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绡泪万倾(8)

第六章 绡泪万倾(8)

【鲛人泪】第六章绡泪万倾(8)

【当结实的木板,再次骤落掌心的那一刻,我深刻领会到:有一种惩罚叫做南郭戒尺,三分九尺,我疼着,他笑着。】

到了元家,不过才数月光景,在我轻轻绕指柔的点化下,不日就有数位悟性极高的夫子前扑后续的如老鼠见猫一样上了梁山,接二连三笑别孔孟之门,半路出家的选当了道士或是和尚,了却了红尘,去旁门发扬光大,普度众生了。

所以,城里的夫子们每每一听说是元家的私塾又要寻着新的西席,皆为的抱头鼠窜之状,也不问酬金几何,都是如出一辙的闪躲不及,吐出三个“罢!罢!罢!”。我暗暗纳罕:我未到元家之前,这元家西席可是个飘香十里的桂花甜饽饽,大家都争先恐后的抢着来的;可自打我来了,这世道行情怎么立马就掉头变了呢?难道大家都不爱银子了?还是殷城闭塞,导致了集体排外的性格?

青语用手一段一段比划着“南郭先生——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一瞬间,我突然想起了上上个当了方丈的夫子,讲过南郭与东郭这对兄弟的故事。

相传,长兄东郭先生,慈悲为怀,将自己连骨头儿渣滓都不剩的喂了饿狼,实为天下第一善德人也。幼弟南郭先生,样样不通,却又学什么像什么。一日,官家招乐师去王宫参加合奏,也不知怎么这南郭先生就送了过去。合奏时,南郭先生捧了捆由高低不等细竹管并联而成的著名乐器,摇头晃脑装着一副行家的样子,滥竽充数着。

难不成这个南郭先生是想将我这只与狼都是单边反犬的同类狐大王擒住,替兄证名,才滥竽充数的到元家当私塾的?想到此处,我为之一振奋,磨爪霍霍……

头一天,南郭先生极为风流的自我介绍,说是自己年轻时原本是个状师,因看不惯衙门那道“有理无钱莫进来”的铁理儿,便私自离了职儿,重新悬梁刺股了一番,考了科举,故而官场上蹉跎虚度的,又厮混了十几年,练就了一副伪君子的皮囊。辞官归故里,中途听闻殷城有一害,路见不平,故入元府,继了西席之位,滥竽充数着……

我拥挤着眼:“果然……”

短短半月试用,在那个自称滥竽充数的南郭先生眼皮下,我日日怀抱着自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的想法,开始了学海无涯苦作舟的潜心挣扎。

古人诚不欺余,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话放在夫子身上我是彻底的回过味了。在夫子精心摧残下,我脱胎换骨,焕然一新,与以前相比已不可同日而语。起先是细嫩嫩的小手心表层被打起了一层大大小小等着化蝶的茧子。

当结实的木板,再次骤落掌心的那一刻,我深刻领会到:有一种惩罚叫做南郭戒尺,三分九尺,我疼着,他笑着。

等打完了,夫子幸灾乐祸叹道:“打在儿身,痛在母心呀!”我急汗恶寒:“前儿夫子不是说了么,自己的良心早就喂狗了么?”夫子悠悠捻须,笑道:“是啊……就是喂了你这只白眼狼狗,打你的时候,夫子的良心才会跟着痛啊!”我欲哭无泪:“那还你好了!”夫子推手大笑:“小本生意,概不退货。”

再后来,单纯如纸的我,被他点拨的是訇然一下,七窍全开,那思路泉涌的,简直比盘古巨斧一挥的开天地还要壮观。连带着见解、眼光也是越发的超世脱俗,与众不同了,就这样夫子还怕我不够用,外加添送了两窍:一窍叫做老不正经,一窍叫做小不正经。坐在窗沿儿旁听的算子,很是惋惜的感慨道:“本就是只小狐狸,却因缘际会拜了一只老狐狸为师,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门,怕以后,这一肚子的坏水是越发的用不尽了。”

而南郭先生因降服了我这个反犬小狐资本大增,也就顺利通过试用期,成了元家名正言顺教文的夫子。等西席的位置长久稳定之后,夫子在元府中挥尺舞棍,大展才华;教授的东西也是越发离经叛道,误人子弟了。而我,也就成了他思想上一脉相承的后续者之一。

私底下,夫子夸谈朝中政事时,曾诙谐过:朝堂三大臣,忠臣乱臣夹佞臣。

忠臣要舍命陪君子,乱臣呢,胆子要特别的大,脚程要特别的好,反抗的意识还要特别的强烈,当然了马革裹尸也是时刻预备下的。反正,这两下里都并非好差事,还是当个不识善恶的佞臣好,轻松并快乐着,活的时间也最长。

佞臣!

