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草菅人命
不得不说，禁疾刚才那个长着二十条手臂的“魔神”形象，给华汉百姓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甚至有可能在某些人的心中，刻下了一个永远无法抹去的阴影。不是吗？禁疾那一句不带任何情感的“都说够了没有？”刚一出口，全场立刻就变的鸦雀无声，空留下瑟瑟北风，呜呜咽咽响个不停。
“本来，以本都尉的职权范围，是管不到你们这些普通百姓的！”禁疾淡淡的说了一句，然后猛的一扬手，制止了胡云的继续教导，接着说道：“可是，你们睁开眼睛看清楚！在我的身后，那是什么？”
沉默，持续很久的沉默。
“你！”禁疾随手指了一个老者，大声问道：“在本都尉的身后，有什么？”
“啊？！”那老者愣了一愣，将昏花的老眼揉了三四遍，却没有发现任何特别的事物，只好据实回到：“禁都尉，您的身后，什么都没有啊……”
“哼哼。”禁疾歪着头咧着嘴，表情诡异的冷笑道：“好！好一个什么都没有！其他人呢？也是认为我的身后，什么都没有吗？”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实在是弄不明白，这个脾气乖张的都尉，到底究竟是要问些什么，所以，他们回答禁疾的，只有无可奈何的点头和一脸的茫然。
“屠云部参！”禁疾猛的喊道：“告诉他们，本都尉的身后，究竟有些什么？”
屠云揽月跨出一步，大声回答道：“禁都尉的身后，是我华汉的万里江山！”同时，他心里也很奇怪，禁疾怎么会突然问起屠云家的家训来了——“凡是我华汉军人用双脚和长刀丈量出的土地，都是我华汉的国土，是寸土寸血的华汉山河！一丝一毫，不容让与他人！”
“说的不错！”禁疾高声赞扬一句，接着对那些族长说道：“也许，在你们这些族长的眼里，我禁疾的身后，不过是空荡荡的一片萧瑟山河，是广袤无垠的苍北平原，同时，它也是我们神圣的家园——但是你们可曾知道，这无垠的苍北平原，是用多少华汉先辈的鲜血换来的？需要多少决死勇士的性命，才能换的这块肥沃的土地？一寸山河一寸血，用在这里，再合适不过了！而现在，身为后辈的我们，正在做的，就是在北乙人的驱赶下，一步一步的，把这大好河山，一寸寸的让与敌国！”
猎猎风中，禁疾的声音，像是响个不停的洪厚钟声，撞进了那些老者的耳朵。
“可是，守卫华汉国土，是你们这些军人的职责。”有人站出来反驳道：“我们百姓所追求的，只是安定的生活。况且，我们家家都已经出了壮丁，到华汉军中服役，这也算是尽到了华汉国民的责任吧。不知道禁都尉如此说，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要让我们这些老骨头，拖家带口折身返回，和那些凶残的北乙蛮子拼命吗？”
“本都尉当然知道，丧权辱地的责任，不在你们。”禁疾顺着对方说了一句，忽然话锋一转，“可是，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我们既然身为华汉的男人，就应该扛起这个守护家园的责任。若是北乙人来了，我们就要逃跑，甚至就在押送我们的北乙士卒不见了，我们仍然要逃跑！就算我华汉的国土再大，山河再多，我们又能逃到什么时候呢？”
“都尉大人，我华汉朝廷，不是已经派了定北大军前来和北依联军交战吗？既然军队都来了，我们这些平日里和锄头镰刀打交道的农夫，还是早点躲到一边去的好吧。万一坏了定北大军主帅屠云大将军的部署，岂不是帮倒忙吗？”又是一个质疑的声音。
“哦？”禁疾又换上了一脸耐人寻味的微笑：“这位大爷，您的消息够灵通的啊，我华汉朝廷派大军平定北方这么大的事，您都知道了？您还知道些什么？不如跟本都尉仔细说说，本都尉自从被擒以来，和定北大军的联系就已经中断，心里也是十分挂念军中同袍呢。”
