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王霸之气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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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简不请自来,掀帘进了大帐,手里倒擎一把精钢陌刀,侧脸冷硬如削,神情严峻,那种王者之气从他进门瞬间就把元晖比了下去。他的到来无疑给云中军吃了一颗定心丸。不过秦简自己并没有那份自觉,破天荒,他到了之后第一件事竟然让人先给自己弄点吃的来。
于是那天两军阵前,云中中军大帐的画风是这样的:定襄王给王妃倒水,两位军师祭酒亲自端盘子,云中王则为王妃奉上筷子布菜。秦简享受着超级服务,一边吃一边听军祭酒如实禀告眼下对峙的局势。
“这招是够狠。”
“二郎有何高见?”
秦简摇头:“没什么高见不高见的,还不是见招拆招。其实呢,有人拿你父母搞事情,那你就把二人请下来不就得了。”
请下来?
秦简叹口气,给他们解释:“他们擅自把牌位从庙舍拿出来本身就是大不敬,如今又悬于城墙风吹日晒更是不孝。你在牌位下面攻城肯定要被骂,那请下来好吃好喝供着还被骂什么。”
这个方法郭澜司马敬不是没考虑过,找好的箭手上火箭也没问题,可让牌位落了地不免又被人诟病。秦简一笑:“那又何难?两位殿下下面去接着不就是了。殿下亲自迎接,谁还能说什么风凉话!”
众人眼睛一亮。
夜幕初降,洛阳还以为云中大军再次骂阵,却发现只有一小队人马接近城池。城楼上守军看他们披甲执盾,说攻城就这几个人也不像,一时拿不准他们目的。见他们也没有大动静,守军也懒得理会,该巡逻巡逻,该吃饭吃饭。
待天完全黑了,城下那队人悄然撤去。
守军懵了。
次日洛阳守军准备迎战,突然被雷劈。
悬于城楼的两条绳子松松垂着,挂着铅坠的牌位不见了。
洛阳守军:“……”
跟着云中大军将先皇牌位供于战车:讨伐逆子!
这也是前所未有了。洛阳守军大骂卑鄙,云中反唇相讥,先皇乃是被两位殿下亲迎,又岂会由你等天家奴臣擅自挪动。这一巴掌打回去,不止打了守军,甚至连皇帝的脸也给打了。
云中大军这回恐怕是挡不住了,皇帝急招满朝肱骨商议对策。一时大殿吵得不可开交,焦点不过都集中在大相公秦仲身上。反的是他的女婿,眼下理应由他出门劝降。如今大相公安稳洛阳整日光打嘴炮,搁谁心里也不服气。
关于这点秦仲不是不知,云中王清君侧旗号打出来,清得就是他。无论如何他缩在城里不露头,确实不是长久之计,也没法和一众同僚交代。虽然皇帝至今未表态,但那不也是皇帝的一种态度嘛。换句话说,皇帝的腹稿早就打好了,只是等着大相公自己开口罢了。
所以说大相公秦仲出现的两军阵前也是必然。
面对所谓的“乱臣贼子”,秦仲刚准备骂,忽然就见对面人马朝两边纷纷移动给中间让出一条道来。
但见一骑通体雪白,马上稳坐一人,倒擎陌刀,猩红战袍配玄铁铠,于阵前冷声问:“大相公可还记得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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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仲这人虽然迷信方士,但从未遇到过转生这种事。当他以为是在眼皮子底下长大成人的那个孩子出现在面前,但从他的目光里早已发现了另一个人的印记。
这个人的印记太过深刻,导致秦仲至今都记得他恨起来时的眼神,就像地域的黑火,裹挟着随时把世间万物焚烧殆尽的热度。当年秦仲把珩困在家里,也正是忌惮着那一对仇火交织的眸子,所以平日过去的次数并不多。
那一年珩死了,秦仲在惋惜的同时又仿佛松了一口气,至少以后不会再看到那对眼睛了。
这么多年过去,他以为是秦简,然而却在秦简身上看到了那个人的影子。
他回来了!
秦简勾起嘴角,那是一个嘲讽的笑。不过更多的潜台词则是:又见面了,惊喜惊喜,意不意外?
这极具现代感的问候方式没能打动大相公,秦仲此刻早已陷入深深的震惊中无法自拔。他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明明是他从小看大的秦简,为什么珩的影子的会出现在他身上?
