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胡青羊
时值盛夏,烈日当空。
火一般的温度残酷的炙烤着大地,热气扑面而来,几欲让人窒息。
一名发髻散乱满面污浊,衣衫凌乱狼狈不堪的少妇,捂着即将临盆的肚子,跌跌撞撞的走在这山间的小路上。也许是被这炎热的天气夺去了身上所剩不多的气力,又或许是遭遇了什么惊天的打击以致心生绝望,少妇原本温婉好看的双眼如同一滩寂静的死水,兴不起半点涟漪。就如同走在这陡峭嶙峋的山间的人早已死去,只余一具徒有其形的尸体还在不甘的前行。
这里是被誉为后世“五岳”之一的华山,曲聆恰好正在其间游玩。以曲聆如今的武功,自然是水火不侵,寒暑不惧。只不过天气炎热,心中难免烦闷,干脆停下了游览的脚步,放自己心爱的望云骓在树下吃草休息,自己轻身一纵,到树上歇凉去了。
正因如此,才见着了那名身怀六甲的妇人。
曲聆眉头轻皱,俗话说在江湖上,有三种人最不能惹——老人、女人和小孩。
荒山野岭的,突然出现这么一个怀孕的女子,还衣衫破败满身狼狈,怎么看怎么都觉得不像是正常的样子。如果是在现代,曲聆可能还会担心自己是不是遇上了碰瓷的,担心自己一时的好心也许会给自己招来一块甩不掉的狗皮膏药。可是现在……且不说那女子满身孤独无依的绝望气息,就是念在她怀有身孕的份上,曲聆也不能这样置之不理。
突然,女子脚下一个踉跄,双膝一曲,眼看就要倒下去时,曲聆提气纵身,飞身而上,一把扣住女子的肩头,一拉一拽之间,直接将女子揽进了怀中。
女子呆呆的,就如同一具木偶一般乖巧的靠在曲聆的怀中,不闹也不叫。
闻着近在咫尺的血腥味和汗味,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黏腻腥味,曲聆心中不免升起了一丝淡淡的不悦。可是念在对方是孕妇,又孤身一人,也不好说什么。便只是轻轻的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轻声叫道:“夫人,夫人……你还好吗?”
听到曲聆的声音,女子才像终于回过神来一般。她轻轻挣出了曲聆的怀抱,转身捋了捋遮在面前的头发,苍白的脸上带着一抹色泽艳丽到不正常的红晕。
“多谢女侠的援手,女侠恩泽,贱妾……贱妾没齿难忘。”女子脸上本来是一个带着感激的笑容,可是很快的,笑容便从她的脸上退却,一双温婉如水的眸子瞬间溢满了悲伤。她双唇颤抖,终究还是将“贱妾”二字说了出来。
曲聆想不到究竟是怎样的情况,才会让一个已经怀孕的女子,用这样的字眼来轻贱自己。在她看来,无论任何时候,保持自己的自信自尊,都是一件必不可少的事情。就像人渴了需要喝水,人饿了需要进食一样。一个人若想挺直腰背的活在世上,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要自尊自爱。
自己都不爱惜自己,谁还会来爱惜你呢?
哪怕是为了腹中的孩儿,也不应当如此自轻!
但这毕竟只是曲聆自己的看法,尽管对眼前的女子无甚好感,可是天性中对弱者的怜惜,又让曲聆很快的压下了心中的不满。她拉住女子的双手,冰凉的触感让她不禁心中担忧,“天气炎热,夫人一介弱女子孤身行于山中,可是遇上了什么难事?若是有在下能帮得上的地方,请尽管开口。”说着曲聆的手指不着痕迹的在女子脉门上轻轻一探,便知道眼前女子的情况实在是不好。
女子此刻的形容实在是称不上好看。若是将自己拾掇干净,也许还能称得上是一位清秀佳人。可是如今满身尘土,头发被汗水分成一缕一缕的,双目无神,脸色苍白,简直就是女鬼一样。可就是这样衣服渗人的模样,在女子的眼泪落下的一瞬间,曲聆竟然对她升起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疼惜。
酸酸的,胀胀的。一颗心就像被一根丝线紧紧的缠绕着,那种难受的感觉,仿佛就像是当日在少林寺的门口,她眼睁睁的瞧着萧峰在外跪了七天七夜,却也始终见不到萧远山时的心疼。
然而就在曲聆这短暂的晃神中,一阵淅淅沥沥的声音突然从女子身下传来,那水还夹杂着血腥气,散发着让人恶心的味道。曲聆一呆,一时间整颗脑袋里一片空白。直到女子捂着肚子,弓下腰去,嘴里发出一声声痛苦的呻.吟,曲聆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眼前的女子,羊水破了!