“呃……”那老者稍稍一愣道：“这，这是我在难民大营中，听巡逻的北乙士卒说的。”
“哎呦？看不出来啊，您还懂北乙语呢？真是个博学多才的老先生啊。还有，那北乙人的军纪，怎么这么松弛，北乙人的保密工作，做的就这么差劲么？”禁疾接着笑道：“连那些负责巡逻的低级士兵都可以妄自议论军中大事，真是不像话！而且，他们都知道的秘密，我怎么从来就没听到有人说起过呢？难道说，看管我的北乙士卒，都是些精锐之士，而负责巡逻的，都是些纪律败坏的笨蛋吗？”
“对啊！都尉大人！您英明啊，一定是你想的这样。”那老者连忙顺杆下爬，高声附和。
“哼哼！”禁疾不置可否的冷笑道：“其实，本都尉早就知道，那赛特绝对不会仅派一个百人队负责如此重大的押送任务，他肯定暗中安插了一些眼线，藏在我华汉百姓之中，监视我们的一举一动，以确保北乙惊天阴谋的顺利实施。甚至呢，赛特还会收买一些华汉的贱骨头，许诺给他们一些天大的好处，然后就让他们干出那些叛国投递，辱没祖先的龌龊之事！本都尉现在有充分理由相信，你就是北乙人派来的奸细！”
那人完全没有想到，因为顶撞了禁疾一句，就被扣上了这么大的一顶帽子，连忙跪地求饶道：“都尉大人，不是这样的！小的自幼就生活在距离固灵城三十里的古溪村，后来老村长被那依傍蛮子杀死，小的才暂代村长一职，您看，这是小民的户籍表，绝对错不了的！小的可是祖祖辈辈忠诚于华汉的华汉国民啊，绝不是什么北乙奸细，更不会像那胡云一样，背叛国家，去帮那些刽子手残害我华汉同胞……都尉大人明察。”
“口才不错嘛！”禁疾冷笑着夸奖道：“不但把自己的身世说的一清二楚，还来了个顺水推舟，指桑骂槐，你无非是想说，既然本都尉连那曾经背叛华汉，服侍北乙畜生的胡云都能原谅，为何偏偏要追究你这个无辜百姓的责任，这不明摆着是非不分，颠倒黑白，是吗？”
“小的不敢，大人这么做，自有大人的理由，小的怎么干拐着弯骂大人呢……”
“是啊，大人，老张是我的同乡，他一向老实本分，不会是北乙派来的间谍的。”
“都尉大人，北乙人阴险狡猾无比。大人推断他们暗中安插间谍的事，十有**是真的，我们这些百姓虽然上不得战场，可是也绝不想做个将豺狼引入华汉国内的无知蠢货，大人一定要查清楚，谁才真的是北乙派来的间谍。”
“老李说得对，老张不会是北乙奸细的，他还是我老刘的儿女亲家呢，怎么可能是北乙奸细呢？都尉大人，我们觉得，那个叛变过一次的胡云，嫌疑最大！”
“行了，你们不用再说了！既然你有所怀疑，本都尉就替你问个清楚吧。”禁疾打断了那人的辩白，继而扭头对胡云说道：“胡云，麻烦你再捣点活气儿，把你自己的身份，和大家说个清楚。哦，还有，一定要拿出点让人信服的证据来，不然的话，本都尉可就是要背上一个‘重任华汉叛国之罪人’的大逆不道的罪名了。”
“只是不知道，大人想要些什么样的证据呢？”胡云意味深长的问道。
“呃，这个。”禁疾思考了一会说道：“你就没有一些，什么类似于铭牌啊，密信啊，华汉职业间谍信物啊什么的，让人一看就放心你的人品的东西吗？”
“噢，大人，您是指这个啊。”胡云恍然大悟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块金色令牌来，禁疾拿到手里，仔细看了一番，却只发现光秃秃的一块铭牌上，除了灿烂的金光闪闪，再无其他。
“这一块金饼，又能证明什么？”禁疾将那金牌捏在手里，皱着眉头问道：“难不成，你要当众贿赂本都尉吗？”
“都尉大人您误会了。”胡云连忙摆手道：“这快金牌是特制的，只需要往上面喷点献血，一切情况，大人自然就会知晓。”
“血？你要我到哪里去找血？哎！这里不就有现成的吗？”禁疾说着，拿着那块沉甸甸的金牌，使劲往胡云的伤口上蹭了蹭，直惹得那可怜的胡云阵阵哀号。
血迹未干，两行字迹便出现在了那金牌之上：“华汉鹰卫，潜侦特卫，胡云。牌在人在，牌失人亡——谢芒（印）。”
