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珍惜眼前人
1
所有人都认为元晖赦免了元晐,但其实不是。
有的惩罚,可能会比死更难受。
那了恐怕他们自认最多的一次话,临走时,元晖说:“我要你跪在先皇灵位前谢罪。”
不明真相的都以为这个结果对元晐来说已经算是最好的了。但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真正生不如死的日子是从这一天才算开始。
那不是普通的罚跪谢罪,秦简在云中王府跪过后堂,就知道元晖嘴里的罚跪不可能是字面上那么简单。他悄悄去看过一次,才知道罚跪也能整出太多的花样,原来元晖当初罚自己还算是手下留情。
庙舍乃是国之祭祀重要的场所,这里有历代先皇及皇后的灵位。冯昭仪只是薨逝之后以后礼下葬,所以目前还不算皇后,其灵位虽供奉庙舍接受享祭但并未与先皇安置在一起。
元晖并没有让他跪自己的母亲,也许是觉得他不配。
那天元晐被绳捆锁缚带到先皇灵位前,有侍卫按住他肩膀,又有人将糟糠塞进他嘴里。跟着被人抽走挽发木簪,将头发遮盖住他的脸。
无脸见人,口不能言。
这是一种非常严厉的羞辱性惩罚,但并不是元晖的发明。
秦简隐在一旁看完整个过程,无声叹了口气。
从此他没有再关注过元晐的消息,只是后来听说他自尽了。
接下来在经过紧张筹备之后,元晖登基了。
新皇登基之日大赦天下,立原配秦简为后。
皇长女宝珠封冠军大长公主,赐汤沐邑一万两千户。
至于卢简,按照元晖的想法,本欲赐他爵位,命其负责北境与茹茹国的外事。不过卢简并不想踏入仕途,在护送宝珠入洛阳后,谢绝了新皇好意。
秦简问他可有想法,卢简道:“愿与姑母回大嘎仙洞。”
留人是留不住了,秦简把红玉握亲自交到他手上,从此大嘎仙洞人族祭司由他继承。
看秦简一副不舍的样子,元晖就道:“若是思念你阿耶,随时回洛阳来。寿亭侯的爵位给你留着,宅子也给你置备了,只是切记一事。”
卢简恭敬道:“陛下请讲。”
元晖勾唇一笑:“走时形单影只,回来时可别再是一个人。”
卢简脸一红,小声道:“遵旨。”
虽说留不住孩子,但真走了秦简不免又想的厉害。
元晖无辜道:“我可是帮你留了人的,是你最后放他去,可别怪我。”
结果被皇后一拳捶大腿上,手法精准,砸中麻筋。新皇呦呵一声嘶嘶吸气,拖着一条无知觉的腿一瘸一拐往御座挪,不时回头看看皇后有没有追上来,那副狼狈只怕也是前无古人了。
皇后有这么可怕吗,当然没有。
不过皇帝在皇后面前吃瘪也不是一次两次,随侍伺候的经过半年多观察发现根本不用他们操心,因为这是帝后之间的情趣。哪怕皇后更暴力一点,咱们陛下大概更会龙颜大悦。
不过今天秦简没有乘胜追击,一拳砸完他就感觉出不对,哎呦一声:“快叫太医。”
2
皇后要生了,这可是天大的喜事。新皇登基之后第一子,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对元晖稳固皇权都是有利的。
钦天监连夜入宫禀告,五星出东方,是吉兆。
在阖宫陷入忙碌准备迎接一个新的小生命时,皇帝却焦虑了。原因无他,秦简生女那晚的情形始终在大脑萦绕挥之不去。再有子嗣是好事,但一想到产子的艰难,元晖又心疼不已。
好在这次秦简的身体状况比上一次好太多,底子基本都养回来了,从他自己的反应看就比上次感觉良好。这不是,还没怎么着皇帝已经要失去方寸,还是皇后赶紧安慰皇帝,让他稍安勿躁,不行出去等,这里有太医没事的。
皇帝愣了愣:“你行吗?”
秦简勉强点头:“行。”跟着又嘱咐:“你要在外面闲不住,不如去看看宝珠。”
然而皇帝哪有心思去别处,但无疑秦简也提醒了他,马上命人把公主抱来。父女就在偏殿里等消息,不时有太医过来回报,幸好都是一切安好。
“宝珠啊我的小冠军,你可要记得你阿耶的辛苦啊!”
