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重获新生
第一章
重生这件事情说稀奇也不稀奇,起码网络小说时不时就来一发。但等这件事发生在裴璋身上时,他只骂了一声卧槽,就把自己埋被子里了。
回到高考前一天,老天爷这是成心要看他笑话啊啊……
话是这么说,但裴璋没有任何理由逃掉高考,他硬着头皮进了考场,语文,每个字都认识,合起来就不知道在讲什么,而且之前用电脑太多,好多字都不知道怎么写了,至于数理化那就更不用提了,裴璋软绵绵踩着棉花似的走出考场。
想当年他虽然成绩不能说拔尖,但好歹也是擦着边挤进了一本线。
老天果然是要看他笑话的吧。
谁说重生会比上辈子好的?
拖出来砍了!
像是上辈子那样的大学生涯是不用想了,但裴璋也没想过要去上大专,对于他们这样的的富二代,那简直就是一个笑话。但要让裴璋去求他老子,裴璋也不干。
……谁爱去谁去,反正小心眼的裴璋还惦记着他老子在他出柜之后,断绝父子关系的狠绝。
所以裴璋打通了他妈的电话:“妈,我高考没考好,想出来干点事。”
裴璋的妈妈叶婉倒是没训他,像是他们这种缺少父母关爱的问题儿童,裴璋绝对是从各个角度都拿得出手的——最起码他没有像某些狐朋狗友乱搞女孩子,差点闹出人命来。
叶婉问了问裴璋最近的伙食,最后让他过几天到嘉海去当总经理。
裴璋漫不经心地应着,嘉海全称叫做嘉海唱片有限公司,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五脏俱全。严格来讲,算是他父亲的子公司,他上辈子第一个上手就是这个公司,就是屁股都还没坐热,就因为庄泽阳的事情和他爸闹翻了,两袖清风地走了。
如今重生过一轮,还是这家公司……裴璋笑了笑,恐怕这是他老子专门准备给他糟蹋的。
裴璋达到目的,干净利落地挂掉电话。他一转身,就看到一道洁白的身影从不远处飘过,顿时呼吸一窒,连心脏都漏掉半拍。
而那个人似乎注意到裴璋的目光,下意识地转过头,两人目光相对,再无可避。
对方只好对他点点头,他脸上有一种少年独有的青涩和干净,眉眼如画,他就像是许多故事都会描述的邻家大哥哥,有着白而笔直的像纸一样的白衬衫,微微上挑的眼角,和笑起来就会出现的小酒窝。
他说:“裴少好。”
然后他径直走下楼梯,并不知道有个人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傻掉了。
那个和裴璋一起参加高考的少年叫做庄泽阳,裴璋会认识他,实属偶然。那年,裴璋不过十四岁,正属于此时不疯狂一把老了就没什么好回忆的年龄,他和一群狐朋狗友逃了课,坐在高墙上指点江山。
当然,指点江山是裴璋美化过的版本,像他们这种闲的蛋疼的小鬼,谈论的话题无非是nba,父亲的名车,以及少女不经意之间窈窕的身段。
裴璋至今都记得那段对话,这当然不是那段对话有什么值得记住的内容——
陶延成说他会追到校花,徐瑞立刻讽刺他,校花有什么难追的,倒不如追王雨筠。王雨筠的父亲和他们的父亲是同为富豪,还和黑道沾边,而王雨筠则是她父亲的掌上明珠。所以王雨筠不是那种长得帅有点钱就能打动的小女生。
话题聊到这里的时候,所有男生都心照不宣地笑了。
而后来裴璋想了很久,也不知道当时的自己吃错了什么药,才突发奇想……哦,不,才脑子进水地,意气风发地说,我要选个比你们都伟大的目标去追。
于是男生们就开始起哄,那个时候的坏小子们,王雨筠就是他们想象的极限了。
裴璋很不屑,他觉得他和这群蠢货为伍简直就是掉价。他从墙头站起来,环视四周。那时候下课铃仿佛心有灵犀一样地响起来,学生如涨潮一样蜂拥而出。裴璋也不明白那个时候他会选中那个人,或者说,那个时候,让他举起手的并不是他自己的意志,而是冥冥之中叫做命运的坑爹玩意儿。
裴璋指着其中的某个背影,对一群混小子,像是皇帝一般用鼻孔看人地说:“就是他。”
而那个一无所知的走在放学路上的人,正是庄泽阳。
——是的,那段对话的内容不重要。
重要的是它造成的结果。
陶延成没有搞出第二条人命,但校花被他甩了之后,自杀未遂。徐瑞被他爸吊起来,狠狠抽了三十鞭,然后在医院躺了三十天,下个月又像是没事人一样的胡吃海喝。
而裴璋坚持他比这两个人都惨,惨不忍赌,惨不可再惨——
因为他把自己下半生的十四年都赔进去了,然后就再也没有然后了。
一个人一生能有几个十四年?
