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清儿……”皇甫老爷苍老的声音传到莫锦清的耳朵里，莫锦清的耳膜嗡嗡直响，她呆立在原地，觉得自己看花了眼，出现了幻听。
不可能，即使她带着莫大的希望，也不觉得皇甫夫妇真的能平安归来，惊喜，来的太突然！
“皇甫伯伯，伯母，你们回来了！”旁边的莫锦华恭敬的叫着，轻靠莫锦清的肩膀：“别愣着了，快去迎接啊！”
莫锦清眼眶里溢满了泪水，脚步像灌了铅一样无法动弹。
皇甫老爷和朱群芳渐渐的走近她，“清儿，我们回来了。”
“皇甫伯伯，皇甫伯母……”莫锦清的声音微弱的发着抖。
皇甫老爷的眼眶也是红的，“亏得你有心还来帮忙打扫宅子，我们回来的路上还想，这里会不会就被官府征了去，让我们老两口无家可归，还好啊，这里还在。”
“皇甫伯伯，这里是你们皇甫家的，你们又没有定罪，官府不会贸然拿走。”莫锦华笑道。
皇甫老爷叹口气，“是啊，还是咱们家乡的官有点人情味儿，雍州那边的产业，已经被全部查封没收，我们老两口也是穷途末路了！”
“真的？怎么这样？他们有什么资格查封，现在你们回来了，难道不能要回来？”莫锦华气愤道。
皇甫老爷摇头妥协道：“也罢，雍州早就传的风风雨雨了，我们也没脸在那儿住着，难道听人家骂我们卖国贼好受吗？”
莫锦清已经渐渐地平复了激动的心情，她终于可以确定，皇甫老爷真的回来了，没事了。
“你们不是卖国贼，没有为国出过力的人没资格这么说你们！”
皇甫老爷心疼的看着莫锦清，“清儿，不知者无过，人家不了解瑞儿，自然不会相信咱们的片面之词，咱们心里清透就好，走走，先进屋去，先歇一歇。”
皇甫两夫妇往宅子里走，莫锦清擦掉即将要流下的泪水，二话不说的跟在后面，莫锦华也跟着，小声道：“妹妹，哥哥真的佩服你，要不是亲眼所见，我都不敢相信他们能回来！”
莫锦清苦笑一声，“连我自己都被吓到了！”同时她也疑惑起来，为什么忽然之间就能安全的回来呢？所有人都说这是没办法的事，就算不立刻杀头，也会坐一辈子的大牢，忽然回来，又没有公示天下澄清皇甫瑞卖国的事，太蹊跷了！
朱群芳还像在大牢里一样呆滞，基本没什么话，走到哪儿都由皇甫老爷扶着。
“哎，跟我们离开的时候一样，清儿，都是你的功劳吧？”皇甫老爷看着家里光亮如鲜的样子叹道。
“偶尔会来打扫一下，我就知道你们一定会回来的。”莫锦清坚信的说。
“我们都没这么以为，没想到啊，清儿，这些日子，过得不好吧？”皇甫老爷用心疼的目光看她。
她忍住鼻子的酸涩，“还行，家里事情多，分散着心，也不至于胡思乱想。”
“这就好。”皇甫老爷点点头，“本来想着先回来把这里弄好就去你们家，好好谢谢你和之山，没想到你在这儿。”
“皇甫伯伯，您别跟我们客气，我们也没帮上什么忙，谢什么呢？”莫锦清道。
“是啊皇甫伯伯，我们差点就成了亲家，能做些是些，何必言谢，您和咱爹又是多年的至交，说谢就见外了。”莫锦华补充道。
皇甫老爷摆摆手，“必须要谢的，这个社会，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就难了，清儿为我们皇甫家所做的事，我们皇甫家这一生都报答不了啊！”
莫锦清急忙道：“皇甫伯伯严重了，我也没做什么事啊，千万不要这么说！”
皇甫老爷睁大了眼睛，“这次我们能出来，不是全靠你吗？”
莫锦清心里咯噔一声，不解道：“靠我？”难道是梁柏谦？他真的做到了？
“我们到了京城等着宣判处斩，却忽然听说状元爷为我们皇甫家陈情，打动了皇上我们才能够自由，我们想来想去，一定是你拜托了他，不然他怎么会为我们皇甫家陈情呢？难道不是你？”皇甫老爷问道。
莫锦清欣慰的笑笑，点头道：“是，我是拜托过梁柏谦，他说会尽力跟皇上陈情，没想到他成功了。”
“所以清儿，你就是我们皇甫家的大恩人啊！”皇甫老爷一说，就要跪下去给她作揖的样子，朱群芳也是满眼的泪水看着她，却没说出什么话来。
“皇甫伯伯，我早把自己当成是皇甫家的人，如果你们不嫌弃，我会把你们当成自己亲生的父母看待，照顾你们后半生。”莫锦清殷切的说。
