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读
这是小儒的第一个现言《一指流砂》
第一章高架惊魂
我曾今不止一次的想过,如果我是一种除人类之外的生命,那么我就会是苍蝇,而且是一只慌张无措的苍蝇。
“苍蝇不会恐惧,苍蝇也不会感到羞耻,苍蝇也不喜欢政治。”苏瑾南后来很喜欢用这句电影台词来调侃我,可是他不知道,我是一只发了慌的苍蝇,自然不同。
“回来了?带什么好东西没?”刚一进宿舍门满手行李还没来得及放下就见王静跟个哈巴似的往我身上蹭。“敢不给你们带吗,这点自觉我还是有的。”她殷勤地接过我的东西,立马狂奔去拆封。关情从床上爬下来,搜刮一番问道:“这么多东西你一个人是怎么从大老远拿回来的?”杨佳从外面进来,一脸的暧昧活像个老鸨:“我刚才看见李雨泽从楼下飘过,是不是他送你回来的?”。
李雨泽是我老乡,不过是上大学之后才认识的老乡,大一的时候一帮孩子巴巴的组织个什么老乡会,这在大学是校园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打着地方保护主义的幌子利用吃喝玩乐来相亲,虽然鄙视但我也还是贱贱的去了。
那晚男的装君子,女的扮淑女,一副相‘嫁’恨晚的架势,敢情刚从高考的千军万马里厮杀出来就迫不及待地败露了脱缰野马的行径,事实告诉我们,有多大的压迫就有多大的反抗,这其实是个不小的讽刺。
我和李雨泽的革命友谊就是从吃吃喝喝开始的,他是法学院的高材生,又是校队主力,在别人看来我一个三流专业的学生,要啥没啥,怎么都是高攀了,我一面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一面依旧没心没肺地和他混迹于校园,绝对的干劈情操。本来一切都很惬意,直到吴渊的出现才打破了我的小步舞曲,不过那都是后话。后来我和吴渊分手了,李雨泽就冷不丁的说他从开始就看好我,我又是扛不住失恋,又是受不了惊吓,拉着他结结实实的哭了个惊天动地,也不管路人甲乙丙丁怎么看。李雨泽显然是被我吓到了,从此以后再也不敢提了,可是全校都开始传说李雨泽‘下嫁’给我了!
算一算这谣言也传了快两年了,李雨泽后来一直在埋怨我挡了他的桃花,我每次都反咬一口道:“我都还没怪你空占千亩良田呢!”他笑笑说:“你心里在盘算什么我又不是不知道。”我只好干笑起来,我他妈怎么就栽在吴渊手里了?
“想什么呢?你电话都叫嚣老半天了。”杨佳从战利品中腾出空戳戳我,我甩甩头拿起电话,老款的摩托罗拉,用了很久了,一直舍不得换,我记得是吴渊第一次打工赚钱之后给我买的生日礼物,和所有的言情小说一样俗套,但我还是爱不释手。
最没骨气的一次是分手那天,我哭着把电话给摔了,最后又找回来,看见它满身伤痕我哭得连鼻涕都出来了。
屏幕上闪烁着苏瑾南的名字,我越过一地狼籍向阳台奔去,还不时心虚的回头看看门口,生怕室友们接着八卦,因为迄今为止苏瑾南还不在我们宿舍绯闻话题的编制内。
“宋甲鱼!你真是甲鱼变的?动作这么慢!”苏瑾南在电话里的口气显得有些不耐烦。
“大少爷,您老又没给我发工资,我没义务天天等着第一时间接您的电话,还有,我叫宋嘉鱼,不叫宋甲鱼!”
“管你叫什么,不是让你到了就给我打电话,非得我打给你才会想起这事。”我瞬间反应过来,刚才好像是这么答应他的,不过我确实忘了,只好赔笑说:“这不是刚进门吗,我总得放下手头的东西再打电话不是?”
“那没事了,挂了。”这脾气冲的,说完就把电话撂了,都不给我个申辩的机会。
苏瑾南从前几天开始就一直嚷着要试车,竟然提议要接我回学校,我三推四辞他才肯退一步答应到客运站接我,我和发小刘小留童鞋刚一出站才看见他那辆和主人一样嚣张跋扈招摇过市的布加迪就满头冒冷汗,小留咽着口水感叹道:“幸好你没让他去接你,要不我们那小地方怎么容得下这么一尊大大大佛!”
