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一六 好戏
接下来,就是施静见证奇迹的时刻。
而且居然还不只一次。
事后,每次回想起这奇妙的一晚,她总是会想起各种各样的骰子,它们飞啊飞啊,有些飞到东、有些飞到西,飞着飞着,就不见了……
当然,这些玩笑都是后话。
但那一晚,确实是属于骰子的奇妙之夜。
在翠衫少年露了一手六颗骰子全是一点的绝技、小小地震精了一番全场之后,那黑斗篷的少年冷笑了一声,便挥动手中的长鞭径直卷起了一枚骰子。初时施静以为他要把那骰子碾碎,但事实却并非如此。只那鞭子好像长了眼睛一般,笔直地朝着墙壁飞去,“扑”地一声,骰子嵌进墙壁,鞭子又收回来,卷起下一枚骰子,重复这一动作。
如此,循环往复,六枚骰子居然被他一一嵌进了墙壁之中,而且每一颗都是鲜红的一点。
全场的人早已经呆了,待到少年冷笑着问出“是一点大还是六点大的时候”,翠衫少年一张脸已经变得惨白,虽然知道他这方法不失为投机取巧,但是偏偏说也说不过、打也打不过,正在那里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却忽然有人发话,救了他的场。
这个人自然就是楚留香。
他站在一旁,早已经将整个赌局的经过看了个清清楚楚,此刻笑得成竹在胸,想来自然也是早就已经想好了稳赢的手段。
施静暗暗叹了口气,看着楚留香缓步走向赌桌,倒是觉得他跟那美貌的黑斗篷少年站在一起,让这画面更加地赏心悦目了。
而且他脸上那种自信而淡定的神情同少年急躁冷漠的表情也是宛若一幅丹青的阴阳两面,对比鲜明,却又相映成趣。
那翠衫少年见了楚留香,却似满眼惊喜,口中称呼他做什么“张兄”,倒是不知道又有何深意。
楚留香有意无意看了施静一眼,似乎有些尴尬地揉了揉鼻子,施静也只当没看见,含笑朝着他微微点头,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这也确实是一场难得的好戏。
且不说那两人之间暗藏玄机的对话,就是光看两个人站在一起都是件令人赏心悦目的事儿。
然而待到那楚留香当真拿起骰子,开始发招的时候,施静倒是有些笑不出来了。
那些骰子到了他的手中,居然好像有了生命一般,任由差遣不说,居然还在顷刻之间,表演了一场“后骰子击碎前骰子,第五枚骰子撞上墙之后又弹回来,恰好跟第六枚骰子‘同归于尽’”的好戏。
最妙的是,那些骰子的粉末居然还都落在同一个地方,六枚好端端的骰子就这么样成为了整齐的一滩。
楚大手居然成功突破了黑斗篷少年方才六枚筛子合计只有一个点的界限,掷出来“没有点”这种极品成果。
真是令人叹为观止,惊呼骰子界真是人才辈出、达人高手无处不在啊。
同在场的众人一样,施静也被楚留香这一手给震住了。
然那楚留香面上却仍是带着同此前一样的微笑,居然还缓缓问那黑斗篷的少年:“是没有点大?还是一点大?”
黑斗篷少年还未及答话,那翠衫少年已经抢着道:“自然是一点大,此局是张兄赢,阁下输了。”
那黑斗篷少年面色仍是淡淡地,但是那一双漂亮的大眼睛里却忽然如同波涛汹涌,有了剧烈的情绪波动。
他的面容身材本就完美至极,只是略显冰冷不近人情了些,此刻加上眼中变幻的情感,便将那拒人千里的气势略削弱了些,整个人竟似忽然焕发出了无尽的神彩,直叫人看得再也移不开眼睛去。
就在大家看得有些发愣的时候,他却忽然发飙,手中的鞭子一通挥舞,朝着围观的众人没头没脑地抽了过去。
众人猝不及防,不免中招。片刻之间,已经有很多人被抽中,带着红痕栽倒在地上。
那少年却仍没有停手的意思,口中厉声喝道:“滚!都给我滚!一个都不准留在这里!”
