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八章 英雄
郑开阳带我们进入了一个地下车间,通过车间内的暗门,再淌过一条地下杏,来到一处宽阔的地下空场。场上有三根巨大的柱子,由于就在杏旁,场上有一旋水。
“这座电厂设计之时就做了很好的防爆处理,地面上小范围的爆炸都不能对电厂造成毁灭性的破坏,唯一能将电厂捣毁的地方只有这里,”郑开阳指着空场中间的三根柱子说:“那三根柱子就是整个电厂的核心部位,日本人已经把炸弹放进了柱子里面,只要引爆炸弹,这座电厂就会变成一座废墟。”
“那西林监狱呢?”
“监狱还要往上走,越过一扇铁门就到了。”他回答道。
“那里的看守多吗?”
“监狱的大门其实在另一个方向,这里是以前的犯人挖的另一条通道,所以没有看守。”
“你们去西林监狱救人。”李副官对几个下属吩咐道,于是几人顺着河流走了上去。
我们跟着郑开阳来到顶柱前。他取出柱子上的一块砖头,里面放着一个红绿线缠绕的盒子,正是炸弹。
“李副官,这个炸弹好拆吗?”我问旁边的李副官。
“有点复杂,我看看。”李副官谨慎地说道,然后从腰上取出工具开始小心的检查起来。
“李副官,你的手怎么了?”看到他的手上有条口子,我问道。
“没事,刚才和一个小日本打斗时擦伤点”他说道,“这点小伤不碍事。”
“那你小心些。”我叮嘱道,虽然如此说,但现在只有他能排爆,就算是再重的伤,也得硬着头皮上。
“李副官,还行吗?”看着他额头斗大的汗珠,我也十分紧张。
“我再试试,”李副官伸出手来,但是渗着血的手不自觉的抖动着。
眼看着那线钳移向红线,但是李副官的手仍颤抖不止,在场所有人都摒住了呼吸。是生?是死?大家的性命都悬于李副官那双颤抖的手。
“不行,我做不到,”眼着着李副官马上将线剪断,但是却将线钳收了回来,他无力地说道。
“李副官,横竖都是死,你大可放手一搏。”刘副官说道。
“不,我做不到,我可以赌,但是我不能拿大家的命来赌,我做不到!”
大家面面相觑,整个地下室静得可怕。
“那我来赌!”我站出来说道。我并没有排爆的经验,一贯的孤勇让我陡升了这种胆量,那是一种自来行走在悬崖边的人所潜藏在骨子里的特有力量。
“我来吧,”一堵黑色的硬质铁门打开,一身黑色风衣的他自门外走进来,昏暗的地下室,他的轮廓被深深地打在墙上。
“吕詹,”我不禁脱口出声。
“你没有拆除炸弹的经验,还是让我来,”他看着我说道。
“你有?”
他没有回答我的话,径直朝柱子走来。
“李副官,林小姐,”刚才去救人的几人隔着河道喊我们。我们回头望去,见他们身后带一些人,想必是从监狱救出来的人。
“你先带他们出去,那条路直通到外面,”他指着刚才他进来的那扇门轻声说道。
“你的意思是把你留在这里拆除炸弹,让我带着大家出去?”
他只是略微点了点头。
“那不可能。”我淡淡地说道。是的,无论于公于私,我都不能丢下他离开这里。
“那就可能死在这里。”他也是淡淡地回道。
“李副官,你先带大家离开这里。”
“不,林小姐,你不走我也不走!”
“李副官,我死没有关系,但是你的生死还关系到全军将士,所以你不能死在这里,你一定要出去。”
“要走大家一起走,你不走我也不走。”他说道。
“李副官,你不要倔强,现在大家就等着你带他们离开,大家的命都掌握在你的手里!”
“不是在我的手里,而是在你的手里,如果你不走,我是不会走的,万一你出了事,让我怎么向少帅交待,难道让我说我抛下你独自逃生了吗?不,我做不到!”他执拗地说道。
“林小姐,你不走我们是不会走的!”身后的几个官兵也跟着说道。
“你要大家一起死吗?”吕詹也轻轻地说道。
“我不会离开你……这里的!”我曾经说过,生死与共,所以,我不会丢下你的,哪怕,你已经不愿再看到我。我上前去想要拉住他的手,但他却移开了。
“你放心,我不会死的!我的命是那么容易丢的么?”一贯的轻描淡写,他将嘴角微微勾了勾,“快点,你向来是个麻烦,你在这里只会防碍我!”
