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九章 有他有关,历历在目

第一百九十九章 有他有关,历历在目

辽城行宫,深夜子时。

关押黎枢的宫殿外重兵把守,轮流换岗,子时便是换岗时间。

树梢上的黑衣身影隐匿不知多久,静候到守卫换岗,刚到的守卫还未站稳,便有粉末融入空气,不消片刻便倒了大片。

短暂的静默几息,树梢上的身影灵活落地,玲珑有致的娇躯包裹在夜行衣内,而腹部却夸张的隆起。

青黛轻抚了下隆起的腹部,不做犹豫地踏入殿中。

独坐于烛火旁的男人容貌在明灭的烛光下更显昳丽,虽说内力全无,但有人开门这么大的声音他还听得见,循声抬起头,却瞧见伫立在门边挺着肚子的青黛。

他微楞,旋即噙笑道:“不好好养胎,来这儿做什么?”

青黛一言不发,而后蓦地跪在地面上。

此举惊到了黎枢,他本欲抬袖扶起这怀孕的姑娘,转念想到自个儿失了内力,故此起身拽着青黛的手臂,试图将其扶起。

“起来说话。”

青黛却倔强地跪在地面,她垂着头,美眸间强忍雾气,低声哽咽:“宫主,属下…有一事相求。”

黎枢顿了顿,旋即松开手,退了一步,似笑非笑地瞧着青黛,“有求于本宫?青黛,本宫现在可是你们的阶下囚,能帮你什么?”

连困住他的药都出自眼前这个下属的手,黎枢忽而觉得自个儿有些失败。

亲手带出来的下属,如今成了旁人媳妇儿,甚至联手困住他。

让人愁苦又惆怅。

青黛面露苦涩,她抬起头,直望着黎枢,前所未有的坚定,“青黛知错,若青黛助宫主离开此处,宫主可否保青黛一家三口性命?”

黎枢缄默不言,静静地望着青黛。

“宫主,燕宿陛下来了。”青黛咬了咬牙,继续道,“我们已经收到消息,燕宿陛下前日便到了磨城,如今东陵大军正往辽城而来,想必燕宿陛下也在其中,难道宫主真忍心要燕宿陛下,在你与江山之间,做个选择吗?”

黎枢仍旧缄默无声,半晌,他忽而轻笑了笑,“青黛,你是为了司徒淳求本宫?”

他可还记着当初这丫头对司徒淳避之如蛇蝎,却不想而今竟怀着那人的孩子,跪在他眼前恳求。

果真世事不定,变故横生也是常有。

青黛愣了愣,脱口而出:“是。”

黎枢眉梢微挑,退回去落座,垂目瞧着青黛,神情难分喜怒。

“那本宫若是不答应呢?”

惴惴不安的青黛面色微僵,她哽住,随即忙道:“宫主,就当是为了燕宿陛下,求您。”

话落,她费力地俯身,一个头磕在了地上。

一声闷响,她并未起身。

黎枢微微蹙眉,声线沉冷:“那本宫现在命令你起身,否则便不必谈下去了。”

青黛娇躯微颤,咬了咬唇,撑着地面缓缓地站起身,额头上赫然青了一块,印在白皙肌肤上,格外刺目。

黎枢暗叹这丫头对自己下手太狠,他端起案上凉透了的茶,单手转了转杯盖,轻声道:“青黛,司徒淳有他自己的考量,你这么做,恐怕他不会原谅你。”

“他活着就好。”青黛不假思索地道,面色发苦,“他拿您威胁燕宿陛下,燕宿陛下断然不会放过他。只有宫主活下去,他才有活下去的希望。”

“也许他不想。”黎枢老神自在地坐在那,半点儿没有起身逃跑的打算,“也许守不住他所谓的江山,他情愿一死呢?青黛,如果他活下去的代价是你永远失去他,你还愿意吗?”

简直是鞭打在灵魂的提问。

青黛怔住,良久。

黎枢也不开口打扰,安然坐着。

半晌,青黛抿了抿唇,仿佛下了某种决定,破釜沉舟般沉声:“我要他活着。”

黎枢颇为意外,他一直觉得青黛像个长不大的小姑娘,对情爱之事懵懵懂懂,当年分明对司徒淳有好感,却偏要固执地以性别为由拒绝,半点不懂何为珍惜眼前人。

而今这幅模样,倒是同楼千绥有几分相似。

那人脑子有病,为了燕洵活下去,宁愿自尽在他眼前。

他分明有机会带着燕洵远走高飞,却因知晓燕洵定不会好好活着,用计确保燕洵活下去。

青黛亦是如此,宁愿痛失所爱,也要司徒淳好好活着。

于情字上,无人能赢,众人皆输。

“你走吧。”

黎枢并不打算跟青黛一起离开,缓缓起身向内室而去。

青黛一慌,扬声道:“宫主?”

