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囚凰3
约到翌日辰正时分,
沈青拂才辗转醒过来。
她身上的寝衣完好,盘扣系得齐整,却不知为何,她总感觉身下有几分酸胀感,不同寻常。
她沉吟半晌。
旋即道,“侍棋,侍书。”
两人从外头进来,“娘娘。”
沈青拂略蹙眉,“你们都在外头守夜,昨夜可有异常。”
侍棋摇摇头,“奴婢没有发现异常。”
侍书点头,“娘娘,一切正常。”
一切如常?
可能是她多想了。
“我身上乏累,你们亲自去备下热水,不必劳烦珍嬷嬷。”
“是,娘娘。”
两人道是去准备热水。
沈青拂走下榻来,
她目光审视,掠过一眼桌案,上头放着的青玉缸,已是一汪清水,冰块化了,此刻自然只剩水,可是只有半缸。
内务府送来解暑的冰块那是满缸的,还摞起来不少。
化成水却少了一半。
这是怎么回事。
她眉头微皱,俯身拿起一旁那侧的香炉,打开炉盖,里面干干净净,没有任何香灰。
没有燃过嘉仪香,自是没有香灰。
沈青拂沉默了一会,
叫了裴霜意进来。
“内务府每日往坤宁宫送冰,用的都是青玉的容器,本宫有心节俭,便把这只青玉缸换成寻常铜质的吧。”
“奴才明白。”
“还有,嘉仪香贵重,余下的不多,就收起来吧,这些香炉也一并撤下去,若无吩咐,不必再拿上来。”
“是。”
裴霜意照吩咐办事。
桌案上一时只剩下几个珍贵摆件。
沈青拂环视一周,虽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之处,但还是谨慎点为好。
“娘娘,热水备好了。”
两个侍女将楠木浴桶倒好了热水,放了常用的松枝白檀,还有许多新鲜花瓣。
沈青拂解开寝衣,往下看去。
她凝眸片刻,“……”
莫非是狗男人干的好事。
可他也没必要藏着掖着的偷偷干活吧。
她扶着浴桶踏入水中,将身子埋下去,温热的水流让她酸胀地方舒坦不少,她缓慢闭上眼。
……
养心殿。
原都察院副都御史,因教女不善被陛下贬职,所以如今副都御使一职也就空缺了。
几位亲近朝臣齐聚养心殿,
照陛下吩咐各抒己见,商议由谁担任新任的副都御使。
“启禀陛下,左佥都御史?江城,右佥都御史?沈非,都已在都察院任职多年,可堪胜任。”柳聿臣平静说道。
都察院总都御史点头,“陛下,正如柳大人所言,江城与沈非都是忠君之人,能力优秀,均适宜擢升副都御使。”
宁玄礼捏着手里的黑曜石珠串,
目光过于幽深,叫人分辨不明什么意味。
他浅淡的勾起薄唇,语调舒缓,“既然如此,那就沈非吧。”
沈非是靖国公沈不言的内侄。
如今沈家虽然煊赫,任重职者却鲜有,只有让沈家这些用得上的人,渐渐生了根,沈氏一族才算真正的昌隆。
既然她喜爱权势,那他就予她。
到时候,沈家势盛兴赫,如同参天大树,蒙阴子孙,贵亦无匹,她还如何舍得离开,如何舍得放下这鼎盛的一切。
爱权者,终会为权势所困。
是巅峰之路,也是命运之囚。
宁玄礼薄唇勾起的弧度越发明显,“众卿以为如何。”
虽是这样说着,话音却不像在询问。
总都御史拱手,“陛下圣裁。”
柳聿臣没有说什么。
沈非的确可用。
只是,陛下似乎并未犹豫,直接就定了他,仿佛更看重的是他的家世,因他是靖国公内侄。
仅是一个副都御史的任职,还算不得外戚专权的地步。
“好,都退下吧。”
“臣告退。”
“臣告退。”
众臣退出养心殿。
未几,殿中闪过一道人影,鱼九十九呈交密案,“陛下,这些都是影门的情报,请陛下御览。”
密案只有单薄的几张纸。
内容不多。
可见影门极其神秘。
“属下已暗中联络过容时,却一直未得到回信,看来影门再次隐匿了起来,不知是何缘故。”
“嗯。”
圣上也只是淡淡的嗯了声,并不意外。
关于影门的情报,寥寥数语。
包括众多暗术,易容,缩骨,医毒,暗器,轻功,五行八卦,九门奇经。
组织所有人都擅长轻功暗术。
身形鬼魅,不易察觉。
