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该有人站出来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该有人站出来了

ps:今ri三更,剩下两更已定时,闭关出来了。

卫央这拼凑的《鹧鸪天》并不出彩,只寻常个曲子,自然比不上当世名家的杰作。

甯破戎却另眼相看,原道是这上司虽知些文明,到底也是个粗汉,原来胸中竟是有点墨的,只他可惜着道:“若黄大家为此谱曲,那倒真成了传说了。”

他的意思是说,以卫央如今名声鹊起的地位,若有当世名家黄紫棠为此词谱曲,那定是一段传说,别人却不知。

教卫央折了这许多面子,李光伷再自矜身份也免不了勃然大怒,到底他是个手中无人可用的,如今野利芒兄弟三个声明不再寻他龌龊,与李继冲同来那两个虽更是高手,今夜乃是为孔丑而来,此时定不会出手。

正没奈何处,甯破戎这一声,譬如溺水人眼前的草棍儿,李光伷立时觉逮住了个话头,玉如意往案上重重一敲而扬声大笑。

这老儿笑地好生悠长,彷佛他真有甚么快活的事到了头上。

下头的党项众人,只消不是个傻子也知这老太师乃是在笑那威猛唐人话里一句“黄大家谱曲”,经方才吃惊失sè,如今有了个带头的,一个个纵无真心要笑的冲动,也都跟着吭哧地挤出几个大声来。

一时笑声满厅,有善笑的,将眼泪也笑了出来,恍惚这里是个听闲话的巷子口,在座的都是好闲话的闲汉,有前仰后合的,有抹泪掀颧的,也有吃吃地将长袖堵着脸只管发些声响的,难免自有的是附和着一面拿眼目往高处瞧着,配合地乱糟糟骂几句无非痴心妄想之类的话,脸上堆出与此时此地氛围融洽的笑容来的。

张浦没有笑,反而面sè忧虑低着头,他是在为在座的夏国官儿们惋惜。

国家大事正在眼前,这等朝中要人族里贵胄,竟只知与粗汉们耍赖顽闹,长此以往,唐人不打来大夏也熬不住这般先自堕落了。

李仁谦也没有笑,只他jiān猾,这没有笑只是心里,面子上却配合着李光伷的大小露出一点微笑,瞧瞧李光伷,而后又往下头瞧着,目光流转在前头的数十个笑者脸上,赞赏似,又赞同似地点头不已。

张浦不由来气,他是深知自己的这个好友的。

与张浦同,李仁谦也是个屡试不第的读书人,学问是有些,到底与大唐朝廷里讲制说律的文风不同,他两个与经科诗词一道算不上好手,唯在那些个教读书人称之为旁门左道的行事上颇有造诣。

难得的是,两人都是京西人氏,在家乡里也算大富之家,李继迁有经略京西侵略中原的意图,四海里搜罗人才,当时三人相遇,彼此都算青年俊杰,十分投契,乃随李继迁往兴庆府里,至今十数年已过。

屡试不第对张浦造成了切齿的痛恨,而对李仁谦而言,却似是对他的打磨。如今两人在为人处事之上,张浦刚直而李仁谦圆滑,譬如对待李光伷这样的贵胄,张浦是十万个看不上眼,李仁谦却能在这些贵族圈子里混出不差的名声。

张浦是不反感好友的这种圆滑的,不仅局势需要他身边有这么一个好友,李继迁也需要这样一个左膀右臂。贵胄虽堕落的很了,毕竟还是大夏国内最大的势力,李继迁需要联合好这些人。

但张浦心里焦急,他知道,倘若顺着这些贵胄们的心思,今夜里只这样玩下去,用不到开chun,李微澜的大军定会至少将登县掌握在手中。

想起登县,张浦有些走神,他总觉着如今为形势所迫而李继迁不得不以原仆从军为主力镇守登县是要出大问题的。尤其那个竟托辞战事吃紧连兴庆府都不回来一趟的夏侯龙,这人恐怕已经萌发不小的野心了。

这个夏侯龙,他本是待价而沽的,想当初登县为唐军所破,城内竟搅进了契丹人来作祟。如今战事的焦灼,使得李继迁手中再无许多人手自兴庆府开服登县去了,而登县又不能全数落入契丹人手中,所以不得不遂了夏侯龙的愿,以此人为登县的守将。

大夏给了夏侯龙登县守将的价,他便引着愈来愈多的仆从军暂且听从兴庆府的号令,一旦契丹人在战场里占了上风,他们能给夏侯龙更高的价钱,那么,登县还会无论实际名义都掌握在兴庆府手中么?