苏瑾南显然没料到我不是只身返回,看着刘小留同志一时无所适从,刘小留瞥了一眼这两座车火速决定打车,走时还不忘说:“我跟你不在一个学校,不顺路。”转头谄媚地笑着对苏瑾南说道:“我这妹妹可就托付给你了!”
苏瑾南大张着嘴道:“慢走啊,有空跟甲鱼出来玩儿!”两人弄的好像比我还熟,那叫一个相亲相爱。
这海归派就是非一般的特立独行,丝毫不顾及限速这回事,上了高架就开始撒泼。
“这车还行吧?年前我帮朋友一个小忙,这不非得送我个礼物。”我一边暗骂资本主义的奢侈糜烂,一边绷着脸死死抓着把手,手心涔涔渗汗,他越说越起劲:“就为我换车这事,我家老头还专门利用日理万机的空当帮我叫北京去训了一顿。”
他颇不得意的抱憾起来:“从年初开始,一会儿是雨雪灾害,一会儿是**分子闹事,接着阿扁又被爆出贪腐弊案,我家老头忙得连个电话都没有,偏他消息灵通,逮着时间就教训我,本来还指望我妈能拉我一把,谁知道上个月我姐姐自由恋爱闹得我姥爷心脏病都发了,我妈哭天抹泪地回了娘家,这隔着大半个城市,更加顾不上我了。”
他爸是京官,从小到大一年到头都回不了几次家,他姥爷是真正的资本家,姥姥早就去世了,又只有他妈妈这么个独生女,于是老爷子全副希望都寄托在这两个外孙身上,连他去美国学工商管理都是老爷子一锤定音的事,就更别说他姐姐的婚事了。
这些话我从认识他开始就听他抱怨了无数次,倒着都能背出来,他似乎觉得我根本不在意他说的话,不满道:“你好歹也给个反应吧。”
“停车!”我听得晕晕乎乎,胃里翻江倒海的叫嚣起来,我从后视镜里看见自己惨白的脸,禁不住用手捂住嘴。
“你别弄在我车上,这可是新车。”他一脸惊慌猛踩刹车,我冲下去蹲在高架上就开始干呕,他一边递纸一边大力拍着我的背。
“轻点会不会?”我说完又开始呕。
“我说你怎么淡定得跟千年王八似的,敢情是晕车了。”他笑得真是灿烂,我顾不上理他,忙着解决生理难题。
“嘿嘿嘿,我说你们这是干什么?这路都让你们给堵了。”交警二话不说就要开罚单,苏瑾南像癞皮狗一样蹭着警察说:“同志,真不好意思,让您专程来解决问题。”
说着又对后面狂按喇叭的司机们大声嚷嚷道:“对不住各位,我老婆怀孕了,这会正吐着呢,我这就把车开走,多多见谅,多多见谅,谢谢啊!”
“年轻人,你老婆有身孕了你怎么都得有个准备不是,这高架上也不是这么个停车法啊。”后面车里副驾驶上探出个大妈,看着我的眼神那叫一个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大姐说的是,这不是头一回吗,没经验,以后不会了,对不住啊。”苏瑾南越说越逼真,弄得我都吐不出来了。“苏瑾南,你说谁怀孕来着?谁是你老婆?”我忙里偷闲看着一脸痞笑的他,瞬间就怒了。
“这到底怎么回事?”交警同志一脸狐疑地看着我们,我索性就把烂摊子甩给他,他那么爱演就让他演去吧,我转身接着吐我的。
“同志,我老婆是说着玩的,您别当真,前两天我们为了孩子的性别起了争执,她到现在都还没消气。”苏瑾南说着又给我递纸,一副新好男人千般宠爱万般忍耐的假象,我狠狠地瞪他一眼。
“我说你们现在的年轻人是怎么了,动不动就吵架,不过话可说这儿了,国家倡导生男生女都一样,现在生女儿还更好,你们可别动歪念头。”交警同志语重心长的神情都快赶上我妈了。
“保证听从党和国家的指挥!”苏瑾南就差没给他敬礼了。
最后我们还是没有被罚,那交警估计是看在我怀孕的份上,苏瑾南把车挪开之后,先前那大妈路过我们还煞有介事的对我叹道:“可怜啊。”接着转头就用我来教育车上的小孩,大概内容就是你妈妈我千辛万苦生了你,你要是敢不孝顺,看我不拍死你!
