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绡泪万倾(9)

第六章 绡泪万倾(9)

【鲛人泪】第六章绡泪万倾(9)

【湘泽忍不住替她将细发挽到耳后,喃喃亲昵道:“小莲蓬,我的湘夫人从来就只能是你!”】

沅水君端起茶盅,吹开水间浮起的茶梗,微抿小口,事不关己道:“湘泽,你糊涂!这南海公主既对你有情,何不趁现在娶了,借机跟南海攀上关系,咱们家洞庭不仅是眼前的灾事解了,还保得万年无虞。”

湘君稀落鼓着掌,鄙夷笑道:“如今你我尚在孝中,阿姊竟然能想出这样恬不知耻的法子来救整个洞庭,可真是难得的大义灭亲呀!弟弟自叹不如,佩服!佩服!”

盯着湘君刚毅的脸无半点温情,沅水君知道她这个弟弟有些动了气,不觉虚下心,悄悄低了眼,半晌又吞了吞口水,仗了仗胆子,底气不足道:“湘泽,阿姊也是为了你着想。”

湘君一脸不屑,薄唇讥诮上扬道:“哼!为了我?阿姊,你对湘泽的好,真是让当弟弟受宠若惊啊!”声音一顿,清眼戏谑流转:“真真可笑,要是为了我着想,会想着把我像献贡品似的送到南海,给长公主当新宠?”

沅水君吓黄了脸,咬着唇,继续睁眼瞎话:“湘泽,别说的那么难听,什么新宠!只是你娶了长公主,一起长久在南海住着罢了。”

湘君自嘲一笑,抚额压怒,侧首平静道:“洞庭再怎么不济,也是列于五湖正二位,沅君可是变了法子,想让我这个洞庭龙子辱没自家门楣么?还有,阿姊,那场仗是你们决议要打的,却让天下的百川来替我们洞庭收拾残局,这剩下的事总该由我们自力更生罢,若是再借助姻联的裙带关系渡过眼前旱劫,阿姊你难道真的想让人家说,洞庭龙府都是凭着一副上乘长相,吃闲饭的?”

沅水君闻说,慵眼一撇,不以为意,一边凄凄状的抹眼淌泪,一边不依不饶道:“自力更生你说的到好听,洞庭缺水都缺了一整年了,现在要渡旱怎么自力?怎么更生?再说了,百川替我们收拾残局有什么错,借助姻联的裙带关系怎么样了,凭着一张脸吃闲饭又怎么样了,总比渴死那么多人好吧!不错,这仗是我多说了几句,鼓动着父王要打的,如今我知错了还不行吗?再说,这事也都已经平息过去了,还提它作甚么?”

湘君摇摇头,闹了这么大场血战,她以为一句轻飘飘“错了”就能打发了?真荒谬!湘君不悦哼道:“阿姊,这也叫平息?”

沅水君继续哽咽,一面又凛凛正言,卖弄大义的眼泪道:“湘泽,我不想眼睁睁的看着从战场上存活下的人,却为了你的一己之私生生渴死!湘泽,洞庭的水族还都等着水活命呢。”

湘君耐心解道:“行雨令已经招了三场的雨了,剩下的部分我正在同漓江那边商议,阿姊你就安稳些,不要动别的心思了。”

沅水君及时收泪,发难道:“你少在这里和我说些冠冕堂皇的漂亮话,区区一个漓江就是把全部的水都倾倒过来也不可能填满整个洞庭,更何况还有这么多的分支流。你躲着南海的亲事,不就是为了前儿带回的那个来历不明的女子么!实话告诉你,门不当户不对,你休想!还是赶紧同南海结了婚盟才是正经的!”说着又涕泪涟涟不止。

来历不明四字听得湘君心里一刺,见沅水君还是满脸执迷着南海,知道与她多说无益,便开诚布公道:“我想不想,不是沅水君你说了算的。这等到仗都打完了,你知道错了;人都战死了一半了,你知道把责任推给我了。当初我有没有提醒过你们‘洞庭大旱,折腾不起,家中恩怨,私了就好!’,你们听了吗?现在眼泪流的这么伤心,反倒是真落了‘猫哭耗子假慈悲’的口实。阿姊想牺牲我这一辈子,巴结上南海,这到底是我休想,还是你休想!沅君,你脑袋装了些什么东西,我还是清楚的。刚刚的说辞,用我讨好南海的法子,这两个怕又是我那不上进的姐夫撺掇出来的一石二鸟之计罢。”沅水君一怔,讪讪地端茶品茗不语。

湘君沉下脸,又继续道:“哼!果然如此!难道他占了阿姊沅水的权不够,还想着染指到我的湘水?这心未免也太深了!今儿个你就替我带个话给他‘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有些东西不是他的,他想都别想。要是他还敢不听劝,对着洞庭的事指手画脚,说三道四,到时候可别怪我这当弟弟的下手无情,让他一无所有的净身出户。”

沅水君见丈夫所托被猜中,白颤颤的脸,紧张解释道:“不是!我……他……”

湘君讥讽笑道:“依我的主意,阿姊不如那个吃喝嫖赌无一不通的姐夫休了,让他替我当那倒插门的龙门快婿,可好?”

