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好酒的故事
曲欢小时候被父母遗弃,可也没吃什么苦头就被曲云捡了回去,被七秀坊一群美人姐姐一起照顾着,后来稍大一些,同曲云去了五仙教,苗人也十分热情直率,都很照顾她,可以说,她几乎是一直被宠着长大的。
乌蒙贵叛变和安史之乱倒是让她坚韧起来了,在别人面前也是能独当一面的人物,可一遇上熟人就会露了底,忍不住就……总之大家都开心不就行了。
李寻欢的心情实在不差,铁传甲也真的没有阻止他喝酒。一路上,李寻欢咳嗽了很多次,有几次差点咳出血来,铁传甲没有拦他,仅仅是因为觉得,自家少爷从来没有这么高兴过,关外实在太荒凉,也太寂寞。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何不满饮一杯?老铁可是难得解了我的禁酒令。”李寻欢亲手给曲欢和阿飞各斟了一杯酒,又随口感叹道,“这酒虽不是最好,却也属上品了。”
他亲眼瞧见曲欢拍了一锭金子在小二面前,他这桌的酒自然是最好的。曲欢点点头一干而净,紧接着就把酒壶推到一边,叮嘱了一句:“快吃菜,酒就浅酌一些罢了。”
之前阿飞和曲欢是都没有劝过李寻欢少喝酒的,不知为何,曲欢这回又做出这样举动。旁边桌上一个穷酸书生却把自己的酒壶一扔,急冲冲赶过来:“小姑娘不喝酒,便卖给我吧,这店里就你们桌上的酒还够些味道。”
这家小店里唯一一坛藏了十多年的老酒都被曲欢卖了来,穷酸书生来得晚,便是后来拿了银子出来也买不着合口味的酒了。
“这酒不卖,却可以请你也喝一杯。”毕竟是曲欢请他的酒,李寻欢怎会随意就卖了出去,可是分一点给一个同样嗜酒如命的人,却是可以的。
穷酸书生果然坐下来,接了李寻欢递给他的酒,一口喝尽,仍旧皱着眉,“酒味还是太淡。”
那书生还想说点什么,只听得门外一阵马蹄声,立刻就有五六个人拎着马鞭冲了进来。曲欢抬眼看了看,却原来是伙小毛贼,她恍惚记得里面该有个瘦高个儿的,这回却没来。
这些人并不是来寻仇的,他们是来求医的,穷酸书生姓梅行二,别人都称一声梅二先生,也是个有名的江湖郎中。按这些人说的,梅二先生收了诊金,却并不肯救人,他的脾气也是有名的古怪,有着什么三不治的规矩。
曲欢又回忆了一会,这才记清了,这回没来的那个瘦高个,估计就是上回被她蛊毒所伤的人了,要求医救命的也是这老四。她慢条斯理地搁下碗筷,只在桌面上发出轻微的响声,却让几个人都注意到了她,“我下的毒,你们怎么不直接找我来解?”
赵老大手一抖,马鞭就直直掉在了地上,脸上惨白一片,连话都不敢再说,扭头就跑了。前几日,他曾遇上了一个女人,穿着苗人服饰,身边跟着两条蛇,老四喝醉了酒调戏了人家,如今就还躺在床上生不如死。而面前的这个,即便是换了身衣裳,蛇也不在身边,他也能认得出来——蛊能活人,蛊能杀人,做得最出色的就是人称毒医的曲欢了。
“原来是你下的手脚,那几个人的样子真是可笑。”梅二先生又喝了一杯酒,满足地慨叹起来,看向李寻欢时却带着迷惑了。
曲欢似笑非笑地斜睨着他,“你方才不给那人看诊,是不想治还是治不好?”
“……谁、谁说我治不好了?天下就没有我梅二先生解不了的毒,治不好的病!”梅二先生略显窘迫,狠狠地咳嗽了两声。
“你知道我,就该发现那不是毒,是蛊。”
梅二先生老脸泛红,又扫了李寻欢一眼,“你的蛊我是不一定能治好,但你旁边这个人的病我却能治,他若再不寻医,就没有几年好活的了。”
虽然不能在毒蛊上胜过毒医,他治病救人倒是有一手的,那些活死人之事到底是江湖传闻吧,没见着旁边就待着个病人,还没能被治好么?
李寻欢依旧是一副并不介意的模样,铁传甲却变了脸色,生死二字,实在伤人。一把按着桌案站起,铁传甲焦急道:“你能治?”
还不待梅二先生说话,曲欢闷闷地开口了,“我也能治!”
她转身出门,不多时就不知从哪拿了个酒坛子回来,坛口被泥封得严实,她不再管李寻欢他们有没有吃饱,伸手就拍开了酒坛子的封泥,浓郁的酒香立刻飘了出来,可其中还混杂着一些奇怪的气味。
坛子里的酒是陈年老酒,酒色清冽透亮,这样也就让人更容易清晰地看见坛底的那些“小可爱”了,正如曲欢上回说的,蛇、蝎子、蜈蚣、蟾蜍、蜘蛛,凑全了五毒,又有些草叶根茎也泡在酒里,便是铁传甲这样的硬汉子也看得心里发寒。
“我说了请你喝酒,那现在便喝吧。”曲欢把酒倒了一碗搁在李寻欢面前,似乎有些想要看笑话的意思。
李寻欢也不犹豫,拿起碗就往嘴边送,他不会拒绝美酒,更不会拒绝朋友递过来的酒,“果然是好酒!”
