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三章 终见茹妃
凌寒宫。
隆冬时季,寒风都不屑于在此处停留,绕了个道,让这里只有冰彻入骨的寒意。
上官清瑞看着那扇沉寂许久的黑漆大门被吱呀一声推开,脸上多了一抹沉重感。
里面的女子,他有多少年没有见过了。
脑海中只记得她初来齐国时美妍卓绝的样貌,那如花的年龄,岂是今可比的?
“父皇,这里真的能住人啊!”云小优小手轻轻抚着肚子,站在门槛外睨着里面道。
跟在她身侧的芾游情不自禁地抽了抽嘴角。
皇宫里这种地方,不只能住人,而且能住很多人。
甚至能让很多人住一辈子,至死方能出来。
上官清瑞有片刻的尴尬,神色稍稍不自然了一下。
芾游悄悄抚了抚头上的黑线,这皇帝脸皮怎么就不够厚啊。比起他那宝贝三儿子熔王来,可是差了一大截!
“草民请问皇上,茹妃娘娘的病有多久了?”未免云小优再说些不该说的话,他只得适时地多嘴地借题发挥。
上官清瑞的脸色果然恢复如常,想了想道:“朕也不是太清楚。总有个五六年了吧。”
“是这样啊。”芾游配合地点了点头,一副受教的样子。
云小优不解地盯了他一下,歪着脑袋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
这位天下第一神医一个把脉能把人得病的时间具体到天数,如今却低能地问出这样的问题。
莫非,他见了皇帝一紧张,就把自己的本事给忘了。
想到此处,便是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看吧看吧,即便是天下第一神医也有蹩脚的时候。
心里暗暗朝天大笑了几声,回神才才发现上官清瑞早已和芾游将自己甩出了老远。
“王妃,奴才带着您走吧。”身边,一名微弓着身子的小太监笑眯眯朝她说道。
云小优朝两人消失的方向瞥了两眼,这才道:“你可知道去茹妃住处有什么近路,带我抄近路追上他们!”
小太监垂头思索了一下,为难地道:“回王妃,这个近路,真没有。”
“哼!那你还不带我快走!”云小优不满地一撇嘴,抱着肚子,甩子袖子就快速朝前而去。
到得一处破败不堪的偏殿里,主屋的门已然被打开了。
云小优睁大一双眸子提步跨进那间屋子。
屋里极是阴暗寒冷,就连门窗都是透风的。
此刻上清瑞正面色深沉地望着坐于一方破旧到连画面都不完整的铜镜妆台前的女子。
那女子背对房门而坐,只留下一抹垂头散发的背影。
独坐镜前,静默不语。
仿佛天地都静止了,世间只有她一个人存在。
她那几乎垂下地上的长发看上去虽不光泽,却无半分的凌乱之感。
丝毫让人想象不到她是得了疯病的女子。
看她的身形,已是极端消瘦,发下若隐若现的腰肢细得简直一阵轻风就能吹断。
这样一袭弱不禁风的身子,被一层仅作里衣的半旧夹衣包裹,让整个身子更显单薄。
云小优暗暗咋舌,穿这么少,她不会冷吗?这个女人,不会就是韩夜的母亲吧!
她究竟是人还是仙,还是——鬼呢?
“茹妃。”上官清瑞微有虚浮的声音缓缓叫道。
面前的女子不知还认不认得自己,而他却不得不面对这个一个她。
“茹妃,你还认得朕吗?”他又一次说道。
妆台前的女子缓缓朝后转了转眸子,却只是轻轻扫了众人一眼,留下一抹空洞无物的目光,便又转回了身子。
“茹妃,你还记得韩夜吗?就是你的儿子,他叫上官夜,也叫岑晟夜!我可认得他,他可是我的师兄!”
云小优却被虽面容憔悴,却未改昔日风华的女子,连珠炮似地一股脑说道。
言语中,颇有道着几分得意。
当然,她只是在向女子炫耀,她多年见不得的儿子,她却跟他很熟。
虽然——虽然跟他再熟也没有用。
目光呆滞的女子终于,缓缓从破旧的圆凳上立起了身子,缓缓转回了身,缓缓抬眸望向云小优。
一切的一切,就像是慢镜头的回放,让这瘦弱得叫人心生怜悯的女子有了一种脑子迟钝,慢人几拍的感觉。
云小优终于确定,韩夜的母亲真的病了,十分的不正常。
若是换了是她,她早就一蹦三尺高地抱着认识自己孩子的人拼命地问长问短了。
呃,虽然若是换了她被囚在这样的确冷宫十数年,怕是她早就想了一百二十种方法自尽了。
若者是想办法逃出宫去,被人砍死了一千二百遍了。
好吧,她承认,韩夜的娘能撑到如今这副模样,还好端端地活着,已经不是寻常之人了。
“夜,夜……”面容苍白却仍旧难掩昔年秀色的瘦弱女子终于缓缓张开了几乎没有血色的嘴唇,张了几次嘴才发出了一个简单的音节。
“夜,她在说夜!她在叫我二师兄吗?”云小优惊讶得无以复加,这个木偶一般的女人终于开口说话了。
叫她怎能不惊,她可从来都没有做好这个窝在冷宫十几年的女人还能说话的心理准备呢!
