的手指触摸着郑伟的脸,“伟伟,你回来了?你终于肯叫我妈了!你不恨我了?你原谅我了?!”
郑伟点着头,“妈,今天你生日,我回来陪你过生日。”
“是么?我生日?”
见她的情绪稳定下来,郑伟才看向他的父亲,他站在那里,虽然身材瘦小,却有着仿佛能撑起天地的气势。
收拾好杂乱的房间,又帮父亲处理完伤口,郑伟重新回到母亲的房间,锁上了门。
他蹲下,仰头望着她呆滞中满是哀伤的眼睛,“妈,我给你看样东西。”
他拿出照片,放在她手中。
她呆滞的眼中马上有了焦距,然后,她猛地抢走了照片,眼泪从她干涸的眼眶涌出。
他看着她微笑,手指握成了惨白色。
五年了,自从那个男人被判了无期徒刑,她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父亲坚持不送她去精神病院,担心医院的人不会细心照顾她,这五年,他给她最好的照顾,最小心翼翼的呵护,可是她心里却只惦记那个在她二十五岁时,抛弃她出国,在她四十岁时,又回来找她的男人…
这个不负责任的男人毁了她的婚姻,毁了她的生活,可她还是只为他流泪……
是爱,是孽,还是注定了,情深,缘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