黎枢脚步顿了顿,他回首,莞尔笑道,“既然是你主子,自然不忍心下属同心上人有隔阂,至于司徒淳和锦行,江山如何,就让他们两位陛下去决定吧。”

他说的颇为洒脱,脚步轻快地进了内室,背影消失于屏风处。

青黛伫立原地不知所措,为何宫主不愿离开?他分明那般在意燕宿陛下,如今竟情愿让燕宿陛下在他与江山之间做个选择?

犹豫半晌,青黛将一个木雕圆形小盒搁置在桌面,留下句低声便离去。

“此药可令宫主恢复内力。”

内室的黎枢缓缓扬起唇,无声暗笑,算这小姑娘还有良心。

他望向窗外沉郁夜色,复又低下头瞧着自个儿覆薄茧的凌乱掌纹,轻轻握拳。

“锦行,我可只能帮你至此,能不能让司徒淳甘愿称臣,可得瞧你的本事了。”

——

东陵军在辽城外安营扎寨,司徒淳接到消息时也不慌不忙,静默等着燕宿自个儿送上门跟他谈交易。

只可惜等了整日,东陵也并未派出使臣,直至翌日清晨,东陵大军聚集在辽城城门不远处,而身着长衫的东陵皇赫然在列。

司徒淳伫立城墙,与燕宿遥遥相望,不由咬牙切齿——东陵皇好魄力,直接将和解这一步越过去,仿佛压根不在意黎枢似的,准备攻城了。

坐在马背上的燕宿面色堪称恬淡安宁,眉目间蕴着平和之意,与肃杀战场格格不入。

他仰首同司徒淳暗沉的视线接洽,甚至微微扬起唇,温声携带内力响彻战场。

“南疆皇,自祈雾一别,别来无恙。”

司徒淳不甘示弱地回道:“东陵皇亦然。”

“既如此,是否该开城门,迎朕入城小酌几杯叙叙旧?”

燕宿说得不急不缓,仿佛当真是同相别许久的老朋友寒暄。

只是这般言辞着实有些无耻,甚至于不少东陵将军忍笑至双肩发颤。

听听,在人家城门下集结大军,还理直气壮地要人家开城门迎接,陛下果真让人震惊。

司徒淳也险些被燕宿气笑了,他皮笑肉不笑地回敬:“开城门迎客并非不可,东陵皇若肯散去大军,独自入城,定备佳酿款待。”

纵然他再如何欣赏燕宿,如今战场相见,便是敌我之分。

燕宿却哦了一声,语调像极了黎枢,似有淡淡惋惜地轻叹,“那便算了,这扇门,朕亲自开,不劳南疆皇动手。”

言下之意,朕要下令攻城了。

战车上准备敲战鼓的将士跃跃欲试,显然在等燕宿的一声令下。

司徒淳自问换做是他,定然无法这般果决,甚至怀疑燕宿对黎枢到底有没有半点真心,莫非以往都是他看走眼了?

燕宿此人,冷清至此,难道从未有过真心?亦或是他的真心,抵不过江山?

“等等。”司徒淳出声阻止,他面上笑意消散不少,凝望着燕宿,缓声道,“城中还有一人尚在做客,想来,东陵皇应当有心情见见他。”

言罢,他对身侧人吩咐道,“将黎将军带上来。”

燕宿骤然攥紧了缰绳,他就是在逼司徒淳将黎枢带出来。

不多时,城墙上多出一抹藏蓝锦袍的身影,纵然身陷囹圄,仍旧满身风华,艳冠天下。便是伫立在城墙上,亦身姿卓越。

燕宿竭力克制着发颤双手,远远地望着那抹熟悉身影,他扯唇,笑道:“见过了,现在可以干正事了?”

所谓正事,便是开战。

司徒淳再度一哽,他没想到燕宿竟然多一句话都不肯说,随即侧目瞧向黎枢。

却见黎枢也是那副不急不缓的模样,坦然往城墙上一站,幽幽地道:“瞧,我早说了,锦行不会为我收手。”

“也许只是做做样子。”司徒淳低声,旋即随手抽出身侧将士腰间的佩剑,将剑刃横在黎枢颈间。

“东陵皇,当真还要交战?”

“这混蛋。”白苏狠狠拽紧了缰绳,死死盯着司徒淳,恶狠狠地低声,“好在师兄没收他为徒,收了也是逆徒!”

“好意思说人家吗?”解无修瞥了眼愤愤不平的小徒弟,视线却未从城楼上移开。

众人望着城墙上的一幕,黎枢云淡风轻地站在那,只字不言,唇角带笑,饶是几位女将也不得不承认,这容貌配上那通身气度,堪称绝代。

而面色始终平静的燕宿实则紧扣缰绳,指甲嵌入皮肉内也不觉痛处,他神色漠然冷淡,目不转睛地望向城楼上,望入那人噙笑的双眸,尽管相隔甚远,仍能感受到那双眼中炽烈的情意。

黎枢那颗沉甸甸的真心,无论再如何掩藏,仍是炽烫而又热切,仿佛牵连着两颗心的羁绊,难以斩断。

自一年前重逢,与他有关,历历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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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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