“哦，原来是怪胎的属下啊，你怎么不早说呢？怎么说咱们也算是在同一个情报系统工作的同袍嘛？竟然瞒我这么久，刚才擦你那两下，就当治你知情不报，有事不说的罪了，你可不要在心里暗骂本都尉啊。喂喂喂，你那是什么表情？好像本都尉是故意折磨你似的。”禁疾对胡云说完，拿着那块金牌走进了人群之中，可是那些百姓却都向躲避瘟神一样躲着禁疾，禁疾数次想让那些百姓看个清楚，却失败了——就像是他手中捧着一个随时会爆炸的炮仗一样，让人躲之避之唯恐不及。
“都给本都尉站好了！谁也不许乱动！”禁疾像模像样的喝道：“你们看清楚了，这胡云的身份，是我华汉鹰卫军的军卫，是不惜背负骂名，潜入帝国苟且偷生的真汉子！现有鹰卫军大将军谢芒亲自盖章的，独一无二的纯金铭牌作证，你们还有什么疑问吗？”
禁疾顿了一顿说道：“无话可说了吧！你们以为，胡乱扯些混话，转移本都尉的注意力，本都尉就无招应对吗？真是有些太小看我这个堂堂六品都尉了！左卫部部参，屠云揽月！”
“属下在！”屠云揽月双手抱拳，大声应答。
“刚才是谁将审查奸细的问题，往胡云军卫身上引的，你都记住了吗？”禁疾冷声问道。
“属下全部记下了！”屠云揽月虎目圆睁，扫视了一遍略显慌乱的人群。
禁疾笑着点头道：“很好！将刚才胡乱发言，打断本都尉训话，还有那些胡说八道，往胡云身上泼脏水的人，统统给本都尉抓起来，就地正法！！一个不留！！！”
“吓！？”屠云揽月这一次却愣住了，一时忘记了用军中礼制去领取禁疾的命令。
不止屠云揽月，在场的所有人几乎都愣住了，这个禁疾也实在是有点喜怒无常过头了吧，刚才还好好的，现在突然要取了这么多人的性命去，还要就地正法？先不说禁疾有没有这个权力，就是他这审案子的程序，也是大大的不对，连最起码的证据都没有，仅仅凭借对方几句只得怀疑的言论和禁疾的推断，就要取了这些人的性命？
简直就是拿民心当儿戏，光天化日之下，草菅人命！
“屠云部参，你还愣着干什么？难道还要本都尉亲自动手吗？”禁疾喝道。
“娃，娃，娃娃兄弟。”屠云揽月的话都说不利索了，“这个决定，下的有些过于草率了吧。咱们只是军官，手中根本没有掌握对百姓的生杀大权，而且你刚才不是还说，要帮父帅重拾民心吗？咱们这样做，是不是有点不太合适？”
“都尉大人，草民一百个不服气！你有什么资格，将我们就地正法？”禁疾还未说话，几个强壮一些的汉子，就把禁疾围到了中央——这时，他们好像不再惧怕禁疾带来的恐惧了。
“哼哼？”禁疾冷笑道：“‘凭什么？’就凭老子是华汉的军人！难道我华汉军人，看到敌国奸细，还要再三礼遇，带着他们潜入我军本阵，好吃好喝的招待，伺候的他们舒舒服服，等他们完成了任务，再欢送三十里之外吗？”
“我们不是北乙的奸细，我们是华汉的百姓！”几个汉子涨红了脸吼道。
“有谁说过，华汉的百姓，就不能变节投敌，去当那北乙人的走狗呢？”禁疾反问道。
“都尉大人，空口无凭，就要取我等的性命！不但越权行事，还违背华汉法度，看来，禁都尉早先那一句‘不错，老子反了’，不只是要反抗北乙人的残暴吧？”
管禁疾叫都尉大人，还算是客气的，有脾气暴躁的，已经开始破口大骂了：“狗官！我们好不容易从难民大营逃出生天，你这个狗官却要在这荒郊野外取了我等的性命，真是该死的混蛋！我看，真正的北乙奸细，不是别人，就是你这个乳臭未干的黄口小儿！！”
“狗官草菅人命，一定不得好死！”
“披着华汉军官外皮的畜生，心却比北乙人还黑！老少爷们儿们，就让咱们杀了这狗官，为华汉除掉一害，再拿着他的项上人头，去定北大军本阵，找屠云大帅邀功！”
“宰了他，宰了这个狗官；杀了他，咱们没工夫在这里和他胡闹，咱们要回家！！”
“哈哈哈哈！”禁疾一阵仰天大笑，打断了众人那几乎沸腾的愤怒，“本都尉本想对你们教之以情，晓之以理，奈何你们这些笨蛋，却宁愿被北乙人蛊惑，却不肯听本都尉一句苦心良言！也罢！既然‘我欲成佛天不允’，那我只好‘屠戮万千铸魔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