到了学校附近苏瑾南坚持要送我进去,我忙不迭让他把车停得远远的,我戏谑道:“您老这车太晃眼了,我怕被人说成是傍大款做二奶,我还是自己进去吧。”
他笑笑:“二奶倒不用,就还真有个现成的大款摆在这,新鲜着呢,你傍是不傍?”
“不傍!”说着下车关门,他在身后叫道:“到了给我打电话。”结果我还真忘了。
第二章日出一到,彼此瓦解
禁不住冷风吹,有些想打喷嚏,瑟瑟缩缩地回了屋子。
“告诉你个新鲜事。”杨佳神神秘秘凑到我面前,我好奇道:“老实交代,我不在的这几天你们都干什么天理难容的事了?”
“不是我们,我们连当事人是谁都不知道。”杨佳说得越发玄乎,我赶忙问道:“有意思,什么个情况?”
“前几天有个男人跑到咱们楼下振臂一呼‘我爱你’!那叫一个撕心裂肺,那个气场强啊!”关情说得绘声绘色,就好像她就是当事人一样。
“这有什么稀奇的?咱都在这待了快四年了,什么表白的男生没见过,大惊小怪。”我对此表示不屑。
“怪就怪在他既然是表白,但又不说女生的名字,这能起什么作用?”王静一脸的坏笑,我想想也是,这年头难得还有这么傻的表白者!
“那后来呢?”
“后来就精彩了。”杨佳指指我桌上的橙子,我会意的递给她:“现在可以说了?”
“你猜那女的是谁?”我摇头,这茫茫人海,我怎么知道谁摊上这么个情种,杨佳接着说:“对啊,谁知道呢?大家都开始猜谁是事主,就在我们都一筹莫展的时候咱们莫茵茵小姐就坚强勇敢地站出来了,天天在楼道上叫嚣,说什么‘大家别瞎猜了,不就是个企业小开吗,怎么那么死皮赖脸啊?人家都拒绝了,还敢上这来找麻烦,真讨厌!’。”
杨佳翘着兰花指学着莫茵茵的样子,嗓子又尖又细,活像个唱戏的,把大家逗得笑半天。
这莫茵茵是本校的校花,真正的‘三好学生’,长相好、家境好、追求者的品质好,这事搁在她身上也就不奇怪了。
“那天下着大雨,那男的也不打伞,隔着雨帘看不太清楚,不过觉得挺眼熟的。”关情回忆起来。
“说不定又是本校的痴男,整天围着莫小姐转的男人哪个不惹眼?看着眼熟也不奇怪。”我想着那些个狂蜂浪蝶们,基本都是富家公子官家子弟,扔到人海里一个个都鹤立鸡群得不得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杨佳思索了半天,灵光说道:“好像就是你刚回家的那天晚上,可惜啊,错过了。”
“这几天莫小姐表面上对这件事不厌其烦,可是每每提起来眉梢眼角都是挡不住的得意,什么时候才能有个让我心烦的男人啊?”杨佳一副寂寞空庭春欲晚的样子,我忍不住问道:“你发骚啊?”
“阿嚏。”我擦着红红的鼻子,那晚接完苏瑾南的电话之后我就被冻感冒了,几天来擦得鼻子都破皮了。
“要不你请个假吧。”杨佳一面给我递开水,一面建议道。
昨晚做了个梦,梦中的情景我以为我这辈子都想不起来了,可是偏偏又那么真实,恍若隔世。
梦中是四年前,那会儿刚认识吴渊不久,记得那也是个下雨天,不过要比现在冷得多。
那时我感冒了,吃药打针都用上还是不见好,成天窝在宿舍里跟坐月子似的。
那晚寝室都已经熄了灯,我捂着被子瑟瑟发抖,鼻子不通气儿,翻来滚去也睡不着。宿舍电话吵得我心烦啊,那三个丫头早就梦周公去了,我不得已才下床接电话。
“喂。”柔柔的男声,听得我越发昏昏沉沉的。
“吴渊?”