太平天下时,也不管着上梁正不正的,这下梁歪就好,闲着没事发个言,说是为洗心革面的打造州府新形象,需要百姓交租纳税千万贯。等割完了第一拨民脂民膏,就脚不停蹄的勾搭上几处利欲熏心的商贾投资两、三栋别墅建设,对外谎报成九、十栋以上,这样轮番大兴土木几次就捞够了十万雪花银,上头要是问了,就含着胡椒沁出的辣泪,情深意切道:“天子啊……我这是为了拉动地方财政收入故意牺牲了小我啊!我良心啊!我无私啊!您要给我公正啊!”上头一听,觉得这臣子当的不错,稀里糊涂中就颁发了一道公正诏书,将其丰功伟业好好褒奖了一番。到了这天下大乱,有了战事了,举世都混浊了独自还有什么好清醒的,屈原投水也不新鲜了。那佞臣们投奔到韩信这哥们的门下,开始了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大工程:你们家的天下不是快要倒闭了么,那我就只能拖家带口,赶到别人家去讨个营生了,咱们好聚好散,好聚好散……

最后,说到动情之处,夫子龇挺着牙,将戒尺“咔嚓”一声从中折断,火冒三丈:“将来你们要是敢不当佞臣,回头我就打断你们的狗腿!”

我见他发自内心的糊涂,遂好心提醒:“夫子,你忘了,武皇帝之后,女子是不能入朝为官的!”

夫子恍然,良久,又别有深意瞅了我一眼,庄重提问:“唯女子与小人需防患于未然乎?”

想到素日挨的戒尺小板,我对夫子是积怨已深,指着自赞伪君子的真君子小人,巧言令色回道:“君子面上恭良,实则洪水猛兽,猝不及防是也!”

夫子握起折断的戒尺,一手一段,跳脚更正:“佞臣!佞臣!”

就在我傻愣愣回忆时,眼自觉的跳过命书数行。

夫子又说,屈兵于礼这招虽然常常被人看不起,但却是最上品的胜利,因为这样既保全了大义,又顾忌苍生性命。孟夫子常劝我们要舍生取义,取得是众人之义,而非一人之义。但现下很多战争所含的义渐渐变了恶臭味,或是争一个蝇头大的势力小馒头引发的血战;或是为炫耀本**事五十多年永葆霸主之位,在周围列国彰显自己划地即为修罗战场的本事,打着乱杀无辜也是为了正义的天理,将别国的祥和,乱捅成了马蜂窝……

战争不是儿戏,儿戏却戏谑成了战争。儿戏战争中的义,不仅让丧命的无义,就连生还的命,都是分文不值的……

而那些信奉以和为贵的人,并不是惧怕战争,相反,若是为了心中大义,“战城南,死郭北”未尝不是一种豪壮。怕的,是劫后余生!人都不糊涂,明白一场刀枪的争战结束,不代表从此以后我们就皆大欢喜的过上圆满日子,那样事情只出现在三岁小孩的童话里。现实中真正的苦难才即将启程:百姓积贫积弱,凄凉度日;余生者,夜夜的梦魇,沙场上,我白刃红染,那人是否也有一双小儿女,急盼着他归去团聚……

夫子总结道:“是以打仗容易,修复难……”

而洞庭战后的实际情况,也恰如其分的应证夫子这套理论中的“劫后余生,修复难!”

繁华硝烟尽,接踵而至的,是源源不断的哀伤,出其不意的瘟疫,司空见惯的饥荒,还有固执良久的涸!涸!涸!

所幸,五湖四海有道通情达理的明文规定:一方有难,八方支援。不日,以东西南北四海为主,巢湖、太湖、洪泽、鄱阳四湖为支,将大小江河派遣的医者、捐助的物资……源源不断汇聚到洞庭,暂缓食宿医疗之忧。但燃眉之急的水,却迟迟未能商定具体有哪方供给。

在此期间,湘泽用了红绡送来的那块行雨水令勉强了招了两三场的雨,但因涸的时间良久,**难成,效果微微,只解了尘土的皮毛之渴,寥慰人心而已,大片的洞庭还是被割裂的满面疮痍。

洞庭龙君并东、南二位龙王在议事厅的圆桌前又商议着汲水的事。或许是因天干日燥原故,人也跟着上了火,席间东海龙王多呛了南海龙王几句,被南海龙王气汹汹的拍板驳回,见东南二位龙王爷老大哥生了口角,小弟洞庭龙君两头不敢得罪,生硬的夹在中间,汗流浃背充了半天水肿脸的和事佬,但结果那两家大头还是闹的不欢而散。

三方会谈,两大巨头不欢而散,直接就导致了下一层的肝火过旺。洞庭龙君有了脾气,当儿子的湘泽脸上也就飘起了数朵阴云。

临时的扎起的营帐篷,又传来了一阵争吵。

红绡蹑手蹑脚偷身躲在帐篷外,轻轻掀开一角,探听着里面的情况。

水幔帐篷里,细烟袅袅,茶香四溢,一男一女左右分置,着的皆是白衣,席地而坐,品茗对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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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丘九尾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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