张浦是有法子在战事进行的同时使计将登县重新拿回兴庆府手中的,但他无人可用。

党项人可靠却无能,汉儿里倒也有可靠也可用的,奈何李继迁不信,张浦自也不敢任用,何况他并不掌吏部兵部,说好听点不过是李继迁的高级幕僚而已。

那么,今夜这一场免不了要龙争虎斗的宴会,以及明riri头升起时或许将更加激烈的冲突,怎能教契丹人超然之外?唯有将契丹人也捆绑进这意气之争中来,张浦方觉能为兴庆府取得不小的利益。

那个韩知古太沉稳了,人老成jing的这厮,李光伷之流全然不是他的对手,他超然物外冷眼瞧着其余诸国你争我夺,无论明里暗里其余诸国要压倒别国只好又去求助于他,契丹人焉能不得更大的便宜?

也正是这个原因,张浦几近死皮赖脸地跟着来参加这一场夜宴。

不为看热闹,只因老对手韩知古会来,张浦不得不来。

李光伷之流,教韩知古贱价卖了张浦暗地里只会拍手称快,但若因李光伷之流的损失而造成大夏要经受损失的结果,张浦不能袖手旁观。

李仁谦也定是这个想法的,张浦瞥了李仁谦一眼,将目光转到了大模大样据案而守住大门的卫央三人身上。

或许,这三人真要有些本事的话,好事须落在他身上。

“此事须用这三个唐人为助力!”张浦粗略倒知些武技之道,毕竟不深,虽方才险险杀了野利芒那一刀凶险的很,他只知是野利芒不备不察,究竟其中甚么高明,那是一概瞧不出来,只好心中先定下这个计较,而后将询问的目光往李继冲投去。

李继冲一时没能察觉张浦的询问目光,这是个好武成痴的人,资质不甚好,却不妨碍他在此道之上的热爱,眼光大约还是有的。

细细将卫央穿花蝴蝶似眨眼间破阵似刀法回味再三,又念起骤然起又骤然停的与野利芒那一刀,心驰神往不能自已。

他是贵族里的实权派,又与李光伷关系不恶,为人素为李光伷知,那附和的笑声自不会做作,扭头问身后的野利芒:“那一刀,你能避开么?”

野利芒人虽憨厚,却非痴傻,闻言毫不犹豫摇头:“虽也是不察之下刀光临头,到底这人厉害的很,我不是他对手。”

李继冲沉吟一下,又问:“那么,此人武技,到底高明到那种地步去了?”

这一次却不是问野利芒一人,后头这五个,在兴庆府里都是有名的人物,王宫里作教习,李继迁贴身的扈从头目,西陲猛将好手千百人,他几个名列前茅。甚至赛虎痴与使两柄弯刀的,不是没有可能今夜里破了号称“步战无敌手,马背上天下第三”的天下闻名的武将孔丑步战金身的绝世高手。

见问,赛虎痴瓮声瓮气答道:“未曾交手,不知。”

只这一句,教李继冲登时一愕。

赛虎痴虽不是夸口的人物,却也目无余子,若寻常好手寻他较量,那是理睬也不有一下的。他这般一个“未曾交手”而后方说“不知”,那便是认为那个唐人有教他亲自动手的资格了。

顿了顿,赛虎痴又道:“不过,这人今夜里器械不趁手,方才陀螺似一转,用的并非只有灵活步伐,腰部造诣,恐怕不在呼杨之下。此人一刀在手,无论挑刺劈砍随心所yu,想必善手的不是画戟便是三尖两刃刀之类的重器。”而后想了想又肯定般补充一句,“没有百十个回合,我也瞧不出他的门路,不敢擅自定攻伐。”

赛虎痴说完,使双刀的才笑嘻嘻接口:“不错,不错,这小子,配得上我这金银双刀出鞘,待战罢孔丑,我却要寻他打一架。”

野利三兄弟闻听呼杨二字,不约而同眼里骤然爆出热烈的光芒。

那两个大唐定海神针似的神将,老而弥坚,武技称得上高高在上,就连嚣张如孔丑那样的人物,也心甘情愿认为自己的八柄大锤要排在金刀钢鞭之下屈居第三了。

可惜的是,那两个神将身为大唐重臣,轻易是不肯出手的。纵然出手,也在马上,步战却从未有人领教过。

赛虎痴哼道:“甚么步战天下第一,我听说长安公主府有个使刀的老头儿,孔丑前年曾去挑战,尚未有输赢分晓,何况……”