他如此凶神恶煞,众人自然不敢再逗留,纷纷跌跌撞撞地往外跑,片刻功夫就跑了个一干二净。
偌大的厅堂中,居然很快就只剩下了黑斗篷少年、楚留香、施静与那翠衫少年四个人。
除了楚留香之外,施静大约是唯一一个没有挨上鞭子的人了。
这次倒不完全是因为她的武功,而是要归功于她一直聚精会神地看戏,没有放过任何细节。
本来她属于围观群众中离得最近的,那鞭子来得又快又急,兼且没有任何章法,按照常理来说,她是绝对躲不过去的,怎么也要挨上个一两下。
但因为她此前见那黑斗篷少年先是略发了一阵呆,继而眼中神色大变,便心道不好,已经暗自防备了起来。故而,那少年一动,她便立刻做出了反应,远远退到了一边,这才躲过了一劫。
即便是如此,见过他没头没脑地无差别攻击了之后,她心中也顿觉不喜,但见到楚留香居然也没有出手阻止,那鞭子下的虽重但却并未有什么功力的加成,造成不了什么严重的伤害,也就懒得节外生枝,随他去了。
只是心中却愈发不喜,这种拽上天的性子,即便美若天仙,也当真有些讨人厌,真是不知道什么人会收服的了他了。
她心念转动间,那边场上情况又已又变。
只听那翠衫少年怒声道:“这些人又没惹到你,你又何苦迁怒于他们……”
他话音未落,脸上已经被那黑斗篷少年抽了一鞭。
伴随着这一鞭的,是黑斗篷少年冷若冰霜的一句“你也给我滚。”
翠衫少年愈发震怒,冷笑着道:“你若是不愿让人看见你认输,我自是可以出去,但……”
他话音未落,又被抽了一鞭。不过奇怪的是,他居然不躲不闪,生生挨了下来,冷笑着道:“但你给我记住,这三鞭冷某他日定会加倍地讨回来的。”
施静听到这里,倒是不由得微微一愣,既然自称“冷某”,看来这翠衫少年果然便是那冷秋魂了。让她没想到的是到了这个时候他居然还有这份放狠话的勇气,看来这少年倒也不完全是一无是处嘛。
她心中不由得对这翠衫少年略略改观,一念未了,那黑斗篷的少年已经又是一鞭子抽了过去,冷冰冰地补充道:“四鞭!”
他一面呼喝,手里也真是不含糊,那冷秋魂险险避过,眼见着第五鞭又要飞来,终于跺了跺脚,冲出了门去。
然后,那少年的目光便投在了施静身上,眼看着就又是要故伎重演的节奏,施静冷笑了一声正准备接招,楚留香却忽然道:“姑娘可否暂时回避,我同这位兄台有要事相商。”
他的目光中竟似有丝急迫和恳求,施静心念不由得一动,想来他们要“相商”那事情定是十分重要的了,十有**是同他那“无头公案”紧密相关了。她沉吟了片刻,想到反正自己找这少年也不过是顺路,仅凭着那点蛛丝马迹也不能立刻拿这少年怎么样,再说他方才露得那手骰子戏,足已经证明他在鞭子上的火候极深——考虑到自己现下这武力值,一切果然还是要从长计议了。
想到这里,她便微笑着点了点头,打趣着道:“既然张兄开了这个口,我自然是要卖这个面子的,绝不二话,立即便走。”
楚留香面色微窘,口中连称不敢,目光扫过赌桌时,却不由得出声喊道:
“施姑娘暂请留步。”
施静已经快走到了门口,闻言转过身,却正好见到楚留香将桌子上那块玉璧朝着自己掷来。他将力道控制的极好,那玉璧飞到她身边时,附着其上的力量刚好用尽,笔直掉落下来,她一伸出手去便轻轻松松地接到了。
这不是那赌注么?给我这算是神马意思?
施静有些讶异地抬起头,却见楚留香笑着道:“多谢姑娘那日好菜美酒,近日事忙,那日之约恐难践行,此物权当一谢,还请姑娘万万不要推辞。”
若是平常人,自然要惶恐地辞谢或是假惺惺地推脱实则心花怒放一番的,然则施静面色却十分平静,只因她已经听出这楚留香的弦外之音:想来他涉及的事件必然是极其凶险的,而这黑斗篷少年在其中十分重要,若是她因为什么理由贸然牵涉其中,恐怕会有性命之虞。
送玉璧给她固然是个支开她的好办法,却也有以礼相待,感激甚至赞助之意。只不过这借口找的倒是当真好。那“迎宾楼”的酒菜再高端,也抵不上这玉璧的一角,如此大的谢礼,倒是不由得令施静哑然失笑,暗叹这话说得真是漂亮极了,明明是赶人的话,听起来竟也如此感人,果然不愧是楚留香,真是有些意思。
她当下微笑着点了点头,口中称谢道:“既然如此,便多谢张兄美意,既然张兄近日事忙,我自是不好多做打搅,他日自当再备美酒,与兄共饮。”
楚留香微笑着抱拳施礼同她作别,施静也回了礼,便径直从门口退了出去。
门立刻便在她身后关闭了。
施静微微一笑,也不以为意。她看了看手中的玉璧,心中倒是忽然一动,想起件事儿来,脚下立时一转,向着不远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