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裤子去哪儿了?
(XX网站www.xxx.com)(XX网站www.xxx.com)(XX网站www.xxx.com)(XX网站www.xxx.com)(XX网站www.xxx.com)(XX网站www.xxx.com)一件件衣服拿开,没有。(XX网站www.xxx.com)XX网站www.xXx.com。
是当时不小心,把它压到书堆里去了?
又把铺角那一大堆书籍一一移开。
没有。
打开皮箱,眼睛瞪得像对铜铃样搜索。
还是没有。
真是大白天见了鬼,我那条裤子哪去了?
黎民懵了。
这可不是条一般裤子哟。
本期,是黎民考入益阳地区教育学院学习的第一学期。到底也大学生了,为纪念这个中专文凭将换大专文凭的重要人生转折,来到益阳后,他做的第一件事是:买一条像样的裤。佛要金装,人要衣装。黎民想:像我这样颀长的身材,设若配一条笔挺的西裤,包装包装一下自己,一定会很潇洒,很漂亮,很蔡国庆。就是说,从形式到内容,都大学生了。在大脑指挥下,他来到益阳桥北那一长线买服装的个体商店里,花三十五元钱买了这条高档西裤。开始,他不敢穿,有自卑感,总认为自己是个无地位的小教师,配不上高贵的东西。但高贵的东西有着巨大的诱惑力,终于有天,他麻着胆子穿了出来。原以为,会在自己寝室的同学中引起一番不小的轰动,却不料,一点反应也没有,但自我感觉良好。一点反应也没有也就消除了堵塞在黎民心中的障碍,他也就能放心大胆地穿在身上了。每次穿上,心中就有一种扬眉吐气般的快感,偷眼看裤上笔挺的线条,心里痒痒甜,像六月天喝了雪水般,凉丝丝的,五脏六腑歪歪地爽。后来,黎民就舍不得穿,生怕破坏了自己心目中这尊美的神像。XX网站w-w-w.-x-Xx.c-o-m。不穿时,他会把这条当家裤折得笔直,平放在铺右边那堆衣服上方,美化自己的个人空间。(XX网站www.xxx.com)可今天上午,黎民眼光偶而往铺右侧一射,竟发现自己那条爱裤不翼而飞了。
黎民感到十分意外。
中午吃饭时,黎民在寝室里一一询问:
“呃,李迅,你有没有拿我铺上那条黑色西裤?”
“呃,陈明哲,你有没有拿我铺上那条黑色西裤?”
“呃,张克勤,你有没有拿我铺上那条黑色西裤?”
……
都说没拿。
都没拿,哪去了?
黎民坐在自己铺上默默抽着烟,不时露出一口被烟熏黑的牙齿。他觉得十二分奇怪。
悬挂在学院教学大楼中央的高音喇叭开始了每日一次的中午广播,一个音域宽广的男低音在轻轻吟诵文学前辈朱自清先生的散文名篇《匆匆》:
……是有人偷了他们罢:那是谁?又藏在何处呢?是他们自己逃走了罢:现在又到了哪里呢?……太阳他有脚啊,轻轻悄悄地挪移了……
黎民想:我的爱裤不是太阳,它没有脚,是不会轻轻悄悄地挪移的,是不是有思想不健康的学员混进了学院,想趁放寒假的忙乱之机浑水摸鱼,发点不义之财?倘是这样的话,会是哪位道貌岸然的家伙盗走了我的爱裤呢?可耻的潜伏盗贼,教师败类!你玷污了我心目中圣洁高大的学院形象,进了大学,不好好念书,干这些偷鸡摸狗,见不得人的丑事,丢尽了你八辈子祖宗的丑!可耻,可鄙!呸,呸,我呸呸呸!失去了,就已经失去了,再想,也是多余,尽管心爱,也只能忍痛割爱,权当那买裤的三十五元钱打发给偷我这条爱裤的贼牯子(小偷)买了农药1059喝,喝了马上挺尸,笔直去会见马克思!黎民阿q一番,就开始捆被子,整理东西。(XX网站www.xxx.com)
这是黎民来益阳地区教育学院学习第一学期最后一天。XX网站w-w-w.-x-Xx.c-o-m。
一期行将结束,上午在学院大礼堂开了休学典礼。吃完中饭,学员们清点行李书籍,要带的带走,不带的送到三楼规定寝室集体落锁保管。整个学员宿舍楼响起一片窸窸窣窣、噼里啪啦声,像许多猫在追赶一批仓惶逃窜的老鼠。人上的上,下的下,车水马龙,熙来攘往,呈现一派归心似箭的混乱景象。
黎民嘴上叼支烟,掮了被子从二层铺上顺踩脚横档一脚脚降下来。不小心一晃,被子撞了啥?
103寝室格局与当时各高等学府大同小异:靠墙两边一边两个双层铁铺;寝室中间是八张红色或黄色长方写字桌,一人一张。
黎民掉转头一看,原来撞了扯在寝室上空中的那根铁丝上挂着的那一摞湿衣服。被子立即传染上面水分,湿了巴掌大一块地方。
这个胡奔!