话音刚落,他自己先愣住了。一口酒入腹,酒香还未散去,他丹田处已是猛地升腾起一股热气,整个人更是精神一抖,往日困扰的病痛竟是一下子去了大半,就连内力都有了些许的精进。
“自然是好酒。”曲欢这下子有点肉痛了,这酒可是她离开苗疆前才调配好的,用了不少的虫蛊药材,统共得了不过三四坛,不过既然开了坛子,再留着就没意思了。李寻欢这么爽快地喝了酒,曲欢的心情又好了不少,她再次倒了一碗递过去,然后把坛子往桌上一放,“要喝的自己倒,都尝一尝吧。”
阿飞并不客气,真要算恩情亏欠这些的,他早就欠曲欢欠得多了,白飞飞那条命都是曲欢给救回来的,这大概就算是债多了不愁了,何况,他们是朋友。倒是铁传甲一动不动,他并不是怕这个,只是看着李寻欢喝了酒脸色好了不少,便想着让李寻欢多喝一点才好。
梅二先生得了曲欢一句话,就差没把坛子抢到手里了,就是铁传甲的怒视也没让他收敛一点。最后还是曲欢动手,只分了他一小碗,“我就只剩这一坛子了,连药材都不齐全了!”
“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啊!”梅二先生喝了一口酒,劈手按上李寻欢的脉门,“你若把这酒都让给我,我帮你看好他的病。”
“这酒难道还救不得他命?”曲欢冷笑一声,她这酒主要请的还是李寻欢,旁的人不过是沾了光而已。
“你原来是个不会看诊的?这酒浸了五毒七花,的确是大补之物,可惜不对症,也只能改善病情,不能使其痊愈。”梅二先生摇头晃脑,伸手就又要去够酒坛子。
李寻欢叹了口气,“酒可以一起喝,却不能说作诊费这种事。”
若是拿这酒去和别人交换东西,岂不是辜负了曲欢一片心意?对于李寻欢来说,情义或是酒,都比性命要重要。
梅二先生没了酒喝也不着急,他只看着曲欢,“你要知道我梅二先生有三不治,这第一,诊金不先付全了,我是怎么也不治的。”
曲欢皱紧了眉,她的招式对内外伤和解毒颇有效果,可对上调养身子诊治疾病,就只能暗恨当年学得不够认真了,空有宝山而不入,真真让人悔恨,“诊金而已,还非就要这酒了?”
“就非得要这酒。我总是比不得毒医曲欢,心情不好看不顺眼的,你可曾救过一个?如今何必强求于我呢?”梅二先生这是抓准了曲欢的短板,非要得了合自己胃口的酒不可,这酒的配方,他也眼馋得很。
总归不治,李寻欢这人也死不了,她的酒不能根治,总是有效果的。想通这一点,曲欢又恢复了淡定的模样,又给阿飞倒了一小杯,连带着那只小蝎子也一并倒了下去,“爱治不治,爱喝不喝,你倒看看我急不急?”
不急,一点都不急,连李寻欢本人也不急,他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实在是承了曲欢的大情了,“老铁,你也别干站着,这酒喝上一些,对你有好处。”
铁传甲不动,他还看着梅二先生,梅二先生被曲欢一噎,半晌才道:“真不治了?这酒没多少了,就剩下这些,你们再喝我可就真不治了!”
“美酒岂能独享?梅二先生,你再不喝可就真的是没了酒了。”李寻欢哈哈一笑,似乎也毫不在意自己的病情。
梅二先生慌乱地喝完了最后一杯酒,又赌气一般地把杯子狠狠放到桌子上,“喝了这么多酒,诊金够了,都跟我走吧,这病我治了!”
“真的够了?之前不是……”
曲欢的话还没说完,梅二先生就粗暴地打断了她,“我说够了就够了!就是没诊金,我想治也会治!”
“我也觉得够了,不过不用诊金那正好,你再给抓些调养的药材给我,我急着送人。”曲欢是一点便宜不肯少占的,她觉得她可以给飞飞带些东西回去,还有,“养颜的药方子有没有,也给我来一些。”
她说的简直就像去市集里买菜,顺手再买上一两斤的药方子一样。
“……”梅二先生又被噎住了,“你是真不客气,那是药方子,不是大白菜!”
曲欢的回答比之前梅二先生的更简单粗暴,“有便宜不占那是傻子!”
李寻欢这回差点被呛住,就看见曲欢笑吟吟地瞧着阿飞,显然意有所指。然后他又听见曲欢带着戏谑的声音,“我这是看得起你才占你的便宜,你要真有好的药方子,日后去林下楼喝酒,便是几十几百坛也便宜了你。”
梅二先生也一拍桌子,“说定了,这便宜不占我就是傻了!”
这两个人倒也是意外的合拍了,李寻欢看着阿飞难看的脸色,忍不住又是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