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诛心
事情发生得太快又太过突然,几乎没有给他们留下思考的时间。
因为最初的无差别攻击和不分对象冲普通百姓下手,无论是章延还是陆静姝在一开始都没有想到这其实是一场冲着他们来的刺杀。
或者该说,在那之外,还隐藏着这样的危险。
直到那支不知道从哪里飞过来的、时间掐得极好的、借用黑暗作为掩护的利箭出现;直到陆静姝推开了他,自己受下那一箭,章延彻底明白了过来。
可是,身体的下意识反应远比他的思考来得更为迅速和诚实。在陆静姝将他往水里推的瞬间,他觉得不可置信,同时,没有任何思考的便反手将陆静姝推了出去……
章延清楚的看到陆静姝在被他反推了一把的时候,脸色一瞬间变得涮白,她不可置信的看着他,脸上的表情明白的昭示着她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他看到陆静姝被长刀劈中了肩臂,而很明显可以看出来的是,原本即便背部受下了一箭,陆静姝亦可以避开劈来的长刀,却因为他的动作让她受了更重的伤。
就在多少天以前,他和陆静姝说他从来没有不信她,他说信她,从未有半分的怀疑,那么的信誓旦旦,只差没有指天誓日。
章延终于看清自己是怎么样的自私自利,怎样的小人之心,怎样的……从未与陆静姝付出过真心还自以为情深不渝……
悲恸席卷了心底每一寸角落,章延终于觉得自己是再无颜面见陆静姝了。
在陆静姝负伤、章延跌入了水中时,吕良和夏川终于赶到附近,护卫们也赶了过来将肇事的人悉数制服。
章延跌入水中到被救起来未过片刻的时间,被就起来之后的他什么事都没有,陆静姝的情况却十分的不乐观。
看着被夏川小心避开伤口横抱着、脸色苍白而痛苦,紧闭着眼睛的陆静姝,章延脸色前所未有的阴郁,面色沉沉、表情严肃到连吕良和夏川都不敢随意开口。
“吕良,你暂且留下,夏川,回宫。”章延沙哑着声音,刚被救了起来,便马上吩咐。
他的头发湿了,身上的衣服也都湿了,皱巴巴的贴在身上,再无半分的风华,看起来很有些狼狈。
章延本想自己抱着陆静姝,可他现在这般的情况,实在不适合。他又担心自己会粗手粗脚,碰疼了她背上、肩臂上的伤口。
其余人皆知此时事情的严重性,分毫不敢怠慢,即刻便应下章延的吩咐。
吕良留了下来,章延还拨了两个护卫保护他。章延和横抱着陆静姝的夏川皆脚步匆匆走向了停着马车的地方,护卫中已经有人快马回宫去安排御医的事宜。
章延很想说一些话安慰陆静姝,告诉她不会有事,告诉她忍一忍马上就要回宫了会有御医替她医治,可是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有如骨鲠在喉。
先前那么多时候对着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一次,他心里明明有话,却一样说不出来。章延清楚的体会到这样的感觉,前所未有的难受。
借着夜明珠散发的光亮,章延沉默的从车壁内取出来装着止血药粉的瓷瓶。陆静姝横卧在马车内,背朝上,还留在她背上的箭头挺立着,受伤的手臂,也是朝着外边的方向。
章延蹲在陆静姝身侧,小心翼翼的往她身上的伤口上撒药粉。
药粉碰着伤口,疼得陆静姝的身体都不受控制的抖了抖,章延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抽痛,越发放轻了动作,十分艰难才从嗓子眼挤出了三个字,“忍一忍。”
陆静姝没有说话,依旧紧闭着眼睛,她的眼睫却轻轻颤了颤。章延注意到了这个细微的变化,眼中浮现更加浓重的悲伤之色。
从宫外再回到宫里,陆静姝没有与章延说过一个字,也没有再看过章延一眼。章延的心一寸一寸的沉到了谷底,承受着凌迟之痛。
章延没有将陆静姝送回凤央宫而是直接将她带到了宣执殿,三名御医,两名医女已经在正殿内候着了。
御医们看到皇后娘娘被夏公公横抱着进到里间,而陛下则是一身的狼狈,脸色亦算不得多好。一名御医走到章延的面前,恭声说道,“陛下的脸色瞧着不大好,请容许老臣为陛下把脉。”
章延的眸中一抹冷意一闪而过,怒斥,“皇后娘娘受了重伤看不到吗?还不快去替皇后娘娘医治?!”御医们连忙战战兢兢的进了里间,查看陆静姝的情况。
御医们进去了,章延跟着也走进去了里间,并没有去换□上的湿衣裳。章延站在床榻旁,看着医女剪开陆静姝身上的衣裳,将伤口曝露出来。药粉起了作用,多少止了血,只是同时,被喂了鲜血的药粉也被染成了深色。
尚留在陆静姝身体内的半支箭被御医取了出来,倒钩翻卷着血肉,章延看到陆静姝疼得满头大汗,本还有些血色的双唇已是发白,垂在身侧的双拳不自觉紧紧握住。
处理完后背的伤口之后还有手臂的伤,这一道伤口不但很长还很深,若是那个人下手再重一些,整个手臂被卸下来一大块肉也不是不可能。