说起他们103寝室这个胡奔,那真是没救。铁丝上这摞占领了全部长度的湿衣湿裤就是他晾的。
一期来,班级授课时间经常没看见胡奔花子(影子)。他不在学院日子居多,他经常拿一个草绿色画夹子,到会龙山、裴公亭美术去了。按游戏规则,这应该不允许。胡奔和他们一样,考入益阳地区教育学院这所成人高校,学的数学专业,而非美术专业,这样做,显然属不务正业。他们班负责学员管理的班指导老师将此事报告给学生科。主管学生科工作的领导是一位年轻人,姓郭,叫郭科长,刚提拔不久,郭科长听后,说:“在大学里,可以发展自己的爱好、特长。”这一来,胡奔像受了保护的“自由电子”,依然我行我素,班级授课时间经常不上课,经常外去美术,经常没看见他的花子。有一个问题,胡奔这么做,他的数学专业咋办?不用担心,胡奔自有他的考量和办法,并不会因专业成绩一桶屎(一塌糊涂)而被学院遣送回原籍。这期准备进行本期所学科目结业考试前一周,胡奔不再外去了,不再东跑西窜了,不再美术了。他开始静下来,对一期学过的专业内容进行自学。而且,自学时间不在白天,而是在本寝室人员进入睡乡后。一个矛盾摆在他面前:因为学员就寝后不爱熄灯,点通宵,浪费电,所以,学生科规定,学员宿舍楼统一晚十二点正准时熄灯。这,给胡奔是致命一击。可胡奔很聪明,且有点胆大妄为,也不知征没征得学生科同意,就买一盏台灯,搭一条外线,亲自把电引进了103寝室。胡奔睡二层铺上,黎民亦睡二层铺上,而且是一前一后、一衣带水的邻居。黎民倒霉了。胡奔这个猫头鹰型的人把黎民这个百灵鸟型的人晚上的世界照得如同白昼,一到转钟,万籁俱寂,黎民的耳朵就近距离收听胡奔哗哗哗,哗哗哗翻着书页,唦唦唦,唦唦唦作着笔记的声音,睡意跑得无影无踪。黎民在这几天准时失眠。天明时,胡奔就停止自学,呼呼睡去,颠倒黑白,错了阴阳。黎民苦不堪言。“是不是有病啊?”黎民伤不起,心中愤愤不平,但没说出来。然而,在寝室学友们认为是有病的胡奔,这样处理专业与非专业之间的矛盾居然是对的。这期结业考试完毕,成绩公布,胡奔各门功课的考试分数非但没有出现不及格,而且有两科——“数分”(数学分析)、“解姐姐”(解析几何)——反而比那些中规中矩天天坐在教室里正儿八经听课的该寝室其他学员的最高分高了12分、8分,弄得其他七兄弟那个尴尬哟,无法用语言形容,脸上似有千万只鸡虱儿在爬,他们纷纷咋舌,一致认为胡奔同志有特异功能。尤其是该寝室药山县学友孙东子,更是对胡奔佩服得六体投地,因为他在103寝室中,平时学习是最认真的,休息时间,他也不忘搞搞学习,连寝室里邀他打扑克也不拢边,可这期结业考试中,居然还有门“数分”爆冷门,53分,要下期开学补考。“宝一样的家伙!当老师时人一样,骂学生:‘这么简单的问题,咯都不晓得!’现在自己当学生,也‘咯都不晓得’了!”李迅玩笑孙东子。“咯都不晓得”是我们这边的方言,“这都不知道”的意思。而这时,正好有一些有关人体特异功能的新闻报道,其中,最有魔力最具震撼力的报道是某小孩用耳朵识字。报纸上称这小孩叫“神童”。万万年来,我们人类都是用眼睛识字,但这小孩,居然眼睛不看,只用耳朵听,就能听出字来!这不是“神童”是什么?您有没有这个功能?反正作者我是没有啊。于是,他们103寝室搞移花接木,搞拿来主义,把胡奔叫“神童”。当然,胡奔同学神是神,但不“童”了,他已二十又四。
这铁丝上晾的衣裤是胡奔长期积累的结果。
胡奔常常只洗澡不洗衣。每洗一次澡,他就把脏衣服塞进放在寝室门旮旯的那只红塑料桶里。后来,桶里堆不下了,就转移到铺角。穿脏衣的事时有发生,穿的方法是反一个面,穿翻衣。当然啰,这只是针对内衣内裤而言,因为内衣内裤穿在身体里面,看不见,没有谁看见过他外衣穿翻衣,如果外衣穿翻衣,那,人家会认为他有神经病或神经病已发作耶!胡奔红桶内脏衣服像一座小山吸引着学员们的无意注意,无形中成为他们眼球经常扫描过去的地方。有时,学友们会盯着这些脏衣脏裤发呆:他也不是只当过几天的教师了,他这样的人,个人生活这么稀斜的(乱七八糟),不检点,原来在学生面前是怎么为人师表的呀?当寝室几个学友用半开玩笑半当真的口气询问这事时,他竟一点也不生气,一点反感也没有,反而反问道:“我把衣服洗得干干净净,让你们看了舒服?”弄得该寝室其他七个人不约而同地粲然一笑,同时向他竖起了大拇哥,山呼“哥哥,高!”“哥哥,高!”“哥哥,高!”这几天,胡奔也许意识到了一期行将结束,昨天,他从下午一直洗到晚上熄灯,才把囤了一期的这些脏衣服彻底清洗完毕。今天未天亮时往铁丝上胡乱一搭,又背起那只草绿色画夹,美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