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一声母亲
而与此同时.刑房外突然静静走來一个穿着镂金丝钮牡丹花纹蜀锦衣.梳着天香髻的妇人.她形容憔悴.脸颊深深凹陷了下去.唯有那双残留着少时风采的眼睛露出些许见到亲人的欢喜.窦贵妃一见到她.立刻站了起來.伸出双手迎了上去:“姐姐.不是说在养病麽.怎么來了这里.”
來人正是之前卧病在床无法迎驾的窦氏.她眼睛在房内众人脸上转了一圈.先给老太君行了礼.然后才拉着窦贵妃的手.露出久病疲倦地笑容:“正是呢.听将军说你不大高兴.让我來陪陪你.”
窦氏一來.之前紧张惨烈的气氛被冲淡了许多.窦贵妃执了手窦氏的手.一同坐在上面.窦氏仿佛是有备而來.见到温玉蔻被打得眼睛都睁不开了.顿时露出伤心哀叹的样子:“妹妹这是做什么.好好的孩子打成这样.万一打重了.将來可怎么办呢.将军心疼的不得了.让我來劝劝你.看在我的面子上.饶了大小姐吧.”
窦贵妃道:“此话稍后再说.姐姐.自你嫁入温府.一天好日子都沒过.谨小慎微.料理这一大家子的事.就这样还有人暗地不服.处处与你作对.我在宫里都为你着急.你生下了聪慧多娇的玉澜.帮助温将军协理温府.收拾那所谓姐姐的烂摊子.养育她的一双儿女.废了多少心力.熬了多少日夜.就算某些人心是石头做的.也该捂热了.”
她微微一顿.窦氏顺势接过话头.微微叹道:“妹妹快别说这话了.我在温府有玉澜陪着.老太君护着.将军也与我举案齐眉.我做这些都心甘情愿.虽然最近诸事不顺.但妹妹來了.我心中高兴.也就无所求.无所怨.”说着.眼中竟有泪光涌现.温玉澜上前抱住窦氏.似是极为心疼:“母亲.你说的我心都碎了.”
窦贵妃也陪着安慰一会儿.而后回过头.两道弯弯的细眉一挑:“温老太君.我姐姐一心向着温府.就算吃亏也会说好话.她与玉澜心地善良.我却不是那么容易糊弄的.听说你卸了我姐姐的职.让二房的人掌印了.”
温老太君忙道:“窦夫人需要养病.暂时将印交给我二媳妇管着.将來等窦夫人病好了.还是会重新交还她手里……”
“谢氏是谁.到前面來我瞧瞧.”窦贵妃冷声道.
谢氏手心冒汗.不敢停顿.忙走到跟前.弯腰福了礼:“回贵妃娘娘.谢氏在此.”
窦贵妃见她为人温和.面目也颇显厚道.但是仍掩饰不了她眼中的算计与伪装..心中顿时厌烦起來:“你既然代我姐姐掌印.能力想必不凡.你倒是说说.为这次省亲做了什么.”
好在谢氏知道窦贵妃不好打发.之前已经做好了打算.此时回答起來.也不显得仓促.一一回答出來.比如蝶翼影壁、御景花汀、行坐阁楼……每一处都美轮美奂.完美地无法挑剔.并且因为温玉蔻给出的有效建议.实际上是非常贴切窦贵妃的喜好的.
但是窦贵妃永远不可能满足.即便是这些已经做到臻至完美.她也还是有鸡蛋里挑骨头的倾向.对谢氏安排的.几位大小姐的短暂任职很不满意:“京城百來位官宦大户.谁会让自己的小姐去做下人做的事.我姐姐千辛万苦将各房的孩子们养的金枝玉贵.你却一夕之间毁了.况且除了玉澜的琴.其他人的我都不满意.尤其是任奉语的温大小姐.”
窦贵妃又将话头转到温玉蔻身上.面对凌厉的目光.温玉蔻脸上的神情可以称作无动于衷.与窦贵妃自骨子里养成的自大不同.温玉蔻更加喜欢以不动应万变.所以即便是脸肿成了那样.她也丝毫不介意.
皮肉之痛算什么.她相信这只不过是开始.窦贵妃之后要做的事.才是真的惩罚.
果然.只听窦氏又开始连连抽气.摇头叹息.又对着心悸不已的老太君道:“老太君别心急.我会好好劝劝贵妃的.大小姐一定沒事.”看着窦氏温柔安慰的笑容.老太君心头突然浮起一股怪异的感觉.好像自己从來沒有认识过自己的这个大儿媳妇.
面对嚣张自大的窦贵妃.窦氏一如亲姐妹.寻常亲密;面对被窦贵妃压制肆虐的温府众人.窦氏同样能面不改色.仍是主事夫人那淡和的样子.她是在暗指什么.
以前窦氏从未用窦贵妃压制过温府.一直任劳任怨.若不是这次窦贵妃掀起几番风浪.造了很大的声势.温老太君差点忘记.窦氏的背后.站着他们温家惹不起的人物.只要窦贵妃作为宠妃霸占后宫.一日得宠.他们温府就该忌惮着.否则自己的子孙随时有可能被随意惩罚.以达到敲山震虎的效果.
温老太君端坐在座位上.心焦如焚.勉强对着窦氏点了点头.窦氏也笑了笑.冲温玉澜一使眼色.温玉澜便悄悄來到温老太君身边.帮她按摩肩膀:“老太君.母亲答应的事.一定会做的.你不要着急.我相信大姐姐很快就能解脱了.”
温老太君按了按她的手:“这样就最好了.”温玉澜哪里知道温老太君心里想的是什么呢……
窦氏果真劝了窦贵妃几句.窦贵妃放下手里的茶.领会似得一笑.问:“二十耳光打了多少了.”
宫女答道:“第九个.”
“剩下就不用了.我姐姐见不得这么血腥的场面.去弄点水.给温大小姐擦擦脸.”窦贵妃懒洋洋道.下人打了水來.将温玉蔻的脸擦拭一番.消去血迹和血痕.露出被打后的真容.温玉蔻伸手.自己取了冰毛巾.按在脸上.
窦贵妃眼中闪过冷光.道:“温大小姐一向不把我窦氏的人放在眼里.嚣张放肆.几次闹得阖府不宁.这次居然故意用茶水污了圣上赏赐与我的省亲金服.按大郯律法.温大小姐应该是丢命的罪.可是国法和亲情置我于两难境地.也罢.可怜天下父母心.我也不是那么不通情理的人.念老太君和我姐姐一番苦心.只消温大小姐做一件事.这篇也就揭过去了.”
温老太君见她松口.忙道:“只要贵妃娘娘消气.蔻丫头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温玉蔻也抬起头.看出了窦贵妃眼里的真实意图.心中的雾气渐渐变暗.席卷而來.她放下毛巾.竟有种不好的预感.
窦贵妃莞尔一笑:“我姐姐待你如己出.既养育了你这么多年.叫她一声母亲.也不为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