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末日降临,我还成了神经病。
紫黑天幕上星辰闪烁,汇聚成浩瀚星海,yin影中飘出一艘外形如瓢虫般的飞船。肉眼无法直视的炽热阳光投shè到飞船上,光暗交际线从船头缓缓推向船身。
飞船没有舷窗,陈兴看到的都是传感器转发到头盔显示屏上的画面,上面的太阳只是个黯淡的白sè光球。
转头看向后方,视野顿时被巨大摩天轮的一小截外轮占满,外轮边缘有点绿光闪烁,将目光定在绿点上,顿时放大成一幅清晰影像。
那是面透明观景舷窗,一个白sè身影立在舷窗后,向他轻轻招着手。跟紧身服没什么差别的站内宇航服勾勒出修长而窈窕的曲线,长发在零重力中缓缓飘洒,让她的面目若隐若现,如天使降临。
“阿筝……”
画面继续放大,深泓如秋潭的眼里涟漪轻荡,陈兴呢喃着,伸手想抚摸那美丽的容颜。
炽亮的光芒骤然喷发,吞没了整个视野,光芒黯淡时,无数拖着耀眼尾迹的流星穿透了摩天巨轮,在述说着什么的面容被一块块雪花遮盖。
“不——!”
从心底涌出的疼痛如强酸般灼烧着陈兴的意识,他伸手想从那雪花中捞出点什么,却只在剧烈旋转的画面中看到摩天巨轮一块块碎裂,离自己越来越远。那颗颗流星露出了真面目,每一颗都如巨大的机械怪兽,张开满是狰狞铁齿的大嘴噬咬住他。
“不!”
陈兴翻身坐起,喘着粗气,浑身是汗。惊叫声回荡在狭小而简陋的房间里,昏暗的ri光灯闪烁不定,似乎也在躲避他梦里的恐惧。
果然是梦啊……
阿筝离开他已经三年多了,希望号空间站毁灭也已经三年多了,但那一刻却一直在梦中重现,似乎就发生在昨天。
“三年了,一切就像一场噩梦。”
陈兴颓然躺下,睁眼数着心跳,等待意识和身体的平复。
连白灰都没抹的墙壁上挂着面液晶屏,让这个小套房稍稍有了点病房的样子。看到屏幕上显示的时间,5月15ri,2042年,陈兴更正了刚才的念头,对他,对整个人类来说,这是场持续了23年的噩梦。
打开电视,每个台都是新闻播报。
“自然之子的领导人通过网络宣称,2042年就是人类的终结之ri,tov是上帝降下的天使,它们将惩戒被现代文明污秽了灵魂的人类。人类唯一的出路是放弃抵抗,销毁一切现代文明造物,回到自然之子的原始状态。只有这样真诚忏悔,上帝才会宽恕人类。”
“昨ri纽约、巴黎、东京等城市均爆发了万人以上的反战示威游行,要求zhèngfu放弃武力对抗tov的行动,以更积极的姿态跟tov对话,实现人类与外星文明的永久和平。”
“西域移民工程遭遇巨大阻力,当地民众的反对情绪越来越强烈,已经出现有组织的暴力行为,前ri总理亲自奔赴西域……”
来自世界各地的sāo乱景象在电视里重复着,而造成这一切的灾难,在23年前就已经发生了。
2019年,受控核聚变技术成熟,人类正沉浸在世界再无能源匮乏之忧的喜悦中,一场猛烈的太阳风暴忽然席卷地球,上千万人在各种灾难中丧生。
这不是普通的太阳黑子现象,而是整个太阳系发生剧变,水星正飞速投向太阳的怀抱。水星的质量只有地球的5.53%,这点物质投入太阳这个巨大的核聚变熔炉里,只会冒起一股小火苗。但喷shè的太阳风足以抹杀地球上所有生物。
灾难不止太阳风暴,水星一旦坠入太阳,太阳系的引力平衡会被彻底打破,包括地球在内,所有行星会向太阳急速靠拢,整个太阳系将会崩塌。
当时人类以为这只是自然的天文灾难,最先发现水星坠ri现象的欧洲科学家将这场灾难命名为“torchofvanth”,简称tov,vanth是伊特鲁里亚神话中的死亡引导者,她高举火炬,为亡者照亮走向冥间的道路。
为了挣脱死神的召唤,人类制定了规模恢弘的拯救计划,准备发shè一艘巨大的飞船前往水星,给水星装上数目众多的巨型核聚变引擎,把水星推离太阳,回到正常的轨道,这艘飞船命名为“希望号”,方案被称为“希望计划”。
人类空前团结起来,花了十五年时间建成希望号,载着来自各个国家的数万jing英进行各类科研和训练项目,为远航水星作准备。
