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我的身边没有正常人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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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12酒醉的泰迪

“我对老派英式料理很难谈得上好感和欣赏,小约翰。”汉尼拔将二人的暗潮汹涌尽收眼底,就像把财宝收进幽暗深邃、不见天日的洞穴里一样,他仍旧用固有的沉静姿态与华生进行对话,“把不加作料的肉放进烤箱,烤得像圣经一样厚重硬实;蔬果全部清水煮,把营养、形状、色彩和芬芳全部煮进需要倒掉的水中,之后配上炸薯条、土豆泥和生菜沙拉,淋上肉汁再加盐和胡椒,一切的一切,都是对食材的浪费和感官的屈辱,就像烧死日心说支持者的教廷那样愚蠢和残酷。”

“上帝在上——如果上帝确实存在而不是个只为给愚人提供职业的幻影的话——地球绕着什么转到底有什么重要的?哪怕地球绕着月亮转,就像泰迪熊绕着花园转或者约翰绕着我转那样,又会对我们造成什么影响?不是吗,我的约翰?”夏洛克双手呈放射状张开,他已经被博士那种“我不会忘记你们这一代人是文盲”的语气弄得烦不胜烦了。

夏洛克的手粗略一看,给人的感觉是白皙修长,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那双手竟然十分柔软厚实,丝毫不显笨重或嶙峋,而是带着喵星人的肉感和音乐家的灵气。他高高的眉骨和颧骨使得整张脸更加立体,深陷的眼睛愈发深邃。那双灵敏锐利、色彩多变的眼睛隐藏在阴影中,使夏洛克看起来更加捉摸不透。

华生无可奈何的把眼睛移开,把脸埋进了盘子,嘟嚷着说:“我们姑且不讨论日心说问题,但拜托别再侮辱口腹之欲了,你总是拒绝进食,靠分析消化离奇的碎尸案过活,案子越离奇你越精神百倍。看在案子的份上,夏洛克,吃货作为从古至今的大众职业,其存在就是人性的闪光点。吃是一种生活的方式,我们不是在吃,而是在感受着生命的恩赐,在感谢世界的馈赠。佛教徒在吃饭前要念经,基督徒在吃饭前要祈祷……吃货是可以拯救世界的,当我们致力于吃的时候,这个世界上将不会有战争,不会有纠纷,不会有烦扰,不会有……”

“不会有夏洛克·福尔摩斯,因为他已经无聊至死了。”

“这对伦敦人民来说或许是个解脱。”华生撇了撇嘴,把注意力集中到盘子上。

夏洛克和汉尼拔刀锋相对的谈话仍在继续,只不过都是通过华生相互传达的,好像面对面的正经交谈,只会玷污了他们宇宙一流的头脑和毫无下限的嘴巴。

汉尼拔有着蛇蝎般的心肠和机敏,以及看起来与之极其不符的温文尔雅的外表。夏洛克则是猫科动物的力量与敏捷,还有十分符合他风格的任性与记仇。他们的对话像击剑搏击一样敏捷而且尖锐的碰撞。

华生的脑袋越埋越深。

这两个长篇大论、振振有词、以炫耀为己任、以卖弄为乐趣、以打击他人为使命的混蛋!把理性奉为至高无上也好,把感官作为毕生追求也罢,你们干脆把“包容”和“尊重”从记忆宫殿里永久删除了吗?

终于,前特种兵+前军医清了清嗓子,从座位上缓缓起身,迈着均匀如同游标卡尺丈量过的步子,取过餐桌另一端的倾倒器,牛嚼牡丹的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酒。

泰迪这个壳子里的灵魂——无论是正版的还是盗版的——从来都对酗酒持深恶痛绝的态度,不过今晚,华生发现自己需要一醉方休。

两只核弹级别麻烦的室友,姑且留到明天再费心思吧,如果到了明天他还能在夹缝中剩下什么心思的话。

于是他像哈莉一样喝的酩酊大醉、不省人事。

当泰迪熊傻笑着被夏洛克抱回去时(夏洛克本打算架着他,鉴于身高差距,果断改用了抱),华生已经醉到根本察觉不到有人抱着他。他只能隐约听到一个低沉的抱怨:“天哪!已经快九点了,女房东还唠叨过七点半给我们做好豌豆汤呢。华生,你总是不停地抽烟,还不按时吃饭。我想房东会通知你退房的,而我也要随着你倒霉了……”

真是荒唐的指责与埋怨!滑天下之大稽!不停抽烟还不按时吃饭的明明是福尔摩斯……夏洛克·福尔摩斯……

他从一个干燥、坚硬而温暖的地方,被放逐到潮湿、柔软而冰冷的处所。

华生皱着眉扭动着,不断的靠向干燥温暖的热源。靠紧了,抱住了,满意的叹了口气,老老实实的睡着了。

被酒精吞噬的深沉的睡眠里,华生听到了呼唤。

这是他两辈子、第一次听到梦境的呼唤,好像梦就围绕在他身边,就漂浮在他左右,等着他。

华生已经能看到它,能感觉到它,只要十秒的安静他就能走进去。

然后,一声尖利悠长的叫喊,像夜枭的呼啸那样,让华生像跳龙门的鲤鱼一样翻了起来。

尽管夏洛克是个演奏锯木枪声奏鸣曲的一把好手,尽管他总是用沙发当掩体朝着哈德森太太可怜的墙壁开枪,每开一枪都配合着一句“无聊”,尽管他常常让失去厨房尊严的实验室发生离奇程度堪比奥巴马对萨科齐示爱的爆炸……但华生小动物的直觉告诉他,这一次,声音来自楼上他让出来的卧室。