“是我。”
“这么晚了有事吗?”
“你在三楼吧?我在你楼下,你伸头出来让我看看你吧。”我一阵惊异,他的学校在西边,我的学校在东边,吴渊不知道是从哪里听说我生病的消息,大晚上跑来看我。
我裹着外套轻手轻脚的蹭到窗户边,一开窗冷风就灌进来,冻得我直流鼻涕。窗下之人撑着伞掩在黑暗里,隐隐约约能看出个轮廓,真是他!
我虽吹着冷风可却是挠着心窝的温暖,就像是猫儿茸茸的爪子狡黠的轻拂而过,痒痒的却着实舒服,我定定站着,竟然傻笑起来。
“喂,喂。”电话里传来他的声音,我这才反应过来拿起听筒,他道:“我看不太清楚。”
“你等等。”我害怕惊醒舍友,偷偷摸摸的拿来蓄电台灯,将头竭力伸出去,白白的灯光打在脸上,遥对相望,他将伞收起,淋在雨中,雨水顺着他朗逸的轮廓流到地上,却在我心中交汇成川。
“你快去睡吧,生病了就好好看医生吃药,别越拖越严重。”他在电话里轻声细语,虽看不真切,可是我想他此刻也是在笑着的吧。
“你也是,大老远的跑来淋雨,病了我可赔不起。”
他笑笑说:“不要你赔。”
美梦往往都是在最惬意的时候就会戛然而止,越是这样才会越伤人,就像我以为可以和吴渊手拉着手相爱相惜,不离不弃,就这么一起走到地老天荒,可是最后才发现是我想太多了。
枕头湿了一大片,那件事之后我刻意不让自己去想他,几乎说是到了强迫的地步,每次一想起他就会情不自禁的用拇指的指甲牢牢抠住食指的骨节,以此来淹没心头的钝痛。一次又一次,随着我指节皮开肉绽,血化成脓,熬过剧痛之后,心和皮肉都愈合了,只是都留下了丑陋的疤痕。
你是千堆雪,我是长街,怕日出一到,彼此瓦解。
整个早晨都浑浑噩噩的,昨晚突袭的噩梦让我彻底蔫了。课间的时候教授看大家除了听课什么都干了,摇着头无奈放起了视频,我从桌上艰难的支起脑袋看了一眼,貌似是个恐怖片。
女主角穿着白色的睡裙,衣袂飘飘,青丝垂在脸上,阴风一过露出惨白的脸,我心头像是被重锤敲了一记,眼泪抗不过剧痛滚滚而下。
妈的!竟然让我在二十四小时内想起吴渊两次!
那晚探病之后吴渊就老是用‘女鬼’来称呼我,在我几番逼供之下他才说:“那晚我本就被雨水淋湿了,结果你拿了个灯还从下巴打光上去,活像恐怖片里的女主角,我那一分钟吓得要死,更惊悚的是你的表情,人家女鬼可是板着脸,你这微微一笑比哭还难看,我顿时一身冷汗,雨水汗水都分不清了。幸好我没有心脏病羊癫疯的家族病史,要不非得暴毙当场不可!”
第三章强迫就诊
“你怎么了?”杨佳诧异的看着我,我连忙擦掉眼泪,若无其事的说:“我被那女鬼给吓到了。”
前后左右全笑得人仰马翻,我也跟着讪讪的笑起来,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挣扎的。
笑得脸都僵了,苏瑾南的电话正如小说里的九转还魂丹一样砸来,我这表情要再挂一秒就该败露了,看见手机上他的来电二话不说就接了起来。
“哟,这回接的倒快,不枉我上次费口水教育你一场。你该不会是巴巴的等着我给你打电话吧?”说着笑得乐不可支,隔着电话都能看见他得意非凡的嘴脸。
话说他自那天送我回来之后好像就人间蒸发了,这大少爷还真拿自己当神龙了,动不动就见首不见尾的。
“是是是。”懒得跟他争辩,不耐烦的问:“有p快放!”