“来,来,放轻松,深呼吸,不要咬着自己的嘴唇。看我,看我的样子,来,用鼻子长长的吸一口气,再用嘴慢慢的呼出来。对,对,做得很好,就是这样。”曲聆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照着曾经在电视上看到过的样子,将女子平放在地上,嘴里不住的安抚着女子。
可是除了叫女子深呼吸以外,她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会,更遑论为女子做些什么了。她只知道,女子这是要生了。
虽然她曾经也怀过孩子,可是那时候她身为王妃,每天都有太医为她请平安脉。所有的事都不需要她操心,只需要她好好保养自己就够了。而且……而且她也并没有让自己与萧峰的孩子,在肚子里安安稳稳的呆上十个月。这种孩子即将出世的情况,她真的不知道要如何是好。
“啊——!我好痛,好痛,女侠,求你帮帮我,帮帮我!求求你!”忍耐着女子刺耳的尖叫和几乎将她手臂箍断的痛楚,曲聆耐着性子,冷静的说道:“好,你说,我应该怎么帮你?”
“帮帮我,帮帮我,我好痛!”女子似乎没有听到曲聆的话语,嘴里翻来覆去都是那几句“好痛”、“帮帮我”、“求求你”。
曲聆尽管面上一派平静,可是心中也渐渐急躁起来。她看着女子身下不断流出的羊水,还有一些带着血色的污物,将女子的裙裾渐渐浸湿,知道再这样下去,恐怕孩子和大人都要出事。于是一狠心,从女子的手中抽出了自己的手臂。
手上用力,一把便将女子的裙子撕成了两片碎布。
将女子的双腿分开,立起支撑在两边,曲聆看到女子下.身的情况后,不免倒抽一口凉气。虽然曾经没有见过,可是本能的,曲聆就是知道那个圆圆的,还带着些许黑色毛发便是孩子的脑袋。
只是随着女子的挣扎,双腿禁不住肚子的疼痛,又放了下来。原本已然能看的见的脑袋,又被夹了回去。此后曲聆几次将女子的腿摆成适宜生产的位置,可是都因女子的挣扎而失败。曲聆心中郁闷,可是又不能点了女子的穴道——万一孩子因此被憋在肚子里出不来可怎么是好?
最后曲聆心头火起,一巴掌就扇在了女子的腿上,嘴里厉声喝道:“你究竟想不想把你的孩子生出来?难道你真的想让他憋死在你这个做娘的肚子里?一边不停的叫人帮你,可是一边又总是不配合,如果真的不想生那就不要生好了!你知不知道再这样下去,不单是孩子,就是你都会有生命危险?难道你想到地底下去再和你那可怜的孩子续一续母子情缘吗?”
许是听了曲聆的话,女子终于停止了挣扎,自己颤颤巍巍的将双腿摆好了姿势。
见这情景,曲聆心中稍稍松了口气。怪道以前在现代的时候听说,妇产科的医生一定要凶,嗓门要大,才能镇得住场子。那时候自己还曾经疑惑过,要镇什么场子,如今可算明白了。
“女侠,我听话,别让我的孩子,见不到这个世界。”女子轻声说道,眼睛一错不错的望着曲聆,里面满是脆弱的祈求。
曲聆点头,没有说话,反而甩了一个[冰蚕千丝]在女子的身上。她看得出来,在这样下去,女子恐怕撑不到孩子出世,自己就要死了。
之后曲聆从怀中掏出一把小刀,是她平日里用来庖丁的小刀。点燃了火折子以后,将小刀在火上烤了片刻,便熄了火折子,扔到一旁。又从背包里拿出一壶上好的竹叶青,浇到小刀上,算是给小刀进行了二次消毒。没办法,此时条件有限,她也没有别的好办法了。
拿着小刀,曲聆望着女子的下.体有些犹豫。她以前曾听妈妈讲过,说当初生她的时候,医生就曾经在她下面剪过一刀,这样她才能顺利的出生。听说,一般女子顺产,都是要剪这么一刀的。否则下面太紧,孩子是生不出来的。
可是到底该从哪里剪呢?
曲聆忧愁。
听妈妈当时说,这好像是叫“会阴侧切”?算了,不管了,既然有个“侧切”,那就从侧面下刀吧!