莫锦华有些震惊，喃喃叫了句：“妹妹……”
“使不得，”皇甫老爷慌了神，拉着莫锦清的手道：“孩子，你没正式过门，牵着我们两老干什么，就算是过了门，我们也不想耽误你让你守寡，你有这份孝心我们很感激，但是我们老两口还能自食其力，你偶尔来看看，咱们一起吃吃饭，聊聊天就不错了，我们不能耽误你！”
莫锦清摇头道：“不耽误，皇甫瑞离开的不明不白，你们老了没人照顾，皇甫瑞不会放心，我也不会放心，我就是你们的媳妇，这一点，不管将来我嫁给谁，都不会改变。”
“傻孩子哟……”皇甫老爷感动的眼泪哗哗的流，朱群芳也哭了出来，“清儿，你……”
莫锦清看到朱群芳流泪再也忍不住了，“皇甫瑞给过我很美好的岁月，我在他身上也学习到很多做人的道理，他是个无私的人，如果我是个自私的人，那么我根本配不上他！”
“是我们家配不上你……”朱群芳嘤嘤哭道。
“伯伯，伯母，你们刚回来，别的事就不要想了，好好歇着吧，日子还要正常的过，开心过下去，才不负皇甫瑞的一番辛苦。”
皇甫老爷点头拉着朱群芳的手，“清儿说得对，咱们要好好过。”
寒暄了一阵，莫锦清和莫锦华带着皇甫家夫妇回了小酒馆吃饭。
莫之山和刘孝兰甫一看见很是震惊，后来也颇为欣喜，老朋友没事，他们心里的石头也总算落了地，更要紧的是，他们终于不用担心莫锦清还会做什么傻事！
皇甫夫妇吃完饭离开之后，莫锦华悄悄把莫锦清拉到了院子一边，问道：“妹妹，你真打算照顾他们一辈子啊？这不耽误你嫁人嘛？短时间还行，时间长了绝对不行。”
“哥，现在别跟我讨论这个问题好不好？”
“不行，打铁趁热，不现在打消你这个念头，以后你想反悔都来不及，趁着爹娘还不知道，你赶紧想清楚了，皇甫老爷和夫人确实很值得人同情，可是你有什么名目去那么照顾他们，将来你要嫁人，你要照顾真正的公公婆婆，带着他们，你的夫家怎么想？没人会愿意的。”
莫锦华的话虽说的不入耳，却是事实，莫锦清低眉道：“难道要我现在不管他们吗？你也看到了，抄家过后，他们的钱财已经没了，自己生活都成问题，更不要说请下人，皇甫老爷虽然还很健康，甫夫人却变成了这样，几乎什么都干不了，不管他们的话他们就会饿死，你要我怎么办？”
“生活都是逼出来的，皇甫老爷以前可不是善茬，没了你我才不信他们就不活了，但是你事事帮着他们，照顾着他们，他们就会依赖你，以后离不开你了，你想离开他们就不可能了，真的会耽误你一辈子的幸福，妹妹，你别让哥着急了，如果你不听，我就告诉爹，告诉娘，让他们跟皇甫老爷说去。”莫锦华开始了威胁。
莫锦清眉头一皱，“哥，你怎么能这样？”
莫锦华理直气壮道：“我没有在他们面前就这么说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你眼巴巴的要去照顾人，难道人家还不让你照顾，可是以后呢？你就不会自己打算打算？你现在感情浓厚，脑子发热想这么干很正常，以后冷静了指定后悔，照顾老人家可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他们以后动不了，端屎端尿都是你，你干得了？平时哪里稍微脏一些你都一脸嫌弃，我就不信你干得了！”
莫锦清听得脸皱成了一团，“哥，你这是故意这么说的来吓我吧，把我看得那么不堪！”
“我吃饱了撑着不如去洗点柴禾，吓你干什么？刚才说的你没考虑过吧？妹妹，一人退一步，咱们家照看着他们家没问题，有困难咱们可以一直照顾着他们的生活，反正两个人的饭嘛，咱们养得起，本来咱们家的钱也是子瑜还的，光是那笔钱，也够他们两老在这里吃一辈子了，可是其他方面你就不要管了，不要妄想着把他们当皇帝那么伺候着，以后你就知道厉害了！”
“人家也没让我怎么着，我所说的也是吃饭问题啊，你没反对，跟我的承诺其实不冲突，你找我谈的意义在哪儿？”
莫锦华鼻子一皱，觉得哪里不对，“难道是我理解错了？你不是要照顾他们老两口吗？不是端茶递水，起居饮食都要照顾着吗？就像，下人那样？”
莫锦清噗一声笑：“我长得像下人？儿媳妇也不用那么周到吧？”