“你的鼻音这么重,幸好电磁波不传输病毒。”我听他幸灾乐祸的语气就生气道:“还不是你害的,要不是你那天逼得我吹着冷风接您大少爷的电话,我又怎么会感冒,没让你负责就是好事了,你还这么调侃我,我说你也太没心没肺了吧!”
“那敢情好,求求你让我对你负责吧!”
“嗨,你个臭嘴,别说的跟那什么似的。”
“什么?”他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我这快上课了,挂了啊。”我说着就要挂机,接过他在电话那边大叫起来:“你出来,我带你去看病!”
我怔了一下,开玩笑的吧。我没好气的说:“姐的革命意志异常坚定,轻伤绝不下火线!”
“这可是和平年代。”
“军歌教育我们,和平年代也有激荡的风云。”
“你一个二十出头的姑娘怎么比我妈还磨叽,叫你出来就出来,别那么多废话。”
“这教授特别严,真的!就是辅导员的假条都不买账,我认怂。”
“那就直接翘课得了。”他说的倒是轻松,我的日子可没有大少爷那么潇洒。
“求求你别对我负责行不行?”说着就挂了电话,我的语气近乎怒骂,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生气了,看来是被吴渊弄得我内分泌紊乱也未可知。
杨佳贼贼的看着我:“谁呀?李雨泽?他对你做什么了?”我露出满口白牙笑看着她,她好像意识到我是真的不想讨论这件事,只好无辜的将头埋在书本里,指指教授说:“上课了。”
继续无精打采的在桌子上趴了半节课,那老教授真是兢兢业业,明知没人听还吧嗒吧嗒的讲个不停,语气从头到尾一个样,毫无抑扬顿挫的说法。
“有没有一位叫宋嘉鱼的同学?”我蒙了一下,抬头看见个书生模样的人站在讲台上用麦克风讲话。
“那个好像是院长的秘书。”后面几个女同学小声议论起来。
“在这里,就是她。”杨佳指着我大声回答,看来帅哥还是有绝对优势的,比如对杨佳这种花痴而言。她说着就用一指禅来戳我的后腰,我几乎是蹿起来的,瞬时就鹤立于百十来号人眼中,和李雨泽的绯闻都没让我像现在这样窘态百出。
“这位同学,请跟我去一趟院长办公室。”那秘书说完就风度翩翩的出去了。杨佳看得直流口水,好像一点都不担心我,我却急躁起来,这好端端的找我干嘛?我一没欠学费,二没欠住宿费,有什么事要大动干戈亲自召见?
出门之后我就瞬间石化了,觉得我彻底上当了。什么院长,压根就是个幌子。
苏瑾南笑着对院长秘书说:“替我谢谢赵叔叔。”那秘书应下就走了。
“怎么样?涮我玩的感觉如何?”
“你是甲鱼,又不是羊肉,我涮你干嘛?”说着就过来拉我。
“你干什么?”我一边四处张望,一边急喝:“放手!”路过的学生看好戏似的盯着我们,我此时的脸恐怕赛关公了。
“带你看病去。”
“我不去!”
“听话!”短短两个词却让我莫名伤感起来。
他不由分说就把我拉向他那辆不可一世的车,看来非得跟他去了,以他的个性从来都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我还是老实点比较好,要不再站在这车边上拉扯几下估计就要成为学校的大新闻了,丢不起那人啊!
“我东西还在教室。”
“打个电话让谁帮你带回去不就行了,再说就你也不会有什么值钱的东西,瞎操心。”说话间我就被他塞进车里。
原来院长是苏瑾南父亲的老朋友,对于这个后辈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就连这么荒唐的要求眉头都不皱一下就答应了。
车子开得不快,看来他是见识过我的功力了,谁愿意老在高架上碰到交警同志呢?
我们七拐八绕到了市中心的背街上,难得的老街还保留着五六十年代的洋房,两边种满梧桐树,可惜还不到枝繁叶茂的季节。没想到在这寸土寸金的地段还有这样静谧的一隅。
“下车。”他说着就替我解开安全带。我有些狐疑:“你确定这里会有医院?”
