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久远梦境
不死不灭、创造世界的天父也有死亡之日吗？
习惯听从的修罗们很难想象，但，大约在许久以前，一切就早已有预兆。
姬长明是为继承天父之位而诞生的，无人敢想为何不死不灭的天父为何需要一位继承人，所有修罗只知晓将祂的话语信奉并捧拥。
只因他们早已如此过了万万年，接下来的万年、十万年、万万年也如此。
但天父不允自己的继承人也如此，因此姬长明是第一位知晓轮回血海被污染的人。
修罗族并不以两两结合产育后代，他们有轮回血海。
每一位修罗生命都十分悠久漫长，但不同于神，他们仍旧有寿尽之时。
寿终的修罗回归轮回血海，自血海洗涤后再次诞生，前尘往事尽消，从此就是崭新的修罗。
这是他们与众不同的诞生方式，也是修罗族为天父所眷顾的标志。
而现在，这个预示着神眷的标志出现了差错。
因轮回血海修罗族的人数有恒定数字，如今，这数字发生了波动。
只因，自轮回血海新诞的修罗并未消除前尘往事，还执念化魔畸变失去理智了。
姬长明横刀，以神子强横的力量将怪物斩杀，粘稠的血色泼洒染红了地面又被灼烧一尽，怪物没有造成任何伤害，但它也没有回归轮回血海再度转世。
自此，恒定数量的修罗族开始产生减员。
姬长明从不屑铭记弱者的模样，但在那一天，他牢牢记下了所有在场族人的面容与表情，那如出一辙的、信仰破灭的隐秘动摇与深刻浓重的悲哀恐惧。
畸变如瘟疫一般开始蔓延。
姬长明隐隐察觉了那一切，却无法道出口，也没有办法挽救一切，而他的兄弟采取了另一个办法。
克己舍情，姬存希宣称是修罗们死亡时的负面情绪与随着时间逐渐不再纯洁的灵魂与念头污染了轮回血海。
从此，七情成罪。
然而一切挽救无济于事。
心中所预想的事情到了真实发生那一天到底还是不一样的，但姬长明从未想过这不一样居然是这么的不一样。
已经习惯了仁慈天父统治的修罗族要怎么才能去想象一位至高无上神明的死亡？
祂是日升月落、祂是四季流转、祂是生死归宿，祂更是这世间一切大道规则的化形，神的子嗣修行着、就如同在祂的身躯上攀登。
如今，这一切轰然倒塌了。
高天之上，曾经光辉万丈的白金色天宫被染红，无尽璀璨的烈阳早已经失去了原来的形态，变作一只遍布血丝的红色眼睛。
这眼睛再没有天父的仁慈与宽爱，只余下扭曲怨恨与对死亡的渴求贪婪，死死盯着大地上的一切生命。
天空被漆黑吞没，厚重的血雾弥漫，吞噬了光与空间，整个世界都已经被扭曲，轮回血海中爬出无数畸变扭曲的怪物，它们带着罪孽与憎恨对所有生命发起进攻。
修罗族愤怒着、哭泣着抵抗这一切。
姬长明持刀站在天塔之上俯视着这片完全被颠覆的大陆，许久，他身上的气势越来越强盛。
——直至顶峰那一刻他终于迈开脚步向上。
高天之上的天宫是独属于天父的居所，被规则所隐匿，非天父同意无人能抵达。而这座天塔则是天父独独对他的偏爱。
天塔本体是一座直达天宫的阶梯，唯有他，也只有他可以通过这座天塔抵达天宫。就连同为兄弟、同为继承人的姬存希也不行。
他一步一步攀登至天宫门口，无视血红巨眼的一切话语，呼吸如常的举起了刀。
堕落旧神与挑战者拼死厮杀，战斗带来的震荡惊天动地，几乎要撕碎整片天空，大地发出哀鸣，轮回血海波涛翻涌。
有鲜血自天空如雨水般倾盆而落，天父曾经施展神力化雨滋润大地，如今祂的血液也仍在滋润这破碎的大地，这夹杂着斩碎残破的肢体的雨水四散落下、遍地开花。
它们落在大地上时将细土染红，如女娲造人一般钻出怪物。落在植物之上时就扭曲生命本质，落在修罗身上时，将理智冷静的生命腐蚀。
血雨和哀嚎填满整个世界所有沟壑。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
天父、世界、规则全部扭曲。
恒久不变的信仰破灭、本该并肩作战的同族变成无法辨认的怪物，转身捅刀。
惨烈厮杀的生者与亡者之间，掺杂了绝望的灰色，化作一片铺天盖地的无形海啸。
明月呆呆地望着天空、望着充满这片世界的暴虐厮杀，在这一刻，她仿佛置身其中、真正成为这片绝望中的其中的一员。
这场恒久僵持的战斗进行了十天十夜，漆黑将整个世界笼罩，在大地一切生命消散之前，破晓天光终于来临。
那一天，弑杀天父的神子成为了新的天神。
明月迎着灼目光线抬眼，看着那道将整片漆黑世界照亮的支柱。他就像是一柄无鞘的刀，锋利无阻、没有任何事物能够困缚他。
不朽的神格虚空浮在他手心，刺痛了谁人的眼睛，然而事实不为任何人的嫉恨所动摇。
滂沱的净雨轰然落在破碎的世界上，在这片战场上，姬长明成为残余生命心中真正的、一位至高无上的尊主。
不容置喙的尊主。
无人敢于在此刻直视他的无上荣光，唯有明月，也仅仅只有她，迎接着璨璨光芒睁眼，亲眼看见姬长明将不朽神格分为黑白两半，看见他将大地撕裂分开。
就连这位修罗族的新尊主也无法净化旧天父已经污染的神格与被污染的大地，只能剥离舍弃。
明月站在漆黑翻涌的轮回血海侧，凝望着两格镜像般存在的世界与分别持有一半神格的两位姬长明逐渐分开。
一切尘埃落地，黑白亦然分明。
“吾为姬长明。”
沧海桑田，江月相移。
我心依旧，亘古长明。
他不是普通的修行者，而是早已得到不朽神格的神明，是万年前动荡几乎覆灭昆仑界的七杀魔尊，也是永生不死的魔界尊主姬长明。
“今亦为除不尽的妄念。”
立于原地的男人冷静而锐利的回望归来。
他终于将这位闯入自己梦境，窥见了所有久远历史的透明人凝于眼中：“抓到你了，窥伺打扰吾沉眠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