上官清瑞双眸沉沉,眼中几乎要掉下泪来。
年纪越大,越容易心软。
如今听到已然失了心智的茹妃还能出口叫自己的儿子,他的心都跟着沉了一下。
“夜,夜……”茹妃目光呆滞,却终是缓缓将目光移动了一下,投向了正惊诧不已,激动万分的云小优。
“她,她在看我!我二师兄的娘在看我!”云小优又一阵既喜且惊的大叫,惊得她身后的小太监一颗心都跟着颤抖了起来。
他在这冷宫里呆的时日不短了,平日里听到如她这种大叫,即便不是疯子也是即将要成为疯子的人。
心里那个狂乱啊,惯性地以为马上又要出一个疯子了。
控制住了周身的乱颤,他才悄悄地抹去了头上的冷汗。
早听说熔王妃非比寻常,如今看看传闻不虚啊。
一般人哪有在这经常死人,经常闹鬼的冷宫里这样一通大喊大叫的?
“王妃,您还是不要这样大声吵嚷的好。草民看来茹妃精神已然失常,您还是不要让她受刺激的好。”
芾游终于朝她看了一眼,出声提醒道。
“哦?是吗?”云小优讪讪地朝茹妃看了一眼,见她并没有什么受刺激的征兆,反而是一直目光直直地盯着她。
这才将一颗内疚的小心脏给放回了肚子里。
“芾神医,你现在可以给茹妃切脉了。”上官清瑞收了收心神,带着几分沉重的声音道。
看她此刻的模样,不知还能不能恢复到以往的样子。
据闻对于精神的问题,但凡得了,便没有几个能治好的。
若是万一芾游真的无力回天,那么对于齐国,对于整个天下,便是多大的一项损失。
若非他当年一时情急,做出冲动之事,又怎会落得今天这番田地?
芾游在云小优一脸好奇,一脸期待的神色中和她一起将茹妃扶到妆台前坐下。
芾游在一旁搬了张更加破旧的凳子在一旁坐下,将茹妃的一只手腕搭在妆台上。从怀中掏出一方折好的小垫子给她垫于腕下,这才将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搭到她的脉间。
云小优一只手也按在那张摇摇欲坠的妆台上,半俯着身子,一双滴溜乱转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芾游的一张俊脸。
看呀看呀,他终于提起了搭在她脉间的双指。
“呼,好了吧!”云小优直起身子惊喜地大叫,“怎么样了?”
芾游却是睬也没睬她,把茹妃原先的手臂放下,又将她另一只手臂抬起放到了软垫上。
双指搭脉,做着如先前一样的动作。
“还没完!”云小优只得低着声不满地嘟嚷了一声,站在原地又将一双眸子盯向了芾游的脸。
这次却没有了原先专注,一忽看看芾游,一忽又转眸看向茹妃。
然而她发现看茹妃跟没看是一样的,因为她从头至尾都是那副雷打不动的呆愣的样子。
在她终于看不下去的时候,他终于松开了双指。
将茹妃的手臂小心放下去,才收起了妆台上的垫子。
“芾神医,依茹妃的情况,可有康复的希望?”上官清瑞自始至终都是站于原地,一道身影岿然不动。
芾游朝他迈了两步,神色肃然,垂头拱手道:“回皇上,茹妃娘的病情已是极其严重。即便是治,也是不是一时半刻就能见效的。至于能否康复如初,便要看造化了。”
上官清瑞终于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这么说,就连你都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将茹妃的病治好?”
芾游依然垂着头,话语更添了几分郑重:“是。草民虽被人称为第一神医,但这精神上的疾病本来就极少治愈。更何况茹妃娘娘的病已是长年磊月积下的,想要根治的可能本就比寻常病人少了。”
上官清瑞若有若无地沉沉点了下头:“此话不错。不过即便还有一丝治愈的希望,朕都希望你不要放弃。你刚从边关回来,如今的战势你也了解,或者真如熔王妃所说,茹妃便是齐国最后的机会了。”
芾游重重地朝上官清瑞道:“是,臣明白。只是朕有一请求,望皇上能答应。”
上官清瑞神色稍稍缓和了一下,朝他道:“你说吧。无论你有什么要求,只要能治好茹妃,朕必会统统答应。”
芾游终是抬起了脸来,面上带了一丝浅笑:“草民并非求其他,不过是想求皇上准许草民将茹妃娘娘带回熔王府医治,这样臣也好时时关注娘娘产病情,以便随时调整治疗方案。”
“这……”上官清瑞抬头朝茹妃望了一眼,露出一丝迟疑,“茹妃如今的价值非比寻常,即便是朕的性命也不能与其相比。若是她回了熔王府,便要如何保证她的安全?”
云小优终于听不下去了:“太子不是都抓起来了吗?只要您看好太子,茹妃就不会有什么事的。茹妃的事天下有几个知道,能想出这个法子又有几个人?熔王府里有墨童,您老若是不放心就再加派些大内高手,这样不是两全齐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