只听女子一声惨叫,鲜血顺着刀的切口潺潺渗出。曲聆起先还有些手足无措,可是当看着孩子从那里一点一点的冒出来的时候,赶紧撩起自己长长的裙摆,凑到女子的跟前,铺到地上,将孩子兜到了裙子里,好歹没掉到地上。
接下来的事曲聆就像无师自通一样,为孩子断了脐带,然后从背包里拿出了一套干净华贵的小衣服——那是曾经她为自己的孩儿准备的,将孩子包裹的严严实实的。
听着孩子如同猫咪一般的小声啜泣,曲聆心中有些不安。这个孩子的身体,似乎并不是十分健康。
“女侠,我的孩儿,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男孩儿。”
“男孩儿?”女子微微一怔,嘴角勾起一抹浅笑,“男孩儿好,男孩儿好,做一个男人,可比做一个女人好多了。不论怎样活着,都比身为一个随时随地可以被人轻贱的女人来得好。女侠,你可以将孩子抱过来,让我看看吗?”
曲聆点点头,将孩子小心的放到了她的怀中。
女子看着婴孩的五官,好半晌后,突然笑了起来。不是原先的浅笑,而是一种开怀的大笑。笑着笑着,却突然又哭了起来,“不像他,也不像我,竟是像哥哥!”女子抬起头来,苍白的脸上染着一片奇异的嫣红,她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对曲聆说道:“女侠,你可知道,我这一辈子最后悔的事,便是爱上了一个禽兽不如的男人。这个男人是我兄长的结义兄弟。当年他在苗疆中了金蚕蛊毒,命在旦夕,却遇到了在那采药的我兄长。兄长花了三天三夜,费尽心血治才好了他。后来兄长观他为人儒雅,行事坦荡,便与他结成了异性兄弟,还将我许配给他。”
女子顿了一顿,继续说道:“起先我们俩也是恩爱非常,如胶似漆。可是有一天,他突然说有要事需要回门派一趟,此后,便再也没有回来。他走后,我才发现自己已经怀有身孕,可是左等右等,却始终等不来他的音信。我担心他在外面出了什么事,便想去找他。可是,可是……”
说道这里,女子绝望的眼泪再一次落了下来。
曲聆几乎已经可以猜到,最后的结局会是怎样。
“我不是贱妾,也不是自甘下贱,分明是他欺骗了我和哥哥。若非他有意,哥哥也不会让我嫁给他。可是他既娶了我,又怎么能为了掌门之位,而去娶上任掌门的独生女?!他说我是自甘下贱的女人,玩物而已!”女子紧紧的抱着怀中的孩子,哭道:“我不是,我才不是什么下贱放荡的女子!”
“女侠,我知道我是活不成了,求你将我的孩子带去蝴蝶谷,交给一个叫胡青牛的男人,那是我的兄长。”
听着女子犹如托孤一般的话语,曲聆心中徒然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她朝着女子的□望去,所见场景却叫她惊骇异常。只见女子身下的血已经凝成了厚厚的一片,而新的血液,还在不断的涌出。女子的全身苍白,不停寒颤。曲聆伸手一摸,发现触手的皮肤一片冰凉。再看她几乎无神的双眼,若是这时候还不明白女子已经失血到休克,曲聆也枉费活了这么多年了。
调出女子的血条,看着女子几乎见底的血量,什么也来不及说,便甩了一个[圣手织天]上去。[圣手织天]作为五毒的瞬发+大加,治疗量自然可观。只是一瞬间的事,便将女子的血条抬满了。然而来不及松口气,女子的血量又开始减少。
曲聆不得不使出了吃奶的劲为女子加血,可是看着血条下面那个明晃晃的不可祛除的[失血]debuff,曲聆简直要抓狂了。这个debuff几乎是每秒钟所在扣除的血量都在增加,上一秒还是5ooo,下一秒就变成了8ooo,在下一秒就变成了16ooo。曲聆虽然是一个合格的奶妈,在上一次的任务结束以后,她也换了一套[定国]的治疗装——[破虏]太贵了,比起[定国]来,简直是天价,可是当一个人的血掉的比她本身拥有的血量还多的时候,治疗量再高又有什么用呢?
就好像你去打jjc,己方的dps全是不到8w血的小脆皮,对面全是气纯、惊羽这样的秒人职业。你特么就是神奶,也把自己这边的小脆皮们奶不起来啊!
最终曲聆还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女子在她面前闭上了眼。
似乎是应了母子连心这句话,在女子断气的那一瞬间,一直像只小猫一样恹恹的婴孩,却突然大哭了起来。
曲聆将孩子抱到怀里,轻吻他娇嫩的脸颊,口中喃喃道:“你就这么死了,却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
她看着焦点列表中那已然变成了代表死亡的灰色的[胡青羊]三个字,有些惆怅。那一瞬间,她想了许多,想到了曾经那样期待着出生的孩子,想到了那个她深爱的男人,想到了许许多多。
最后曲聆幽幽叹了口气,将怀中的孩子又抱紧了几分,“孩子,虽然以前我与你母亲素不相识,可是既然她将你托付给了我,那我便会好好照顾你,直到将你交给你大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