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庆余年（33）
眼见禁军欲将人带走，宛央认真朝他道:
“你若再回到北齐，怕是必死无疑。看在你方才曾对我留手的份上，你愿不愿意跟我回大庆？”
沈重不敢杀她不假，但方才也的确是留手了，冲着对方的才干和爱妹之心，宛央愿意保他一命。
听到她的话，沈重低低而笑，道:“我大齐锦衣卫，从未有过投敌先例。”
反手将手中唐刀斜斜插入地面，沈重朝宛央开口道:
“与其回去死在自家人手上，我宁可死在敌国人手上，不知郡主可愿成全沈某？”
宛央闻言眉头轻蹙，“我若杀了你，沈婉儿怕不是要恨死我了，如何还愿意跟我走？”
“婉儿明事理，她不会怪郡主的。”
他习惯性抬臂理了下袖子，笑道:“范央央，我只愿死在你手上。”
沈重自觉是没心的，少数不多的真心全都贡献给了大齐和自家妹妹，但他不得不承认，和她斗智斗勇相当有意思，看她气恼骂人也很有意思，若定要选择一种死法，他只愿意被她亲手杀死。
宛央眼睫轻垂，少顷，手中断水被她缓缓抬起，
“那就恭送沈大人，一路好走！”
沈重自愿赴死。
沈婉儿在一旁听得惊慌失措，身体却犹还绵软，一时奔不过来，只得高声叫喊:
“郡主不要！”
噗嗤——
紫青长剑将沈重整个贯穿，利落干脆，鲜血自他口中和伤口处湍湍流出，不过几息人便没了生机。
“哥！”
沈婉儿声音撕裂，一路跌跌撞撞艰难凑过来，将沈重尸体紧紧抱在怀里，鲜血很快染红她身上天蓝色衣衫，她早已顾不上在意。
“哥，不要，不要丢下我一个人！我错了…是我错了！哥……”
沈婉儿哭得撕心裂肺。
禁军立在原地，一时有些无措。
宛央见状开口道:“沈大人临死前曾将沈小姐托付给我，而沈小姐与沈大人向来兄妹情深，他的尸身，就让沈小姐带走吧。”
这话有理，禁军未再多说什么，冲宛央抱了抱拳后主动告退。
为防止一路上尸身腐烂，沈重的尸体必须尽快火化，宛央勒令众人停下来休整，然后分开去收集柴火。
高高柴垛被火把点燃，夜色下，熊熊大火几乎映红了半边天。
沈婉儿伤心欲绝，整个过程一直是魂不守舍的状态，谁跟她说话她也不理，只有宛央和言冰云跟她说话，她才会反应迟钝地应上一声。
……
大概是近几日要下雪的缘故，天气多有阴沉，今晚更是不见月亮冒头，众人经过白日一番恶战，既困且累，除了几个守夜巡逻的，大多数人早已陷入了沉睡。
纤细身影自马车内灵活窜出，悄然隐没于夜色，未曾被任何人注意。
沈重睁开眼时，发现自己除了肋下有些隐隐作痛外，身体居然没有太大不适。
他还活着？
“醒了？”
清脆悦耳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沈重几乎一下就听出了对方是谁。
“范央央……”他茫然坐起身，“我没死？”
“当然，我忙得很，谁有空帮你照顾妹妹，你既然不放心她，还是自己照顾去吧。”
说这句话时，她人已来到他跟前，习武之人大多能夜视，沈重很快就捕捉到了她的位置。
他看着她，问道：“为什么不杀我？”
宛央伸出一根手指冲他摇了摇，轻笑道：
“错错错，沈重已经死了，现在在整个齐国都是查无此人。”
她当时刺中的是他的“生死劫”，这手段是她在仙一位面时学到的，刺中后整个人会陷入假死状态，不久后就又能活蹦乱跳了。
宛央在他对面坐下，托着下巴笑眯眯道：“你之前说不愿投敌，那你投我行不行？我手下就很需要你这种人才。”
沈重这人有勇有谋，才干过人，还有他妹妹那么明显的软肋拿捏，这种人才若能收拢到门下，着实是很好用。
“就知道你没那么好心，原来是想让我为你做事啊。”
沈重好整以暇往后仰去，上半身斜斜倚靠在树干上，整个人带着种劫后余生的松散懒怠。
“投你对我有什么好处？”
宛央冲他翻了个白眼：“你搞清楚现实好不好？是我保了你一命。正所谓人死债消，现在你没有任何身份枷锁，大可以带着你妹妹过任何你自己想要的生活，再造之恩，这是多大的人情啊。”
“行吧。”
沈重轻笑着应了一声，习惯理了下袖子，道：“先说说看，你想让我帮你做什么？”
“我手下有一支私兵，数量不算多，也就千人而已，你帮着给训练训练。”
沈重:“！！！”
他下意识坐直身子扫视周围，见四下的确无人，这才压低声音朝她喝道：
“你疯了，你没事养这么多私兵干什么？”
好兵贵精不贵多，要知道南庆陈萍萍的黑骑也才八百人而已，超过一千便要以谋反论，想当年陈萍萍携几百黑骑于几十万大军中救走庆帝一事，即便沈重当时还是幼童，却也是至今耳熟能详。
如今宛央手下却足有一千私兵，而且听她意思，明显是要让他用训练锦衣卫的手段将其训练成各个以一敌百的好手，是何意思不言而喻。
“这要是被人发现，那就是抄家灭族的大罪，等同谋反，家里蚂蚁窝都得用开水浇一遍的那种！”
抄家灭族这种事沈重这些年带领锦衣卫也没少干，对其中流程最为清楚。
原以为她会吓得花容失色，却不想这人反倒兴致勃勃又朝他坐近几步，好奇道：
“那家里鸡蛋用不用摇散黄？”
“不用。”沈重摇头，“那太麻烦，我们都是直接摔碎拉倒，省事。”
宛央咂舌，“这么严谨？”
沈重轻哼：“岂能儿戏！”
她伸手，笑嘻嘻戳了戳他胳膊，“你还没回答我呢，到底干不干？”
沈重反问：“我要是不干呢？”
宛央毫不犹豫答道：“杀你灭口。”
“啧，真狠~”
沈重感叹。
“那我要是干呢？”
“事成之后，不管你是想当权臣，还是要带沈婉儿归隐民间，我都依你，并且担保不会有任何人敢找你麻烦。”
他侧眸看了她一眼：“没第三条路选吗？”
宛央：“先说来听听的。”
闻言他笑了笑，再次斜倚回树干:“还没想好，先存着吧。”
宛央点点头，算是应允。
“你没死的消息，暂时不能告诉你妹妹，但你放心，我会让人照顾好她的。”
宛央也是有考量的，主要她怕哪天沈婉儿再恋爱脑发作坏她大计，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她不会拿全家人的身家性命去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