他在对危险的预感和对睡眠的渴望之间挣扎了一会儿,断然睁开眼睛,以军人听到集结号令的速度翻身下床——然后被一个巨大的障碍物绊得七荤八素。

这是一个大约六英尺长的障碍物,坚硬而有弹性,华生一边摸索着一边在脑海里勾画障碍物的线条。

笔直,起伏,下陷,笔直,起伏,毛茸茸……

“虽然我深知你一直迷恋我,约翰,但可以换一个时机吗?”障碍物发出熟悉、低沉、懒洋洋的声音。

“sorrrrrrrry!iamsosorrrrrrrrrry!”

莱克特博士能够不受环境的影响。他能把它全部从脑海中赶走。笔记本电脑键盘的劈啪声,隔壁同性情侣欢^爱的呻^吟声,接下来会发扬光大的凌晨的枪声和琴声,这些东西跟他在暴力病房里所承受的地狱般的尖叫一比,简直算不了什么了。

双人公寓里的单人间并不比监狱里的牢房更严格。

莱克特博士像他在监狱里多次做过的那样,双眼一闭、头一仰便到他那记忆宫殿里逍遥去了。那里大部分地方都美妙无比。

这座记忆的宫殿是按古代学者熟知的一种记忆法体系建造的——在21世纪并非他独有,楼下的小福尔摩斯同样深谙此道——其中储存了历经劫难从汪达尔人焚书的黑暗时代遗留的许多资料。

像以前的学者和如今的福尔摩斯一样,莱克特博士把渊博的知识按内容分类,存放在无数个小房间里。

但是跟古人和福尔摩斯不相同的是,莱克特博士的记忆宫殿另有一种用处:他有时就在宫里居住。他曾在那里的精美收藏品间度过了漫长的岁月,那时他的身体被捆缚,躺在暴力病房里,尖叫和呐喊有如地狱的竖琴震得铁栅栏嗡嗡的响。

宫殿底层的石牢房的石盖飞了起来,地牢张大嘴喷出一股熏人的奇臭。

汉尼拔·莱克特的父母叫大炮和机关抢打死了。

他们的庄园里那广袤的森林满目疮痍。只有少量的动物勉强存活了下来。

那群成分复杂的逃兵使用着远处的猎人住屋,弄得到什么就炖什么。有一回他们找到了一只可怜巴巴的鹿,瘦骨嶙峋,身上还带着一枝箭。那鹿是设法在雪下找到了食物才活下来的。他们不愿扛着走,于是牵了回来。

他们牵回来时,6岁的汉尼拔莱克特从仓房的缝隙里看见了。那些人不愿开枪,只敲得它那纤细的脚站不住,再用斧头向喉咙砍去。生怕鹿血浪费,需要准备一只碗,因此他们用几种语言互相咒骂着。

瘦小的鹿没有多少肉。于是两天后,也许是三天后,穿着长大衣、臂里冒着热气和臭气的逃兵们便踩着雪从猎人住屋走了过来,打开仓房,从挤在干草上的孩子们里挑选。孩子们一个都没有冻死,他们只好选个活的。

他们摸了摸汉尼拔莱克特的大腿、上臂和胸口,没有选他,却选中了他的妹妹米莎,把她带走了。他们说是去玩,但是带去玩的人谁也没有回来。

汉尼拔用他那结实的手臂紧紧抱住米莎,他们把仓房沉重的门狠狠关到他身上,砸断了他的上劈,痛得他昏了过去。

他们把米沙从鹿血斑斑的雪地上带走了。

他使劲祈祷着能再见到米莎。那祈祷费尽了他6岁的心力,却淹没不了斧头的声音。他再看到妹妹的祈祷并非完全没有应验。他确实看见了米莎的几颗乳牙,放在逃兵们腥臭的板凳上的凹处。板凳是那些人在他们的住处和仓房之间的雪地上使用的,仓房是他们用来关抓来的儿童的,1944年东线溃败之后他们就靠这些儿童维持了生命。

自从他的祈祷只部分应验之后,汉尼拔莱克特就再也不把神明放在心上。他只觉得自己那区区的捕食行为在上帝的伟业面前苍白无力。从反讽的意义看来,上帝的伟业确是旷世无匹,上帝的暴戾也是罄竹难书的。

在这间狭小整洁的单人间里,靠在枕头上的平滑脑袋轻微起伏着,莱克特博士在对血淋淋的雪地上走着的米沙的最后一瞥和斧头的声音之间停住了。他就耽搁在那儿,他吃不消了。他那汗湿的脸在从来不缺乏惊人噪声的贝克街211b里爆出了一声短促的叫喊,尖细高亢,而且凄厉。

当华生艰难的爬上楼——其间同居室友(现在或许要升级为同床室友了)不情不愿的拉扯着他进行阻挠——敲了敲门,得到了允许之后,他发觉汉尼拔莱克特博士,睡监狱和疯人院小床的老手,在那相比之下宽阔舒适得多的床上,双手撑着身体,额头和鼻尖上沁着细细的汗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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