掂掂手里的长杆铁背大砍刀,赛虎痴接下来的话没说出口。很明显,他忌惮孔丑,但不服孔丑。

李继冲笑着安抚道:“两位在王宫里,整ri彼此切磋,每一ri都有获得,纵然上一次稍稍不敌孔丑,这一次相见,恐怕这个目中无人的夯货停步不前,倒教两位早早超过去了。”

说完又觉着可能得罪了野利三兄弟,连忙又添了一句:“今夜小王赴宴,陛下将五位绝世的高手尽都交付随来,可见哪怕是在陛下心中,到底还是咱们技高一筹的。”

使双刀的嘿嘿一笑,睨着赛虎痴道:“是超过了孔丑,还是到底不及,不如先将这个唐人作个磨刀石,我先去试一试?”

李继冲大惊,那是给拓跋先也备的砧上鱼肉,再扎手也该拓跋先也去应付,如若将他先打杀了,莫非要那个不懂事的将龌龊都记在咱们头上不成?

未及劝阻,赛虎痴淡淡道:“恐怕你不是他对手,且留孔丑到时,先将这人打个前锋,待我拜了这目中无人的泼贼,一发你面上也有光彩。”

这一番话,自然不是真的在赛虎痴心中使双刀的不及卫央,不过斗嘴而已。

到底是老对手了,赛虎痴将个孔丑抛出,当时按住了跃跃yu试的同伴。

李继冲哈哈一笑,心里无限满意。

旁人都道赛虎痴鲁莽,却不知在王宫诸多武士里,这才是个真正有威严的,反而yin险毒辣的使双刀的大事上处处听他的。

然而,突然无声无息地里冒出来般的那唐人,李继冲心中却甚是不解。

看年纪,该是个轻狂时节的人,委身马队里为活计厮混倒也理解,可这样的人物,合该也有些名声才对,怎地默默无闻,而后一鸣惊人?

按着幻想,李继冲常向往自己能有朝一ri一鸣惊人会遍天下猛将,于是,他竟不由自主将自己情绪代入了进去。

倘若今ri夜宴之上,骤然杀出个无名小卒能与天下闻名的孔丑之辈争鸣,那该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情。

就此,李继冲心中先偏向着一些向卫央。

张浦不再张目求答,他深知李继冲的xing子,只看那热切神态,当时便知方才这几人嘀嘀咕咕的内容。

心下一展,张浦美美地饮一盏热酒,油然心中笑道:“不意彩夫人竟能鬼使神差寻出这样个人物,那么,今夜里由不得韩知古藏拙了。”

诸国会盟,总要有个做大的,契丹当仁不让。

然若要做大,那便该要事之上力争为先才是。若不然,契丹以一军之力,那是万万不能挡住如狼似虎的唐军的,若他要用诸国力气,便该在力气上哪怕稍稍压住一筹才行。

连卖力气的汉子也压不住,怎能驱使这些人马?

时已至此,而诸国尚未到达,张浦猜知乃是那一伙联袂同来。

纵是联袂而来,没有人会相信他们真能铁板一块。

此处虽是党项地盘,夜宴上的人大多是夏国之人,然没有人会不清楚这会盟诸国里势力最大的乃是契丹,只要有钢针一枚,不愁那些个同来的盟友们裂痕太小。

而此时的卫央,心中想起一事来稍稍也有些皱眉。

他将自己估量地过了,虽一匹白马一杆大枪在西陲名声鹊起,然只消不取那天下独一无二的大枪在手,在场的不太可能会有人将他这个孤身来兴庆府的唐人当是寅火率一泼匪徒的头领。

只带一柄刀来会西陲群英,或许是将天下人物小瞧过了。

今夜里既要赖武技以成事,便该先力压这些西陲地里的豪杰才行,他自知刀法虽好,到底不能发扬全部的实力,无论马背步战,唯有一杆大枪才是傲视群英的利器。

到底是托大了,别的不提,单那使厚背大砍刀的大汉,看年纪正在当打之年,使的又是沉重势大的长兵,区区手中这一柄直刀,恐怕是要吃大亏的。

便不必大枪在手,好歹寻个趁手的长杆,譬如白蜡杆之类也好啊。

彩夫人既要将徐涣剥离出祸端里,于器械之上她定不会拖三阻四不肯相助,以她的势力,急切间挑个趁手的器械,想必是十分容易的事情。

事到如今,一时片刻动起手来倒要多费周折。

关公睥睨江东群英而单刀赴会,毕竟那也要掌青龙偃月在手,难不成近身去搏杀,累出个好歹落chéngrén家砧上鱼肉才行?