章延恨不能是自己躺在那里替陆静姝承受这些痛楚,可他又太过明白她为什么会躺在那。然而此时此刻,他既无能为力,亦无计可施。
御医们顶着章延的沉沉目光,小心仔细的处理好陆静姝身上的伤口。好在凶器上不曾喂毒,可以算是不幸之中的万幸。
“陛下,娘娘身上的伤口已经处理好了。”医女在做最后的包扎,几名御医已经上前来与章延禀报陆静姝的情况。
“娘娘肩臂的伤口虽有些深,但未曾伤及筋骨,好好将养个把月便无大碍。后背的伤要更浅一些,但伤到了肩胛骨,需要将养得更久一些才可。”
章延颔首,御医又道,“娘娘现在昏过去了,晚上可能会发热,须得服侍的人万分小心注意着。一旦发现娘娘发热,便须用烈酒频繁为娘娘擦拭身体、用冷水泡过的巾子敷在娘娘额头,直至退烧。”
“嗯。”章延一一牢牢记在心里,让宫人领着御医下去开药。
直到这个时候,夏川才走过来与章延道,“陛下,热水已经准备好了,陛下先沐浴,换□上的湿衣裳罢。”
章延只看着床榻上昏睡着的陆静姝,微蹙眉头,道,“去凤央宫让盈露送身娘娘的衣裳过来。”夏川点头应是。
想了想,暂时没有其他的什么事情了,章延便吩咐宫人好好照顾着陆静姝,这才走去了偏殿沐浴更衣。
章延沐浴好再出来的时候,被他留下处理后续事情的吕良已经回宫了。吕良躬身随着章延的步子一边走着一边禀报收集到的信息。
“砍伤百姓的与在暗中欲对陛下不利的应该是两伙人,可惜暗中的人匿得太快,半点证据都没有留下来。只是,那些砍伤百姓的暴徒应是受人挑唆,若能查得挑唆之人,当可有新的收获。”
章延沉默听着吕良带回来的消息,在外间停下步子,只说,“朕知道了,继续往下查。”又问,“那些百姓都怎么样了?”
吕良再躬身回答,“兵差很快就来了,受伤的百姓被送去医馆医治,应当不会有什么大的问题。”
“嗯。”章延明了,应了一声,抬脚走进去了里间。
他今日是偷偷出宫,半点消息都没有透出去,对方为何会能够知晓朕的行踪?不但如此,更还布下了这样的局。
借着烟火的声音掩盖住任何的异样动静,七夕河边正是人多的时候,要制造混乱十分的容易。
只是,若这是两伙人的手笔,未免太过凑巧,又或者另一人只是一直等着机会而已,从不轻易出手?
如果是这样,那无外乎是意味着,那个暗处的人在他身边安插了奸细,且他从来没有发现过这个人的不对劲。这个人和很多年前的那一个,会是同一个人吗?
章延想着这些在床沿边坐了下来,目光触及到陆静姝的脸庞时,他便想起自己怎么误会过陆静姝。章延觉得言语已经太过苍白无力,哪怕再怎么说自己愧疚、痛苦都显得那么的不真实。
伸手探了探陆静姝额前的温度,没有发热,章延的一颗心稍微安定了些。看着陆静姝身上的衣服已经换了一件新的,章延便知盈露来过宣执殿了。
煎好的汤药被送进来,章延屏退宫人,以口渡药,一点一点慢慢喂给陆静姝。章延竟觉得,还好陆静姝这个时候不是醒着的,这样他便不会听到那些拒绝的话、不会看到她厌弃的表情。
章延守在床榻前,既没有任何睡意也不肯挪一步。陆静姝现在是昏迷着,他没有办法安心休息,至少得等到她醒过来,知道她真的不会有事了……
哪怕明知道他守在这里什么都改变不了,他也只想守在这里。
夜里,陆静姝如御医说过的那般发起热来了。
章延发现之后,便依着御医说过的话,用早便吩咐宫人备下的烈酒替陆静姝擦拭着身体各处,又拿冷水沾湿的巾子敷在她的额头,隔一会便换一次。
反反复复不知道折腾了多久,陆静姝终于退烧,章延跟着松下来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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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静姝昏昏沉沉的睁开眼,一转过头,入目便是章延胡子拉碴的憔悴模样。
他眼窝深陷,眼底一片青黑,面如菜色,形如枯槁,然而在视线触及到她的时候,章延的一双眸子却分外的明亮,满含着欣喜。
知道自己身上有伤,陆静姝并不乱动也不乱折腾,她别过头,不再看章延,自然也没有看到章延眸光刹那便黯淡了下去。
“醒了?有哪里不舒服吗?饿不饿吗?想吃点什么?”章延一连串的发问,陆静姝没有回答他的任何一个问题。
发现这不是凤央宫,陆静姝回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这里是宣执殿。她重新转过头,重新看向了章延,却只是不带什么感情地对他道,“臣妾想回凤央宫。”声音很低,但语气坚定。
这样简单的一句话,于章延来说,却是字字诛心。
作者有话要说:= ̄w ̄=虐陛下了开心吗?开心吗?开心吗?
反正我是可开心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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