裴璋觉得这是一个很有哲学意味的话题,每个人都可以有不同的结论。但放在他身上,就格外简单,简直就像证明老天太懒的证据一样:两个,他上辈子就活到二十八岁,连男人一枝花的日子都没到。他第一个十四年,叫做胡作非为,第二个十四年,叫做庄泽阳。
然后他的人生画上了一个句号。
随即万物轮回,重新开始。
看着庄泽阳背影,裴璋突然就明白了,所谓的重生为了圆梦,为了弥补遗憾,为了报复渣渣……他妈的全部都是放狗屁。真正的理由只有一个:
老天还没看够他的笑话。
裴璋对天比中指:我草泥马的老天。
天空上依然云卷云舒,碧色如洗。
但裴璋心底突然就充满了捅了老天爷菊花的暗爽感,他想,这个姿势会成为经典国骂,不是没有道理的。
裴璋走出去,又在学校门口站了一会儿,司机到了。裴璋坐在后座上,看着窗外流动的风景,不住地走神——幸好不是他开车,不然会有多少无辜的生命消失在车轮下。
……
裴璋和庄泽阳的开始并不怎么美好。当然啦,就算是现在的裴璋,也不得不承认当年的自己脑子里装的绝对不是脑细胞,而是傻逼细胞。裴璋用脚趾头都能想到庄泽阳是怎么想自己的——一个闲得蛋疼的大少爷在他身上找乐子。
当然,这个认知在前四年,不能说对,但也不是全错。
最起码裴璋少爷本人是很认真地想过,如果庄泽阳一开始没拒绝自己,他会在多少天之内无聊地扔掉不要——从小开始,裴璋的玩具就没有陪他超过三个月,能对庄泽阳坚持那么久,裴璋自己都诧异。
转折发生在庄泽阳十八岁,裴璋十七岁的时候——不用怀疑,这家伙为了和庄泽阳做同桌,丧心病狂地跳了一级——庄泽阳的妈妈被检查出肺癌中期,为了母亲,庄泽阳服软了,跪着求裴璋。
当时的裴璋被这件事情吓蒙了。
理论上,就算裴璋袖手旁观也没什么,那个时候庄泽阳不是他的谁,他不欠他什么。而且就算借钱也没用,因为最后庄泽阳的妈妈还是死了。
是的,鬼迷心窍的裴璋咬着牙把自己的小金库拿出来,又问狐朋狗友借了一圈,最后凑出来的二十万,还是没能救回庄泽阳的妈妈。
裴璋还记得那一天,他和庄泽阳并排坐在手术室外。庄泽阳用手捂着脸,他的肩膀一直在发抖,裴璋很想把自己的肩膀借给他“坚强”一把,可惜两人一直保持着十厘米的距离。
十厘米,真短啊,还不如手掌宽。
可就是跨不过去啊,这世上跨不过去的,都叫天堑。
说实在话,裴璋很后悔当年没有抱住庄泽阳,告诉他,你就算没有了妈妈,可你还有我啊。但转念一想,他又觉得自己空虚无聊得紧,十四年他都没有把庄泽阳这颗心捂化,十年的同床共枕,十年的同床异梦——如果一个拥抱,或者一句话,能改变这一切的话,那裴璋的一辈子毫无疑问是个笑话。
后来,医生出来,庄泽阳的妈妈也出来了,只是脸上盖了白布。
一张白布,隔绝生与死。
庄泽阳脸上的表情,就好像是天塌下来,又像是一个未知的存在抽走了他所有生存的勇气。那是一种苍白,凝固,而永恒的美丽,却像是风一样注定从指缝间溜走。裴璋突然就很害怕,他突然觉得庄泽阳站在某个他永远都触及不到的地方。
为此,他抽了庄泽阳一个巴掌。
其实当时他是想抱抱庄泽阳,但举起手就不敢抱,也不敢让对方发现自己淫荡的内心,于是就变成了抽。
他想说,别怕,我还在你身边,但说出口的就变成了,你打算什么时候还我二十万?
裴璋把那个场景放在心头,滚了又滚,他想,也许这个重生也许不是没有一点意义,比如说,如果再让他经历一次那个场景,他一定不会抽得那么轻,还事后给他找药。
——而是一定又重又狠,带着裂石穿云之声,惊天地泣鬼神的气概,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又兼具九阴白骨爪和降龙十八掌的厉害,在庄泽阳脸上留下一个像是张无忌胸口那个能持续十几年的巴掌印。
这听起来是不是有点狠了?
裴璋罕见地良心发现地想了想,于是大发慈悲地决定:一左一右地留两个巴掌印,对称美!
“裴少,到家了。”司机提醒走神已经很久的裴璋。
裴璋揉了揉太阳穴,他拉开车门,阳光笔直地落下来,照得他身上暖暖的。裴璋对太阳公公展了展发麻的身体。
这真是个好天气。
而好天气是必须拿来睡觉的,裴璋略带戾气地想,谁敢让他连个好梦都做不成,他一定劈了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