“那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也是照顾着他们两个人的生活，不会让他们饿着冻着，随时看顾着，让他们宽心，不至于太寂寞，如果他们真的到了生活无法自理的时候，我会找人贴身照顾的。”
莫锦华吁了口气，“原来你说的是这个意思，我还以为你要住进他们家去，当个下人呢！”
“我又不是丫鬟，他们是皇甫瑞的父母，我真的把他们当父母看待，我没办法从此不理他们，就像你说的，咱们家欠下的钱都是皇甫瑞给的，虽然他说不用还，可是这毕竟是他们家的，他们家的人有困难，于情于理我们都必须要帮，不然我无法跟自己交代，跟皇甫瑞交代，将来去了阴曹地府，他也不会放过我。”
“嘿，子瑜那么温柔，不会对你凶的。”
莫锦清听到这句话心里更酸，“皇甫老爷也是爹的好友，我和皇甫瑞的缘分不够，但我们已经是他们最亲近的人了，照顾他们应该的，偶尔跟他们聊聊，看看，其实他们就很开心了，就算我想亲手去照顾，我也怕自己做的不周到，你知道的，你妹妹我没什么照顾人的天赋，总是乱七八糟，他们需要的话，我们就去雇一个人，也是我的一番心意。”
莫锦华拍拍胸口，“你说话老是含含糊糊的，又吓人，真是害我今晚的饭都没吃下去。”
莫锦清呵呵两声，“谁叫你乱理解的，他们能够回来我很高兴，或许在他们眼里，活着，比死了还痛苦，为了皇甫瑞，我又不得不期待他们能活下去，哎，其实有时候我也很矛盾，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哥哥知道，你就是眷念着皇甫瑞，眷念着他的一切，其实事情很简单嘛，哥哥给你理一理啊，皇甫瑞已经死了，他的父母也已经平安回来了，你就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像往常一样，去店里帮帮忙，做做女儿家的事，偶尔看看他们老人家，等到有缘人出现，你就成亲生子，继续好好过日子，人不就是这么简单一回事嘛，能有多复杂。”
莫锦清歪嘴笑道：“听你这么一说，到真是挺简单的。”
“是啊，家里最近一直愁眉苦脸的，就是怕你为了皇甫家干傻事，妹妹，哥哥相信你不会，你就不要让哥哥失望，不要让爹娘失望，或许一开始很难受，慢慢就好了，就像当初李香菊走了，我也很痛苦，看到翠儿其实心里不太好受，总觉得自己跟她不是夫妻，慢慢的日子久了，翠儿的好也看在了眼里，我一点儿也不想再回到过去，你跟哥哥应该也会一样，一开始接受不了的事时间久了就能接受了，到时候还会嫌弃以前的自己呢。”
莫锦清觉得颇有道理，“哥，你现在说话真是一套一套的，我说不过你。”
“嘿嘿，你哥哥这张嘴皮子，也有你的功劳，不然咱们店里的生意能有那么好吗？”莫锦华得意道。
“说说行了，可不要学坏了，我可听说有些纨绔子弟总是去店里找你寒暄，别给带坏了。”
莫锦华啧一下嘴，“你哥我都这把年纪了，哪能去胡混，有翠儿就好了。”
“真是甜蜜呢！关系好了就这么肉麻！”莫锦清翻了翻白眼。
莫锦华呵呵笑着，“所以你就别操心了，我得去再吃两碗饭，方才都没有吃饱。”
……
皇甫家毫无预兆的没事固然是好事，梁柏谦那里却忽然没了消息。
莫锦清知道京城离镇子遥远，可是等了一个来月还没有任何消息，让她不禁担忧了起来。
皇甫老爷只说状元爷为他们陈情救了他们，却没说状元爷本身有没有什么问题，皇上会不会这么轻易的饶了皇甫家，梁柏谦用了什么办法让皇甫家脱离苦海，成为她现在急迫想知道的事。
刘孝兰时不时会在她面前提哪家的女儿又成婚了，哪家的儿子又挑了多少聘礼去娶谁了，虽然没有直接说明，但她知道就是说给她听的，刘孝兰永远不可能放弃让她赶快成亲的念头，现在只是旁敲侧击却没有开门见山的说，让她好受了不少，不过一旦听到这种话题，她还是会觉得不太自在，生怕话头引到自己身上来。
珠宝铺分店的事在慢慢张罗着，莫锦华整天笑眯眯的，看着秀儿一天天大起来，咿咿呀呀的闹着，家里也多了不少的生气。
莫锦清最希望的是罗翠儿赶快怀孕，那么刘孝兰盯着她的心就会挪开一些，她才能真的透口气。