他不说话,带着我走近一幢老洋房,门前的欧式铁艺栅栏已经生了赭红的铁锈,上面是刚刚吐出新绿的爬山虎,绿得怡人。斑驳的红砖仿佛承载着娓娓动人的老故事,不禁让我想起‘美人如玉剑如虹’,‘庭院深深深几许’。
“发什么呆,进去吧。”苏瑾南大步流星地走进庭院,接待的人迎出来,恭敬问候道:“苏先生,孙大夫已经按预约等了好一会儿了。”
苏瑾南彬彬有礼道:“有劳了。”从未见过他这样得体的举动,好像从来就不曾认识他一样。
“孙伯父。”苏瑾南带着我进了阳光充裕的房间,一丝丝光线透过清亮的玻璃照在红木的桌子上,一个儒雅的中年男人起身和苏瑾南来了个美式拥抱,又看看一旁傻站着的我,礼貌的伸出右手,厚实的手掌,无名指上是一只光滑无饰的戒指,悠悠泛着岁月的光泽。
我还是第一次碰上这样高品质的男人,不免多看了几眼才伸手轻轻握住。
“孙伯父,这是宋嘉鱼。”苏瑾南转而对我说道:“这是本市最好的医生,轻易不坐诊。”
孙医生来回打量着我,开玩笑似的说道:“这姑娘不错,比你过去那些个花枝招展妖里妖气的好多了,看来最近长进不少啊。”
我忙解释道:“不是的。”苏瑾南打断我的话说:“孙伯父,您怕是该去看眼科了,这甲鱼都愣是被您看成天仙了。”我怒瞪他一眼,呲出我的小白牙,巴不得咬他一块肉。
“就你贫嘴。”孙医生俨然一副长辈的态度,苏瑾南此时在他面前不过是个卖乖的小孩子,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孙医生细心至极,跟他的外貌一样。问诊之后先让我去皮试青霉素,我一听头皮都发麻了,从小就怕做皮试,又疼又痒还不能挠。
护士带我们上了二楼,我提出要躺着,生怕待会吓得站不稳,苏瑾南还不得活活笑死我。
我躺在床上,竭力保持镇定,说实话我有两年没有做过皮试了,只感觉心都堵在喉咙里,喘不上气,本能的想起那次的剧痛。
苏瑾南和护士站在我右边,我故意将头转向左边,一阵轻柔的力道,手腕上一点点的凉意,看来是在消毒,越发紧张起来。
一下刺痛从腕上传来,我几近扭曲的哀嚎忍不住脱口而出,就让他笑我好了,实在是忍受不了了。
“我说你还真是奇怪哈,扎个针笑得跟发花痴似的,虽说我孙伯父长得帅气,可毕竟人家不喜欢你这种初出茅庐的小丫头,你背后就有这么个正当年的美男子你偏不肯回头看一眼。”苏瑾南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魔音摧脑啊。
我喘着粗气道:“你会不会听啊?我这是嚎!”
他戏谑的笑声肆无忌惮的传来:“你太有才了,竟然能哭和笑一样,绝了。”
我在心中暗暗问候他全家,兀地觉得手腕上一阵凉意,好像不怎么痛了,转头就见他弓着身子对着我手腕上微微隆起的小包轻轻吹气,很熟悉的感觉,心中有些难受,一直忍着的眼泪就掉下来了。
他看着我皱眉问道:“很痛吗?”我摇头说:“以前我妈也是这么给我吹的。”他有那么一秒钟怔住了,接着又是玩世不恭的表情哼了一声。
皮试效果很好,我们拿了药物就出了院子,我也不想问他要干什么,反正他总是能做出些常人想不到的事情。
第四章悉心照料
他驱车不过拐了个弯就停在了另一个院子里,还是老式洋房,不过花园里竟然有一座玻璃的花房,里面开满不当季的茉莉花,一朵朵洁白可人,好似隔着玻璃都能嗅得到花香。花房里架设着说不出的管道设备,总之是供暖的吧。
“漂亮吧?”他侧头问我。
“你家?”他点点头,这里的地价恐怕是天文数字了!我满不在乎道:“奢侈!”