“哇,哇,哇……”突然传来一阵婴儿的啼哭声。从西林监狱救出来的人中,一名妇女手上居然抱着一个婴儿,此时正哇哇大哭,那妇人忙央哄着,但那婴儿仍大哭不止,犹如阵阵闷雷敲击着我的心房。
“林小姐,要是你不走,我们也不会走,难道你要让那个还在襁褓中的婴儿也和我们一起死吗?”李副官执意要我和他们一起离开。
“大家跟我来!”时间不容我再逗留,再拖延下去,可能大家都会因我而死。我死不足惜,但是正如那个幼小的生命,他还那么小,犹如一颗种子刚刚发芽,我怎么忍心让他就这样夭折呢?毅然转身,我带着大家向那扇黑色的硬质铁门走去。与此同时,我也在痛恨自己,浅闻竹啊浅闻竹,你怎么能说话如此不作数,留他一人在这里?
一路护送着众人从暗道出来。遇到几个零散的日本兵,因为我和李副官身手还算不错,所以两人联手解决他们也不算太大的难事。又淌过一条杏,终于出了暗道。阳光照在身上,感觉暖暖的。天,已经大亮。
“李副官,快带他们从撤出去,出了电厂你们就安全了。”我对李副官说道。
“你不走?”李副官看出我的想法,问道。
“我要回去,他曾经救过我无数次,我说过和他不离不弃,不能言而无信。”不待李副官截劫,我已经大步向暗道内奔去。
让我放下他独自逃生,不仅仅从道义上来说我做不到,而且,我的心里和我的身体也做不到。就此撇下他,我的心里一直牵挂着他,而我的双腿似乎也不听使唤地驱赶着我回到他身边去,哪怕,那里黑暗无光,最终等待我的是无情的死亡。
“吕詹——”冲出暗道,我就迫不急待地喊道。
“你?”听到我的喊声,他抬起头来,眼中满是不敢相信,我看出来,他是动容了,因为我的回来,他向来冷冽的眼神此刻蕴含着感动和欣喜。
“我也是一个赌徒,这场赌局我和你一起赌!”我质声说道。空旷的场上,我说话的声音回荡于广场的上方,仿佛那是一个承诺,一个誓言。
“那你说我们赌哪根线?”他从刚才的失神中回过神来,笑着问道。那笑,有些不正经,似乎含着对我的调戏,也含着对我的温柔,让我觉得那个过去对我宠溺有加的他又回来了。如果只有在这样生死两难的情景下,你才能忘记对我的憎恨,我们能够回到从前,那我宁愿一辈子呆在这里。
“我赌红线。”我没有看那个炸弹,直接说道。生亦何苦,死亦何哀?如果你对我不理不采,我活着又为何?如果你我的生命截止于此,可以永远相伴长眠,又有什么好遗憾的?
“好,那我就来剪红线!”
“不过我向来运气很差,你敢相信我?”我也笑着调侃道。
他没有说话,拿着线钳的手稳稳向接线移去。
我凝视屏气,只听到自己的心跳,脑中此刻什么也没有,只剩下我和他的朝朝幕幕,死亡在即,此刻我才知道他对我意味着什么?那份感情沉甸甸的,让我觉得用尽一生也无法偿还,那份感觉轻盈如丝,他总是在我最需要的时候出现,让我有双可以依靠的臂膀,困了,乏了,可以随时依靠。我在想,如果今天没死,那我一定要学扣儿和栾大哥,和他隐居山林,去一个无人认识我们的地方,甚至是一个没有人烟的地方,只有我和他,远离世事,远离战争,过世外桃源般的生活;如果有来生,我要和他长相厮守,管它天下兴亡,管它民族危难,都滚一边去!
我抬起头来,端详着他的脸,轮廓分明,眉毛如黑,黑睛如漆,鼻梁高挺,薄唇轻抿,我竟连眨下眼都舍不得,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我要将他的相貌牢牢印入脑中,好让来世的我一眼就能认出他来。
“咔嚓。”
我抿嘴傻笑,“吕詹,我们赌赢了!”
“不!你输了!”他毫不客气地瞪了我一眼。
我向下望去,发现他剪断的不是红线,而是那根绿线。
“你剪的是绿线?”