更甚至,医毒一门有许多千奇百怪的药丸,功效各不相同。
比如,用以改变声音的易声丸,用以避孕的避子药,用来催发迷香幻香麝香之类的清神油,用来控制对方的招魂引,还有和沉水香相配的迷情依兰花,甚至还有令人产生临时孕脉的孕丹,让人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假死药,用来保人性命的七日锁魄丹……凡此种种,不胜凡几。
宁玄礼浏览完毕。
他当下并未说什么,面无表情的对准烛台,将这些情报都烧得一干二净。
鱼九十九继而道,“启禀陛下,据卑职所知,影门虽然暗术繁多,但毕竟是江湖上的寻常门派,掀不起太大风浪,若有风浪,也只是与其他门派的交锋而已。”
“重九。”
宁玄礼淡淡开了口,“你不必再追查影门,替朕做一件旁的事。”
“卑职敬听圣上差遣。”
……
宫外,淮南,桃花坞。
这里山高水远,远离京城,影门新址就设于桃花坞,周围布置了双重八卦阵,不易为外人所察。
桃花坞民风淳朴。
百姓多以狩猎,打渔,屠宰,买卖为生。
容时的祖父容老先生就隐居于此。
“哎呀呀,我们家老爷子你是知道的,这么多年没见着你,想你想的都快疯了。”容时自顾自饮茶。
他们两人易容坐于此间一处茶馆。
墨惊雪没有回应他,沉默的注视着边上的一对夫妻,目光沉沉。
“你看什么呢,我在跟你说话呀。”容时啧啧道。
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
那是一对平凡夫妻,女子事事村,不过一个农妇,男子般般丑,不过一个屠户。
两人笑得很高兴,农妇给男子剥着脆花生,一颗一颗喂进丈夫嘴里,屠户给妻子倒热茶,把里头的碎茶叶都一块一块挑了出去。
“怎么,很羡慕吗?”
容时收回视线,转而看向他,叹气,“哎,快别看了,你羡慕不来,人家那可是真夫妻。”
墨惊雪依旧没有搭理他。
半晌,平静道,“快到时辰了,走吧。”
容老先生作息与寻常人不同,白天入睡,黄昏苏醒,尤其擅长傀儡术,技法精妙,叫人难以分辨。
容时还差傀儡术的最后一层没有学会。
容时望天,“还差得远呢。”
又瞥见男人冷淡下来的眼神,赶忙嘿嘿笑了两声,“我口误,说错了,我是说差不离,嘿嘿,差不离。”
……
皇宫。
坤宁宫。
珍嬷嬷办事老成干练,平日需要四个侍女一块干的活,她一个人就能处置的一丝不苟,面面俱到。
不仅没见杂乱,反而处处井井有条。
妆镜台前。
珍嬷嬷为皇后梳起发髻。
典雅的祥云髻,将青丝分股拧旋,再叠加缠绕,发髻交集拧旋后悬空托于头顶,好似祥云一般浮于发顶,仙气飘飘。
还剩下发饰没有佩戴上。
“陛下驾到——”
众人行礼问安。
宁玄礼一抬手,让人都退了下去,跟着将她按在了座位上,“不必起身。”
这扇铜镜里。
男人俯下身拥住她,身影几乎将她全部罩住,他拢着她的后腰,低声笑道,“朕给皇后戴钗。”
沈青拂微怔,“陛下,恐怕不妥。”
他从容的笑了笑,“皇后时时不忘贤德二字吗。”
她没有再阻止什么。
台面上放置着皇后的珠钗翠环。
宁玄礼取了一支云凤纹金簪,往她发间比过去,漂亮的乌发如积云一般,“阿拂今日穿的红衣,颜色看来不大匹配。”
他这么说着又放下,开始挑选别的。
沈青拂就安静坐着。
她身上这件红色绣山河纹广绫裙,是平日两个小娃娃最喜欢的一件,往常她若穿上这件,长平和姝玉总是围着她绕圈圈,半点不愿意挪步,捏着她的裙摆帮她捡拾着。
男人又拿了一支缠金丝点翠百宝簪,还有一支红翡翠含珠海棠步摇,接着往她头上比对。
然后将那支步摇慢慢的推入鬓间。
他神情专注认真。
一支一支挑选合适的。
待一刻钟后,
她的发饰已经被他安排好,满头珠饰,红翡玛瑙居多,珍珠次之,步摇微微晃荡,整体看上去华贵大气。
“陛下匠心独运。”沈青拂浅笑,适时夸赞。
宁玄礼视线未移开她半分,温柔的笑容,“阿拂满意就好。”
彼时,花房的宫人搬着数盆芍药花送了来。