“您回来了。”上了年纪的管家接过他手里的东西。
“人到了吗?”管家应声说:“到了。”
“还有别人吗?”我有些疑惑。
“进去就知道了。”我随他进去,一眼就看见了所谓的家庭保健护理员:“你是让我在这里挂吊瓶?”我的表情肯定是扭曲怪异的。
“看来你也有聪明的时候。”进了房子他就去换衣服。
管家领我到客房,资本主义的狂潮铺天盖地的袭来,家具摆设虽然样式简单,可是必定是高档货,我觉得我有些心里变态,我仇富了!
床边的柜子上放着一盏黑釉的香薰座,下面的小阁里点着蜡烛,安逸得连一丝颤动也无,上面的小碟子里密密匝匝全是刚采撷的茉莉,满室馨香。精致的床品极有手感,厚厚的被子却极轻巧,仿佛是一种暧昧不明的重量包裹着我倦怠的身躯。
我躺在床上看着一滴一滴往下落的透明液体,好安静的房子,静的让我忘了一街之隔就是极致的繁华。初春时节还是有些微凉,房间的暖气开得很足,昨夜被旧梦困扰不得安睡,渐渐起了睡意,眼皮重得不行。
等我再次醒来时已是黄昏,微弱的灯光泛着暖暖的橙色,点滴放得很慢,这感冒的药水输得急了就会疼,手掌下面温温的,掀开被子就看见不知道什么时候塞进去的暖袋,如果不是常换,恐怕现在早就凉了,资本家还真是会享受。
屋子里只有我,不一会儿刚才的护士就进来拔了针,我穿好衣服出去,怀里还抱着那个暖袋。
“醒了?”苏瑾南轻手轻脚沿着楼梯上来,一身居家的打扮,可还是透着风度,天生的衣服架子。
“他们呢?”
“这里平时除了我没别人,今天管家也只是带护士过来,你睡着他就走了,现在护士也功成身退了。”
“那暖袋?”我有些尴尬。
“护士只拿了看病的钱,你说呢?”他满脸笑意,我暗道大少爷也会有细心的时候,暖袋贴着胸口,一阵阵的脸上燥热。
他上下打量我道:“孙伯父就是厉害,挂一次吊瓶就好得七七八八了。”我有些不好意思,别过脸不看他。
“下去吃点东西吧。”
“不了,我该走了。”
他笑道:“吃了东西才能吃药,听话。”我就像受了蛊惑一样跟他下楼去了饭厅。
椭圆形的柚木桌子,上面插着一瓶鲜花,进门时管家刚换上的,听说是从云南空运来的。
精致的骨瓷盛着一样样的粥品和小菜,清新的香气勾得我食指大动。
“好吃吗?”他坐在一旁看着我,我问道:“千万别说是你做的。”
“我哪能做出这人间极品,还记得小筐吗?”
“记得。”小筐原名叫肖匡,是苏瑾南的朋友,不过我喜欢叫他‘拖车’,真正是个纨绔子弟,身边的女朋友换得比衣服还勤快,几次见他都领着不同的女人,个个都长得惊为天人,甚至连新晋小花旦都在他的编制内。我更加惊讶了:“是他?!”
苏瑾南摇头道:“指望他还不如指望我,是他妈弄的,他妈妈做清粥小菜的手艺比御厨都好,小筐一听你病了就让他妈做了吃的送过来,他妈妈更逗,以为你是我的女朋友还特意嘱咐保姆要一滴不撒的送到,真有意思。”
小筐显然是误会了我们之间的关系,几次见面那情形就差没一口一个‘嫂子’了。我讪讪道:“不好意思,又是狐假虎威了。”
他瞥我一眼:“那就补偿我呗。”我有些不解,他又说:“这粥真香。”我这才注意到他面前并没有吃食,他瞧准时机赖皮的张着嘴‘啊’了起来。
我舀起一勺,没有吹就直接喂了进去,他脸色顿时就变了,皱着眉向外呵着热气,还不停的用手扇着风,唔噜说:“你想烫死我啊?”
我看着他的窘样,肚子都笑疼了。
吃过东西又服了药,刚要出门却又下起雨,我站在窗边看着窗户上密布的雨水,一条条像河一样流淌,直直流到人心里。
究竟是谁的泪水,溺毙了整座城市的殇?
“我们步行吧。”我鬼使神差的提议起来,他好像并不惊讶,也不反驳,径自上门房找雨伞,找了半天才找到,很老的款式,黑色的伞布,猜不出它在角落里静静躺了多少日子。
出入都有车子代步的人家怎么会用得到雨伞呢?
