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天山盛景
在他走后,她突然笑了出来。那样复杂的笑,像是纠织着一切的心酸和讽刺。
“好。”她亦轻淡地回答着,不管他早已离开,不管他能否听到。
昔日的恩情灰飞烟灭,如今,只剩下冰刀霜剑的相逼。
原本被他人羡慕的感情,却残败到如此不堪入目的地步。她无时无刻不在恨着他,恨他亲手将一切美好推向了枯萎的边缘。
她永远都不会原谅他,因为他害死了与她相依为命的亲生母亲。
她的母亲鬼如,是尔绵大檀的继妻,她们都曾被大檀视为掌上珍宝。然而,无忧无虑的岁月却戛然终止在她十四岁的那个夏夜。
母亲被驱逐出王庭,她自己却被父亲软禁在家中,如此过了两年。
终于,抑制不住对母亲的想念,也抑制不住对父亲的憎恨,她在逼婚前夕逃出柔然。她不想做什么郡公主,她只想做母亲的女儿。
她穷尽山水,甚至借用过崔浩的力量,也没能找到母亲,却是母亲找上了她。鬼如就像是可以洞察一切一样,翩然出现在尔妆的面前。
鬼如带着她上了神山——天山的最险峰,却也是天下最美的峰。
那是她第一次上天山,第一次遇见符止叔,更是第一次知道鬼方族。
鬼方族的神秘传说在北方疆土上流历了千年,偶尔现于史册的诡秘民族竟然真的存在,尔妆震惊不已。
令她更为震惊的是,当她的母亲牵着她走过神山圣道之时,两侧的黑袍民众都深深跪拜下来,那祈福的姿态,有如面临神尊。
鬼如向族人介绍着,“这是我的女儿,鬼妆。”
大相师符止上前一步,用金莲沾了天池圣水,点在了尔妆的额前,“从此你便是鬼方人。”
那是尔妆生平第一次感觉到虔诚,内心似是不由自主地屈服在周身雪峰的圣洁之中。
那样美的地方,嶙峋的雪峰环绕着温暖的草甸,紫菀点缀在油绿色的高草之中,有如散落天际的晨星。天池湖水在夕阳的余晖下,倒影着醉人的玫金色,与湖边绽放的金莲花融为一体,不知是花染了湖,还是湖醉了花。
那样美的地方,她第一时间就想让他知道。
如果此生能与桃简在这样的景致中度过,她再无所求。
然而,她想的太过单纯。
她以为产生在塞外的美好爱情可以长长久久,却忽略了她的桃简来自中原,来自中原的朝廷。
尔妆回了回神,将太医丞孙敬配好的药瓶打开,洒向了自己的右肩。
一阵刺痛从伤口部位传来,她强挺着,咬紧了牙关。
如果她早知道崔浩是那样一个对朝廷忠诚不二的人,如果她早知道他会选择自己的忠心胜过对她的爱,她一定不会告诉他那些秘密。
可她竟然笨拙地相信了他们的爱。
尔妆扯过新的纱布,艰难地包扎起上好药的伤口,一圈圈地绕着右肩缠了起来。
他辜负了她的期待和信任。
她狠狠咬断了雪白的纱布,纱布一紧,勒的她伤口痛意加深。
背叛和辜负,最为可恨。
她的目光再度狠辣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