但三年前又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将人类的希望彻底毁灭。陈兴也是希望号上的一员,靠着工程飞船的坚固救生舱重返地球,五万多科学家和工程师则和希望号一同化作太空尘埃,包括他的未婚妻。
这场灾难终于让人类看清了tov的真面目,自水星而来的流星风暴实际是数百艘巨大的飞船,它们摧毁希望号后,继续突入地球,沉到数千米深的海底,散发出受控核聚变独有的热辐shè,并放出无人机侦查和袭扰人类。
此时人类才明白,这场灾难的幕后元凶是智慧生物,不明身份、不明用意、一直无法沟通的外星人。
与tov的战争在海洋和天空爆发,陈兴也投身到这场战争中,既是为了生存,也是为了复仇。但在去年,当人类向海底投下了**,依旧没能消灭哪怕一艘tov飞船,反而因为海啸和地震又损失了数千万人口时,人类的战斗意志终于开始溃散。
大批zhèngfu和军队高官、jing英科学家、工程师无故失踪,一座座城市,一个个国家陷入无zhèngfu状态。tov的无人机开始毫无阻拦地出现在天空,虽然什么都没干,却像是俯瞰渺小蝼蚁的巨兽,只靠威压就一丝丝地瓦解着人类社会的秩序。
这个时候的陈兴,从身体到心理也开始崩溃了。
三年前,当陈兴爬出救生舱,漂浮在太平洋上,正在感受久违的地心引力时,却看到希望号的残骸化作流星雨,遮蔽了整个天幕,煮沸了整个海洋。或许那时候他就崩溃了,只剩一丝清灵意识,勉强支撑着这幅躯壳。
手腕上的智能手环显示心跳已经降到了40,陈兴起身下床,心情和心跳一样,漠然而机械。
刚站起来,一股沉重的力量压住身体,他完全没有准备,两腿一软,直直仆倒在地。
该死!又犯病了……
像是有无形的怪兽抓住了他,无数触须透穿了身体,绑缚着骨头、血肉,将身体死死压在地面。
这是错觉……
他这么对自己说,压抑住身体的本能,不挣扎不抵抗。
的确是错觉,这不是什么无形的怪兽,是地心引力。
如果人在失重环境待得太久,一旦重回地球,大脑重新认识地心引力,就需要把这个已经遗忘的环境变量重新加进小脑和神经控制系统里,然后重组表层意识里的环境感知。
身体感知和控制系统升级后,引力感就会融进感知背景中,人才可以在寻常活动中忽略地心引力。系统升级所需的时间因人而异,最终目的是让大脑对环境感知的处理负荷减到最低,以便腾出力量来作大脑该作的事:思考。
问题是,他已经回到地球三年多,大脑早已熟悉引力,为什么还会这样?
不止是地心引力,此时陈兴觉得屋子里的环境也变得异常陌生。空气的流动,各种物体散发出的不同气体分子,光影的折shè变幻,甚至水泥地面的粗糙触感,都像是第001章的细微运动,都那么清晰地呈现出来。
正是这层来自身体内部的感知,陈兴不知道到底是触觉还是什么,像小草一般扯住他的意识,纤弱但却柔韧,让他不至于晕厥。
裹住这一层的感知来自身体之外,引力对身体的压迫,身体对地板的触感,呼吸时在鼻腔进进出出的气流,以及嗅觉细胞与纷杂化学分子的碰触,这些感知又如小草下的土壤,将身体和意识一并拉住。
“目前东海市府、东海联合守备区也没有人出面表态,市民正需要安抚,天空也需要我们的战机守护,他们去哪里了?”
更诡异的情况出现了,陈兴并没有从耳朵里听到这段新闻,却在眼里“看”到了。
他的眼中正绽放着赤红sè的雪花,每一个音节就是一片雪花,瞬闪即逝,构成一幅无法用语言描述的绝美景象。雪花的每个分叉都清晰可见,似乎可以无限细分,晶莹剔透的赤红sè更让人心悸。
更震撼的是,他竟然能够明白每一片雪花对应的话音,像是大脑将眼里的景象当成耳朵听到的声音,毫无障碍地进行了翻译。
难道要变成疯子了?
“今天就是人类的灭亡ri吗?”
赤红的雪花闪烁着,传入这样的“话音”,拉住陈兴意识的感知在越来越强烈的疼痛下也渐渐模糊,他不由生出绝望的念头。
“就要这么死在这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