“秦仲达。”
秦简叫出了秦仲的字,秦仲倒吸一口冷气。只见秦简从怀中扯出红玉握,将它卡入刀柄嵌槽。淡淡红晕在身后缓缓散开,引来双方一阵抽气声,等他再将刀举起来,目光冷冷投向秦仲。秦仲眼前快速闪过一帧熟悉的画面,那是身为祭司的珩,手执法杖睥睨众生的神态。
秦仲承认,当年自己正是被他这种睥睨世间万物的气度所折服。如果没有献祭一事,他是真的打算和珩长相厮守的。但是如今,他知道珩回来复仇了,他们之间没有和解的余地。
“卢珩。”
秦仲喃喃念叨这个名字,秦简眼睛微微一眯。
两匹快马同时冲向对方,秦简眼睛一闭一睁,终于等到这一刻。
刀光一闪,两军在此刻屏住呼吸,仿佛时间在这一刻静止。
一物突然滚落,最初两军将士还以为是大相公的人头,但当他们冷静下来,发现秦仲还好好的坐在马上双手摸向自己的颈部,才惊见被一刀削落的乃是秦仲那顶朱红梁冠。
秦简勒马,朗声道:“今日我不杀你,留你一命回去给皇帝带句话,若要避免生灵涂炭自行退位。他若不允,我将亲自带兵攻进紫华殿。”
直接叫皇帝退位,这也是够狠了。不过眼下的形势其实双方早就看透了,兵临城下,皇帝主动退位或许还能有个体面的下场,若是让人家打了进去,那结局就难料了。
回去之后秦简气场全开,王霸之气震慑一众将士。这和在云中反击茹茹的秦简还不一样,元晖终于明白,有的人是你永远也无法凭短时的相处认清楚的。就比如现在,他知道秦简的一言一行其实完全是珩当年的行事风格。
不过也无所谓了,秦简也好珩也罢,现在都是他云中的王妃。
等人都走了,元晖终于问出他一直想问的话:“为何没有杀秦仲?”
“给你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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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仇这种事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想法,依着元晖的想法,也许珩一刀剁了秦仲才能解心头之恨。但是他完全错了,秦简并没有,两军阵前只削掉了他的冠,也算杀了他一次。但是对他来讲,要他的命已经不重要了。
又过一日大军攻城,秦简实现了两军阵前的诺言,亲自领兵打头阵。
这个过程并不容易,洛阳守军几乎拿出全部家当死守。但是秦简没有选择架云梯强攻,改为用重型投石机来砸城门。虽然会慢一点,但能减少大量伤亡。他和很多将领的看法不一致,并不是特别赞成一将功成万骨枯的思想,在他看来人才是最宝贵的战斗力。
云中不止采用投石机,又用远程重弩携火箭攻城楼,这对于疲于守城的洛阳守军来说简直就是噩梦。下面城门朝不保夕,城楼又着了火,眼见着城门即将失守。
元晖放下望山,知道前期的准备基本已经完成,接下来就是入城之后的巷战了。秦简就在他身边,双眼始终盯着城门。
“再有一个小时,城门必破。”
“二郎。”元晖劝道:“你已经一天没怎么吃东西了,下去歇会吧。我在这里盯着,城门不破我绝不回来。”
秦简没有动,目光始终停留在遭受石块重击下颤抖的城门,轻轻叹口气。
“当年你离开洛阳,就已经开始计划回来的时间吧。恭喜你六殿下,你的心愿即将达成。”
秦简转身走了,但那个背影是落寞的。
如秦简所料,城门在一个小时后轰然倒地。
大军如潮水涌入城门,秦简人在马上并没有跟大军一起进城。这个时候,他只想去邙山看一看。当他拨马准备走,元晔问道:“六嫂,你不和我们一起走吗?”
秦简回头,笑了笑,把头一摇,跟着双腿一用力,步流云前蹄腾空,大跃步蹿了出去。
他已经多久没去过那个地方自己早没了概念,想必坟头的青草已经比人高了。
邙山一隅,秦简凭着记忆找到了那处无名冢。如他所料,野草蔓生,几步外枯树遍落哀鸿。
“你代我死,我替你生。你我情谊,一世已了。今天我来,权当话别。互道珍重,各自安好。”
“今天我为你修整家宅,来日便由简儿来做。”
他没有马上离去,用随身携带的刀将土堆前的草简单修理一番。当他做这件事时,许是太过专注,并没有发现远处有人正用千里望关注他的一举一动。直到他将土堆前修整好一块能容人站的平地,元晖才现身。
不过他这边一动,秦简马上发现了他。
“你来多久了?”
“不长,只是该看的都看到了。”
“没进城?”
“晔儿说你未跟上,我放心不下,索性跟了过来。”
元晖手指土堆,问道:“二郎,这位是?”
“一位故友。与他话别,从此天涯不同路。”
跟着秦简又道:“我无法拼全他的尸首,今日略尽情谊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