豁朗一声,茶盅跌落到案几上,沉绿的茶水涌溅桌上,沅水君一屁股从草席上跃了起来,横眉怒指着湘泽,泼妇吼道:“湘泽!你放尊重些!”

湘君淡淡挑眉,微笑道:“阿姊,父王没教过你吗?要想别人尊重,先要自己尊重!”说着,检束整衣,翩翩傲然起身,微微一揖,冷冷道:“阿姊若无其它要紧之事,还是让姐夫陪着你,去母亲灵前多尽尽孝心,给后辈们树个榜样。至于洞庭湖旱之事,湘泽自有办法,就不劳你们夫妇瞎费心了。天气炎热,沅君心火旺盛,恕湘泽不留,好走不送!”转过身,负手而立,留给沅水君一个白净背影,良久,又一字一顿地加重道:“还有,本君的湘夫人不是容着你们恣意评价的,以后‘来历不明’这种词我不想再听第二次,你明白了吗!”

窝在帐角的红绡听到此处,心中又喜又忧:湘君,我知你是为了我才会这么熬心,可八百里大的旱湖,想要汲满水,谈何容易啊!这样的担子,太重了……

见湘泽面上淡面生威,沅君唬得惴惴提心,又兼着自己丈夫那些歪倒心思都被幼弟一一捅破了,脸上尴尬,自没了意思,心里千般黄连苦,却又不能辩解,长姐应该有嚣张气焰也就丢到爪哇国了,木泥儿似的,张嘴怔怔呆站着。半晌,才撑破了胆子摔开帐幔,气呼呼的离去了。

听着渐远的脚步,连续数日未歇的湘泽,疲眉倦眼的,暗暗歇了一大口气,他这个阿姊耳根子软,三言两语一挑弄,倒是轻而易举打发走了,父亲那里可是还有些清明着呢,这又要怎么去搪塞呢?洞庭还有一两万伤患等着安排医治吃饭,可东边救济物资还在路上耽搁着,唉,真闹心!

垂眼不经意撇见帐篷微动的一角,摇摇头,便踱步过去。拨开那道隙缝,瞅着那发呆的人,轻柔柔顽笑道:“人都走了,你还要躲在这里偷听到什么时候?”

红绡当场被抓,不好意思红了脸,不满的嘟起嘴。梨颊下,浅涡两点,静悄悄的抗议着。湘泽将红绡牵进帐篷,满目哀笑道:“如今母亲还在停丧,他们一个个为了苟全,竟然穿着孝衣,打起我婚事的主意,真真是血浓于水的笑话!”见湘泽脸上伤痛密布,红绡紧紧握住他冷颤的手,湘泽轻声问:“可是担心了?”

红绡看着那日渐消瘦的脸庞,心疼点点头,湘泽又习惯性的扬起嘴角,长叹:“洞庭的事有我担心就够了,你呀,只要能日日笑着陪在我身边,我就心满意足了!”红绡替他拂去嘴角的讥诮,摇了摇头。湘泽轻点红绡鼻尖:“不喜欢我这样?”红绡俏皮的鼓起腮帮,点点头,又素手匀开湘泽的愁眉,湘泽认真的脸上扬起一个比糖还甜的蜜笑:“这样可喜欢?”红绡盈盈一笑,眨眼赞同着,这个表情不错哦。

湘泽刮过红绡精巧的小鼻子,爽朗教训道:“你呀,被我娇惯越的发放肆了!”声音里无半点责怪,满满的全是宠溺。红绡撅起嘴,得瑟挑起笑脸,目中无人的摆出一副能奈我何的表情,湘泽将她拉到怀中,软软伏在她肩头,放下绷紧的神经,渺渺轻叹:“小莲蓬,我好累,好累……”红绡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暗叹着,湘君,红绡只恨自己无力为你解忧,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对不起,对不起……

湘泽离了肩头,紧环着红绡的腰,疲惫的眼,孩子气固执道:“我想睡会儿午觉,你要陪在我身边!”红绡点点头。

圆顶青纱悬帐下,湘泽枕在红绡的双膝上,握着她的手,安稳的睡去。半刻,忽有一记警钟鸣起,湘泽向来浅眠,闻声惊起,见红绡眯合了眼,歪在床当头打盹,青丝斜绕靥边。湘泽忍不住替她将细发挽到耳后,喃喃亲昵道:“小莲蓬,我的湘夫人从来就只能是你!”说着轻缓起身,将红绡安顿在床上,轻飘飘替她放下青纱凉帐,才蹑手蹑脚离去。