“嗯,是绿线,”他轻声说道,这才听到他大大地松了口气。
“你竟敢不听我的,居然敢剪绿线?”
“你不是说你一直是倒霉鬼么?那我还敢听你的!”
我毫不客气地朝他脑门拍去,“你竟敢不听我的,居然敢剪绿线……”
我们嘻哈的笑声回荡在空旷的场上,只感觉世间只剩下我和他,没有仇恨,没有阴谋,没有暗算,甚至,没有时间……
“走吧,”突然,他收起了嘴间的笑容,淡淡地说道,便往黑色的铁制大门走去,不再理我。
我在后面看着他的背景,再次感觉他将我抛弃了。我们,又回到了原点。
“浅小姐,还有一枚炸弹在那里,”郑开阳不知道从哪里冲进来指着右角落大嚷道,“那是他们逼我的助手装的,当时我没有参加。”
吕詹听到郑开阳如此说,也很是震惊,他跑了回来,我们迅速跑过去揭开面板。
“嗒,嗒,嗒……”一枚定时炸弹放在里面,指针正向十二那个刻度移动。
“怎么办?”我环视一周,要是这枚炸弹一爆炸,我们所做的一切努力都白费了。
“你们先出去,我来拆除炸弹。”
“时间已经来不及了。”
“那个水池下面有个通道是和外面相通的,可以从那里把炸弹送出去。”郑开阳说道。
“你的意思是说让一个人抱着炸弹,从水下将炸弹送出去?”
“对!这是唯一的方法。”这里是这座电站的中心要害,就算不引爆所有的炸弹,只要有一枚炸弹在这里爆炸,这座电站马上就会坍塌,现在唯一的方法就是从那个通道把这枚炸弹送出去,让他在外面爆炸。
谁送出去?我看向吕詹,发现他此时也看着我。
“还有半分钟,”我凝视屏气。
“走!现在跑出去还来得及。”吕詹说道。
“不,这样的话那我们所做的一切都白费了,”我摇着头低喃道。
“走!”吕詹拉住了我的手。
“不行,如果就这样走了,那我们所做的一切都功亏一篑了!”
“我们已经尽力了。”
“不!我们还没有!”我定定地看着他,缓缓地摇了摇头,此时的我已下定决心,不能让这么多人无端牺牲,不能让前功尽弃,绝不能!
“吕詹,你母亲是我害死的,我知道你不肯原谅我,欠你的一条命,现在我还给你,只希望以后你不要再恨我了,”两眼凝望,我发现自己竟是十分的不舍,他那深重的黑眸,像漩涡一般将我吞食,让我难以移目,“吕詹,保重,好好活下去!”说罢,我就要甩开他的手。
突然,身边的郑开阳抱起炸弹就朝水池冲去。只见他纵身一跃,向水池跳了下去。
“闻竹,月珊的死将我彻底打醒,我不能再让她对我失望了,还有我儿子,等我见着他,我可以给他说,他爸爸不仅聪明,而且勇敢,他救了整个上海,救了几十条人命。所以,我一定要成功。”
“开阳——”我大喊道,一颗心瞬间绷紧。十秒后,只听高墙外“嘣——”地一声巨响。
“开阳?他成功了?”久久地,我才回过神来,喃喃问道。
“是的,他成功了。”吕詹轻声答道,他也因为郑开阳出人意料的举动久久没有回过神来,“是的,郑开阳,那个胆小怕事的孬种,他成功了。”
“他不是孬种,他是英雄。”
飞溅的水花落下来,重重地打在我身上,细小的水雾在空中上下飘浮,成了一层薄雾,最后轻轻盖在我脸上,让我眼前一片迷蒙。因为,那不仅仅是池中的清水,还夹杂了昔日胆小懦夫的鲜血,也包含了太多人的期望,还有,月珊离世前的那滴眼泪。
月珊,你可以欣慰地笑了,如果你泉下有知,你可以安息了,因为你爱的人不是孬种,不是懦夫,你爱的人是英雄,一个不折不扣、顶天立地的真英雄。他向你承诺的,他做到了,因为你的爱,你的泪,他做到了。不再逃避,不再胆怯,不再懦弱,他用生命去践行了对你的承诺,他用生命去证明了你们之间的爱。
开阳,月珊,你们是我们的动力,是我们的骄傲,是我们心中,永恒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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