……
“妹妹，一会儿你陪我去趟梁家铺子。”莫锦华抱着秀儿，边哄着边说。
莫锦清嗑着瓜子，问道：“怎么了？货有问题？”
“没有，我想给咱们分店选一批不太一样的，你的眼光好，你去选选看，之后要去别的地儿进货，你也跟我一起，带你见见世面去。”
莫锦清懒懒的一笑，“你该带嫂子去，嫂子也没有去过其他的地方吧。”
罗翠儿笑着摇头，“没去过，就在镇里挺好的，我不想去其他地方。”
莫锦华说：“是吧，妇道人家，去什么去，妹妹你去就好，我信得过你的眼光。”
“哥，你这么说嫂子要不高兴了。”
莫锦华看向罗翠儿，问道：“会吗？”
罗翠儿腼腆的一笑，摇头道：“不会，我本来就是妇道人家。”
“哎，嫂子你这样被哥吃得死死的真不好，该反抗的时候就要反抗啊，我哥他是欺软怕硬的。”
“哎哎，有你这么跟嫂子说话的吗？哪有这样为难哥哥的？”
莫锦清咯咯地笑，罗翠儿窘迫害羞的样子让她觉得很好玩，很多时候都会故意说些话来逗逗，气氛也会好很多。
“一会儿去啊？”莫锦华再次确认了一句。
“好。”
下午时分，两兄妹到了梁家铺子，伙计一看到莫锦华就迎了出来，看到莫锦清更是恭敬，让莫锦清有些受宠若惊。
“莫小姐，难得见到你过来啊！”
“我来随便看看，不用管我。”
伙计转而对莫锦华道：“莫老板，今天刚到了一批货，样式都很特别，慢慢看。”
“嗯，下次什么时候去进货，我想一起，顺便带妹妹见识见识。”
伙计笑道：“得下个月，到时候提前通知您？”
“好嘞，记着啊，别忘了。”
“不会忘，放心。”
莫锦华和伙计熟络的边看边聊，莫锦清看了几眼就觉得眼花缭乱，有些看不下去。
“妹妹，看这些好吗？”莫锦华忽然问她道。
她瞄了几眼，淡定道：“还不错。”
伙计道：“莫小姐似乎不太喜欢啊？”
“不是，其实我对这些东西兴趣不大，看哪个都差不多，我觉得咱们几家店只要卖的不一样，各有特色就行，客人喜欢哪种就会去哪里买。”
伙计点头道：“没错，所以每次进货我们都特意买了好几批，就怕重复了你们不好挑，也是少爷吩咐的，咱们合作愉快，生意才能都做得好嘛。”
“是是，和我想的一样，呵呵……”莫锦华道。
莫锦清听到少爷两个字，犹豫了下，问道：“你们少爷，还没有回来任官吗？”
伙计脸色变了下，“任什么官？”
“他走之前说过会回来当咱们的县官，都这么久了，为什么还没回来呢？”
伙计嗯了声，“之前是那么说的，听府里的家丁说，少爷在京城有些麻烦，暂时回不来。”
“麻烦，什么麻烦？”莫锦清的心一下子又提到了嗓子眼儿。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不过老爷和夫人最近心情都不好，我们也很少见到。”
莫锦华看出莫锦清的担忧，道：“没事的，任官的事情那么多，耽误了很正常，咱们看货吧。”
选完货之后，莫锦清一直愁容不展，莫锦华道：“妹妹，又皱起眉头了，这样可不好。”
“哥，我很担心。”莫锦清直言不讳道。
“担心梁柏谦？”
“嗯，”她猛地点头，“我怕他为了皇甫家的事惹上麻烦，我就觉得这么久没有音讯不正常，我没有想过他真的能够救皇甫家，事实上一开始我就后悔了，就怕他牵连进去，后来皇甫家真的没事了，我想他应该也没事才对，现在……却觉得不那么乐观。”
莫锦华也同意她的说法，“如果真像伙计说的在京城惹了麻烦，那么极有可能是这样，可是皇上没有下旨撤掉他状元爷的身份，证明没事。”
“你怎么知道？”莫锦清内心里希望是这样。
“傻丫头，重大事项，有皇榜通知，关系到咱们景山镇的事，咱们这里不会没有消息，所以没事。”
“希望如此吧？”莫锦清紧皱的眉头没有放松。
“妹妹，不要每个人出事你都操心嘛，我看着都替你累。”莫锦华叹一句。
“他和皇甫瑞是我这一生最密不可分的两个男人，我怎么能不操心呢？我还想过舒服日子什么都不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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