是夜,夏风沉沉,清月半满。

湘君参加三方会谈,久久未归,红绡一人等的乏了,便伏在青水帘中的茶几上,昏昏睡去。

恍恍惚惚辗转时,万籁俱寂,忽听得风兹拉作响之声,有甜香细细,飘飘渺渺绕及周身,闻之,令人醉魂酥骨。脚跟了香气,不自觉挪步,寻了出去。推开帐幔,屋外漆黑茫茫,月影半点不见,足下虚脱飘渺,步履款款的,又被无形牵线提起,木讷前行,及至一座荒村野店,方才止住。

村店头,枯藤老树,有昏鸦呆立枝间,呕哑凄厉。

树下乱草荫茂处,一老妪屈腿盘踞,手持飘线鱼竿,端端正正坐在那儿,想是恭候多时,静待着佳音。老妪一身浓黑泼墨,头带一顶锥形斗笠,斗笠沿边儿也裹着同样浓黑的重纱遮面,身后白发三千,自然沉落。时而,阴风森森,划空呜咽不断,白发黑纱荡荡渺渺,意境幽远的与阴间无常招魂儿无异,让人寒毛悚立,肃然惧恐。

见红绡渐近,白发老妪冷冷道:“汝来此,谓何事?”红绡局促作揖道:“婢子闻香寻来,不知此系何处?”那白发老妪道:“吾乃涂山之桑离。通化泪成水之术,近来因自身功德欲满,是以在此荒茫无稽之处潜心待渡。今日与尔相遇,亦非偶然。”红绡急急脱口道:“仙人能化泪成水?”白发老妪沉声道:“汝不信,一试便知。”红绡直接道:“婢子信。但不知多少斛泪可填满洞庭。”飘线下坠,鱼儿自动上钩,白发老妪得意道:“万斛。”

红绡动了心,疑声质问:“你我非亲非故,不知仙人为何帮我?”白发老妪冷哼一声,哈哈大笑:“帮你?姑娘误会了,我只是帮我自己了结一桩陈年旧案而已。”红绡不明所以,那白发乱舞,老妪阴沉着笑,自言自语得意道:“姑娘在这桩陈年旧案中是极其重要的一味药引子,要是引的好,会带她规入歧途,让她犯下滔天不恕的大罪,后面的也就不需要了……”那话寒意冰彻,红绡听得胆战:“你口中的‘她’究竟是谁?”

白发老妪哼笑,不耐烦道:“当下洞庭干如火如荼,姑娘还有闲情逸致去管别人家的是非么?这泪化还是不化,主意全在姑娘你自己了……”红绡收起脑中疑惑,赌下了心,当机立断道:“区区万斛泪就可解洞庭万灵之困,这样的交易,稳赚不赔。成交!”老妪满意点头,口内开始喃喃作法。

不时,万斛泪,贯然而出,珠子越流越绿,眼越流越痛……

绿珠左右摇摇浮动,淡淡盈光,映入这纯净的黑夜中,若河汉星灿点点。白发老妪将手中鱼竿一挥,飘线断离,忽而化为寒光万道急发,急旋蔓延。顿时冷气摧骨,凌住天地,珠子光滑的表面迅速冻起一层冰霜,压的珠子内部兹兹作响,瞬时,迸裂声不断。只见外裹冰霜侵白,一颗绿幽的圆珠渐渐小,待到极限,便啪的一声清脆,绿珠中开迸裂,散成碎碎晶莹……

空中,冷绿流光飞舞,白发老妪横端起鱼竿,良久,只见那竿子汇聚起四周的百粹晶莹,越聚越短,越缩越绿,待到两三尺长时,白发老妪腾出右手,覆袖于其上,袖离,左手间一颗卵状大的水绿珠子,熠熠生辉。

老妪渺渺坐起,身似轻烟的飘到红绡面前,将珠子交至红绡:“这是姑娘的泪水。”遂即又将一块石头塞到红绡手中,意味深长道:“姑娘,到时可千万别让我失望,我等着她!”说罢,黑衣掀起一股狂风,梦境嘎然破碎。

红绡伏桌一惊,摊开双手:一手绿珠盈凉,一手白石冰寒。

梦中之物竟正的出现在手中。我很是吃了一惊,推推算子,笑问:“那梦中所遇之人到底何方神圣,有这么大的本事。”卜算子凝眉沉吟不语,见无人接腔,自觉无趣,颓败低了头,那命书上写着:“盈珠解八百里洞庭之旱,此后湖水通绿无比……”

再后来,命书里的记载真如传言一般,湘水区域都以“湘夫人”称之;湘夫人口不能言,但湘君宠爱万分;不日,湘君携夫人拜访漓江。但书里却又突兀的记载了一件极不和谐的事情:沅君将其夫宠姬打了半死,不久将其夫休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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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丘九尾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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