小女孩圆圆的大眼睛眨了眨,元晖忽然觉得这孩子长开了一点,那对凝水的眸子和他阿奶真是好像。想到生母,元晖把女儿抱在怀里恨不得一刻也不愿松手。他已经尊母亲为皇后,就连牌位也与先皇并享。只是再多的荣耀也于事无补。
他不会松手,他将尽一切之力保护自己的妻儿。这一刻元晖就觉得什么皇权霸业,什么士族荣光,不如一生一世一双人,不如儿女承欢膝下满堂红。
元晔被连夜召进宫陪着他哥,接到圣旨那一刻心情很不爽。多年了,他终于又有了那种冲动,在同司马哥哥喝光了御赐的美酒之后,准备趁着酒后没有心理压力,做些关起门来不可描述的事情,可惜破坏心情的圣旨到了。
不过进了宫心情又好了起来,原来是秦简要生了。
只是和上次一样,明明是秦简要生,他这个孩子叔叔仿佛比亲爹还紧张。他哥还知道哄着女儿在配殿等消息,倒是他一进宫直接守在殿外,时不时抓一两个太医问情况。
好在这次真的和上一次有所不同,小家伙没有选择当磨娘精,折腾了有两个时辰,就在一众太医努力下探出了头。太医给秦简补了一次参片,让他稍微缓了口气。秦简只关心即将出世的小的,太医禀告;“皇后宽心,皇子无恙。”
这是一颗定心丸,让秦简再次奋力一搏的动力。
得知孩子露了头,元晖也急急匆匆抱着女儿到殿外等候。这时小公主已经睡了,但是皇帝不愿放手,就让女儿在怀里睡着。
千呼万盼,那一声嘤啼是在一盏茶后传出来的。
咣当!
太医连滚带爬跑出大殿,元晖第一反应先捂住女儿的耳朵,颤着声音问:“生了吗?是皇子还是公主?”
太医大声报喜:“恭喜吾皇,皇后刚刚诞下一位壮实的皇子,父子均安!”
3
新皇登基不足一年,皇后喜添皇长子,一时普天同庆。
三日后,新皇为小皇子拟名琮,大赦天下。
一个月后,皇长子满月,行册太子嘉礼,再次大赦天下。
一月之内两次大赦,这在魏国史书上甚至历朝史书上也很难找到相同的记载。
不过司马狱戍字房,秦氏族亲依然不在特赦之列。
“皇长子已经册立为太子了啊!”
礼乐传遍京城,秦氏一族在鼓乐中期待着奇迹。
然而并没有,晚些时候宫里来人,为庶人秦仲带来一方纸笺。那薄薄的纸片上,印着一只肉嘟嘟的小脚丫。
“陛下说,皇后即与大相公有约,自当言出必践。如今皇后即已履约,从此之后两不相干。”
“老臣谢陛下、谢皇后仁慈!”
是夜,秦仲夫妻赐鸩酒;秦大郎乃废帝后宫,赐自缢与废帝合葬远郊;秦氏族亲流徙三千里永世不得赦回。
次日司马狱在送走最后一拨秦氏流犯后,由郎中令面禀皇帝复命。元晖听完之后不置可否,郎中令没敢再留,临出门时往御桌方向瞥了一眼,只见当今天子对着奏疏怔怔出神,完全不是大仇得报的释然。
元晖整整坐了一个下午,不吃不喝一动不动。大太监劝了几次皇帝不为所动,急得差点去后宫求皇后出面。但是被郭澜拦了下来,郭澜隔着门一看皇帝那德行,便和大太监说不碍事,咱陛下也有想不开需要缓一缓的时候,大家稍安勿躁远远候着就成。本来想面君的,这时郭澜也不好再进去,干脆出宫找元晔去喝酒。
解开这个心结的是秦简。
晚上元晖回寝宫,正撞见他拿着手铃逗孩子,那画面瞬间就让他的心暖了起来。
“二郎快些给我,可别累着。”
“不碍事的。你看他都知道找声音了,才一个多月,真是聪明。”
“二郎的孩子都很聪明。”
秦简眼睛一瞪:“是在说反话吗?今天齐嬷嬷禀告,宝珠把西域刚刚进贡的夜光杯给摔了。”
“女儿还小嘛!”元晖实在没法再给女儿找理由,这已经是宝珠这个月第二十次搞破坏了。可是要罚女儿,他又不舍,只得道:“我叫齐嬷嬷回头寻个严厉些的嬷嬷看宝珠就是,二郎莫气。”
嗯!
这还差不多。
熊孩子不能惯!
跟着秦二郎用余光瞥一眼他家皇帝,笑道;“听说你魂不守舍坐了一下午?”
元晖:“……”
“惦记着西域献来的美人?”
“没有,没有!”
“脱里不花又送美女来了?”
元晖连连作揖:“不敢,不敢!”
秦简眼睛微微一眯:“那你什么情况?”
“唉!”
一声长长叹息,元晖把秦简一扳让他面朝自己。
“为何最后改变主意?”
秦简恍然:“你说秦氏发落一事。”秦简呵的一笑,却是真正释然:“杀掉再多的人也换不回你最珍惜的。何不珍视眼前人,求得相濡以沫携手天涯!”
笑容在元晖脸上瞬间晕开:“你真是这么想的?”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