“参见陛下,参见娘娘。”
“这是陛下吩咐送给娘娘的,都是从御花园移植而来,请娘娘笑纳。”
那些芍药……
果真是御花园的。
按照宫规,御花不可攀折,因都是养了数年的极其稀有品种,而今却尽数端进了坤宁宫。
是蓝色紫色相间的芍药花,颜色很浓,格外妖异美丽。
“那日在御花园,朕见你多瞧了两眼芍药,想来你喜欢,所以叫人都送了过来。”宁玄礼这么说着,复为她戴上耳环。
芍药大多是红色,粉色。
像这样蓝色,紫色的,难得一见,颜色过浓,看起来极为妖艳无格。
沈青拂看着那些妖冶芍药,
勾起红唇,轻笑了声,“庭前芍药独枝艳,纵是无格也冠绝。”
宁玄礼注视着她,淡淡道,“这世间繁花本就千姿百态,无非妖艳,还是纯净,纵使是再出格的花,也会有惜花之人,认真欣赏。”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沈青拂挽住男人的手。
“陛下与臣妾都是惜花之人,臣妾会养护好这些芍药花,不叫它们一时辜负。”
她太过熟练。
就算是演的又有何妨。
宁玄礼薄唇一勾,俯下身吻住她唇角,“好,你说的,朕都记住了。”
她从容环住男人的腰际,笑道,“臣妾今日正想着去折柳宫,正好陛下过来,咱们一同去看看长平姝玉。”
他却反而道,“阿拂不是说,怕朕对孩子们的心意,超过了对你的么。”
沈青拂略微颔首,“臣妾是这样说过。”
他淡淡笑着,整个人贴近她,骨感修长的手按在她侧脑,让她的头颅靠在他腰腹处,“阿拂如此聪慧,怎么不明白,朕也同样怕你对孩子们的爱意,超过了对朕的呢。”
这个回旋镖,猝不及防。
沈青拂顺势往男人怀中靠过去,贴得紧紧的,“臣妾爱陛下,也爱孩子们,在臣妾心中,陛下跟孩子,都是同等的重要。”
“不。”他突如其来的否定。
沈青拂不得不抬头看他。
迎上他这样幽深而炽热的眼神,再无从前的隐忍和克制,只剩下毫不掩饰的欲望,是占有欲,更是一种深刻的执念。
“在你心里,只能是朕最重要。”
命令的口吻。
沈青拂心里这样想。
排在第一的是权力与地位,排在第二的是孩子们,排在第三的是沈家,他或许要排在第四或者更后面,
她眨了眨眼,懵懂,“嗯?”
好像没听明白的样子。
宁玄礼低声笑着,嗓音越发哑感,“怎么这样可爱。”
“臣妾心中,自然是陛下最为重要。”她定定的说,语调埋怨。
似乎是他不该这样质疑她。
宁玄礼笑得更为温柔,“阿拂真乖。”
他将她抱起来,红色裙摆在空中飘了一圈,“朕擢升了都察院右佥都御史?沈非,由他做新任的副都御使,官至三品。”
沈青拂略微垂眸,“朝堂政事,臣妾不宜妄言。”
如此看来,他已有意扩大沈家的势力,让沈家在朝堂更为枝繁叶茂。
但愿此人堪用,不要丢沈家的脸。
“那阿拂就跟朕做点相宜的事。”他说着将她放置榻上。
她一哽,“臣妾……身体不适。”
宁玄礼担忧的问,“哪里不适?”
沈青拂红了脸,
勉强道,“菡萏迎风绽两瓣。”
他顿时闷住,呵呵的笑。
笑了大约有一会儿。
宁玄礼俯身凑近她,看着她,“嗯,所以皇后是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的。”
“臣妾也不知道。”
“莫非皇后对朕过于思念,夜里自己一个人做了什么好事。”他好整以暇的问,视线落在桌案上。
果然那盛着冰水的青玉碗,
还有香炉,都被她撤下去了。
倒是敏锐。
沈青拂有点无语,
她哼了声,“臣妾一个人能做什么。”
然后补充一句,“臣妾没有。”
男人眼神格外深邃,“很不舒服吗?”
“有一点。”她头一次这么诚实。
“哦,朕帮阿拂亲一会儿就不痛了。”宁玄礼话音平淡到好似寻常。
沈青拂微怔住。
她撑着手臂往后退了一步,却是一时没说出话来。
男人突然笑了,“其实,你应当,也很喜欢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