一念至此,卫央放眼满厅,可惜的是,今ri来赴宴的,大都刀剑随身,只那持大砍刀的掌着长兵,既不是自己趁手的,又这汉子威势了得,赤手空拳须轻易夺不得,当真没了法子。

这彼此各不同的几方心思起落,也不过只那么几个喘息的工夫,张浦定计正好,卫央四下里寻不见趁手器械出在谁手,李光伷大笑已歇,重新懒洋洋却极具韵律地抱起玉如意在怀中,将手指点着门口笑道:“可笑三个泼才,总算勉强有两份能耐,何敢贪想请黄大家谱曲。”

李仁谦笑吟吟道:“这位杨先生的词倒是好的,李某那是做不出来。只这样的词调,勉强能教快活林的姑娘瞧那么一瞧,倘若在黄大家面前,那可不够看的很哪。天下文人,十万总是有的,放眼当今,敢往黄大家面前自取其辱的不见有,背后寻自辱的也有,众耳能知之地,此方头一遭。”

甯破戎自知失言,他不比卫央,生在大唐长于大唐,当然知道大家黄紫棠那是怎样一个女郎。如今天下,权柄隆重的当然没有能出平阳公主之右者,然若论音律歌舞一道,黄紫棠才是天下第一,这可是诸国均赞同的观点。

黄紫棠者,金陵人氏,生于大唐长和十三年,本为富贾之家,老父老年得独女,当真是掌上明珠般珍重对待,及老黄病亡,金陵黄氏偌大基业,尽落在不喜商贾之事的黄紫棠手中。

当时以家产,换得明珠千斛乐楼一座,从此遍行天下只图逍遥。大唐长和三十五年,黄紫棠游长安,当时已名扬天下,遂唐天子取之以对答,这女郎满腹的乐律之外,经纶诗赋之道也藏了十分,将当年所取新科的进士,算上翰林院里清修的一帮子状元出身的学士,竟教她从容对答一一问遍到最后没个应声之人,人才俊秀的状元郎周丰面红耳赤只好灰头土脸拱手认输,满长安俱都传遍了“可怜七ri对,难坏大才子”的传奇。

这样的女郎,名家所出的歌调诗词也不在眼下,卫央那胡乱诌就的《鹧鸪天》,当然不能教这女郎青眼了。

心中不忿,虽那周丰不是个玩意儿,可毕竟教个女郎落了脸面,甯破戎怎能甘心?

他自知这一生也休想与黄紫棠那样的女郎有甚么交情,但他觉着,自家这不要脸又不怕死的校尉或能替男子们挣得一回那脸面。

他不是说过么,追求女郎无非“坚持,不要脸,坚持不要脸”这三个法门么,甯破戎颇看好卫央。

当时低声嘀咕道:“不如回头寻个机会,你将这黄大家拿下暖炕,倒也大功一件,好给咱们男子汉出一口恶气——须知,教黄大家烂了颜面,将满朝学子问了个哑口无言,天下心里怕是也恼火的很。”

卫央撇撇嘴,一个女郎能诗善调而名扬天下,那是人家的本事,谁说男子便是得天独厚甚么都要占先筹的?

要照这么说,平阳身为女子而执掌大唐为国家倚为定海神针,是不是也该有人站出来为男人争一口气?

人家有那么能耐,那就得服,自家本事不济,却要将怪罪都定在人家身上,这算哪门子的不服不忿?

不过,刚坐回食案后的卫央又站了起来。

开宴时辰已到,党项的客人想必将至,一团和气的局面不好,该有人站出来打破这种平静了。卫央不愿当那个将水搅混的家伙,但他很乐意先备好必要的气氛。

如张浦所想,卫央也坚决不信这些个胡虏真是铁板一块,无论出于前线战场的考虑,抑或只是对如今自己在群狼环伺的境地里负责,卫央都希望这所谓盟军的龌龊能暴露出来。

随着卫央的再次站起,断断续续还在持续的笑声逐渐停了下来。

这个不怕死的唐人,他又想作甚么?挑衅这么多人么?

张浦脸上有了笑容,他看出来了,这个唐人很狡猾,他是不怕死,但绝不会送死。

这一次站起,他不过只是想给自己换个坐的地方,那么,近些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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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国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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