他若有似无的看着伞笑了一下,在撑起伞的一霎我有些明白他那莫名的笑意了,这伞不大,我们只有紧紧的挨着才能避得了雨水。
漫步在雨中,任由雨点轻柔的溅在鞋子上,都不说话,难得我们有不斗嘴的时候。
“你知道我小时候在下雨天最喜欢干什么吗?”我看着脚边雨点打出一个个时隐时现的圆圈。
“踩水。”
“你怎么知道?”我有些诧异。
“因为我也喜欢。”他眼中闪着清亮的光彩。
“以前老是因为这个被我妈骂,当时觉得可有意思了,即便淋成落汤鸡都还乐不可支,现在想想真是挺幼稚的。”我说着自己就笑了起来。
“以前家里只有我和姐姐,姐姐嫌我闹不和我玩,下雨天踩水就成了我难得的娱乐项目,够傻气吧?”他的语气有些自嘲,我听着却着实心酸,家境优越又如何,从小在情感上就是缺失的,好多人游戏人间大概都是因为这样吧。
“后来上学了,最喜欢的就是下雨天不打伞,然后和小留在雨里狂奔,就在大马路上,也不怕被车撞,跟疯子一样。那时只觉得刺激,现在想想真是顽皮。”脑海里全是我们湿漉漉傻笑的样子,不得不说那时还真是勇敢。
他看着我,眼中泛起一丝别样的神情,继而说道:“我长大后就喜欢飙车,只有那样的速度才能给我血液沸腾的快感。”
“你恐怕没什么机会像现在这样散步吧?”
脚下的路积了水,雨点一滴滴在上面划出圆圈,扩大后再消失,等待下一个圆圈。他搭着我的肩膀将我往伞中心拉了拉,又是无言,走了不知道多久,只知道路灯都亮了,脚下的雨水反射着耀眼的灯光,恰如路灯的孤芳自赏。他的脸上没有表情,将明将暗。
兴许是还未痊愈,加上感冒药本就带点安眠的作用,脚上没什么力气,我走着走着就蹲了下来。他赶紧随我蹲下,用伞遮着我:“累了?”
我点点头,他将伞交到我手中,自己淋雨走向路边,等他打了车回来时脸上已经布满细细的雨丝。
进了出租车,那的哥很是好心,拿了块毛巾递给苏瑾南:“擦擦吧。”
苏瑾南道谢接过,却先擦起了我的长发,刚才蹲在地上,头发披在背上,有些湿了,我心中隐隐动荡,忙抢过来给他擦脸,这才发现他半边身子早已经湿透,想来是一直拿伞就着我没顾上自己。
他傻傻的笑,我说:“大少爷,您要是坏了我可赔不起。”他也只是笑笑,其实他笑起来很好看,特别是酒窝,深得不过分,却着实醉人,只看一眼就会忍不住陷下去。
药力上来我就睡着了,醒来时已经在宿舍楼下,我竟然枕着他的肩膀,记得第一次枕着他的肩膀还是看电影那一次,我尴尬的笑笑:“哟,这肩膀还是那么的……跟枕头似的。”
“我看你是病人的份上不和你计较。”
“姑娘,这小伙子不错,你可要抓牢了。”的哥多管闲事的提醒起来,我开门出去,他也跟着下了车,那的哥依旧不依不饶道:“小伙子,不用急,我在这等你。”
“你下来干嘛,我自己进去就行了。”
“你到底傍不傍我这个大款?”他突如其来的整出这么一句,我险些招架不住,要不是这坏坏的表情恐怕我就当真了。
“我的理想是把自己变成大款,然后让小白脸来傍我,你是小白脸吗?”
“我说你怎么就说不出句好话?堂堂一个大学生,受过高等教育,以后别说你是这学校的学生,跌份!”他假意嗔怒。
我笑道:“要听好话回去看《新闻联播》去,我又不是国家新闻发言人。”
最后他还是无奈地笑着走了,今天的苏瑾南我只能用‘大开眼界’来形容了,本以为他是只温室养育的花花蝴蝶,没想到贾宝玉也还有副水晶心肝琉璃肚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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