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
他让王艳丽给颜明一块红布,然后从自己的手提袋子里掏出一个铁皮喇叭递给颜明,颜明不知所以地接过来,和大家一样诧异地看着华浩。
华浩道:“颜明,你到这块田野的西北边那个角落找个地方站定,瞧,顺着我的手指方向看,那边有好多模糊得象蚂蚁一样的人影,看见了没有,就在那个角落站好就行!”
颜明陷入了迷雾,问:“站在那干什么呢?难道你要我到那去找蚂蚁的性器官?”
华浩恼道:“你再胡说八道,我要将你开除出扶贫组组籍!”
颜明满脸委屈,这次他真地不是故意恶搞,他是真心实意求知的。因此一脸无辜地看着华浩。
华浩喝斥道:“在这傻站着干嘛?最起码也要到那个西北角去傻站啊,快去!”
颜明抗议道:“你到底让我去做什么啊?”
华浩十分恼火道:“你这个人真难调教,领导要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呗!好啦好啦,怕了你,你去那边站好,右手臂高举红布挥扬,左手臂将喇叭放在嘴边等着喊话。一会儿会有人过去告诉你喊什么!”
颜明还是不解道:“这代表什么含义呢?到底喊什么话啊?这么神秘兮兮的!”
华浩大光其火,怒道:“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不开窍啊?既然领导不说,就表明现在没有说的必要,一会儿自然你就知道了!”
颜明这个部下真地不好管,他还有话说:“那为什么非让我去那么远的角落啊!这里这么多人!”
华浩无奈叹道:“颜组七,你太不识好歹了,告诉你吧,我已经打探过了,万小丫家的田地都集中在那个角落,我本是为了照顾你,才出此下策,看来我只好改变主意了!”
颜明一听,急剧变色,撒开脚丫就沿着田野边缘往那个方向飞奔,边奔边喊:“华组二,谢谢您,我知道这个位置会有人跟我竞争,我就没时间向你求情再次申请了,我去也!”花少本来听明白意思后正要发作,但颜明已经不容他有动作的余地了,只好可怜巴巴地看着华浩,希望华浩能给点补救措施。但华浩并没理他,却转身对邓旺福说:“你去东北那个角落吧!”然后掏出一个铁皮喇叭给他,王艳丽赶紧交一面红旗出来。邓旺福没有半点怨言,老老实实去了。华浩再拿眼睛去看王艳丽,王艳丽心领神会地伸手拿了一个喇叭,又将一面红旗交到华浩手里,很乖顺地去了离此位置更远一点的东南角。然后华浩把眼睛扫向村长、花老和花少,花少直往后躲,花老没有表情和动静,村长却往前挺身。华浩才不紧不慢道:“花少一会有重任在身,所以剩下的这个位置只能有劳两位老人中的一位了。按理说,花老年老色衰,应该是难以胜任这一角色,但是考虑到万组五自家也有田地要种,不能在这个位置一直呆着,所以还是不得不请花老出马,在适当的时候万组五倒是可以和花老轮换。”
村长说:“其实没关系,我家的田地少,我由于多年患病,已经很少下地劳作了,地里的活就交给孩子们来做吧,我现在主要的心思和精力都在苦根村的村务和扶贫组的组务上边,希望能跟随华组二做出一点事情。”
华浩说:“那这样更好!你和花老就共同站守西南这个角落吧!你们两位正副村长正好兼任西南站区正副站长,互相还能有个照应,也不失为一段传奇!”
花少一听,着急得不行,问:“原来是当站长啊,怎不早说呢!现在这四个站区都有站长了,我怎么办啊?华组二,你让我到西北站区去当副站长,好不好?”
华浩好奇地问:“你怎么不说去其他站区呢?”
花少嘿嘿笑,不说话。
华浩想了想,才恍然大悟,笑道:“你这个花少啊,身上全是花心!放心吧,少不了你的机会!这次你就不用当站长了,你当路长!”
花少想了想可能觉得勉强可以对付着干吧,就歪着头问:“那我当哪条路的路长呢?”
华浩毫不迟疑地答:“你看见了吧,这四个站长之间的东西南北四条路,既是在苦根村的田地里日夜劳作的万民的出路,也是扶贫组各位同志之间的工作通路,你现在就是它们的路长了,你在如此重要的路上当路长,这也就意味着,你就是万民们的出路。而你要真正成为万民们的出路,现在还不够格,你还必须在这四条路上,扎扎实实学好文化本领!现在任命你为路长,其实就是要给你提供这么一个学习机会和学习环境!好,我们现在开始吧,请各就各位!”
花老和村长互相扶持着走向田野西南那块角落。
花少无所适从,问:“那我的办公室在哪条路上呢?”
华浩摸着花少的头,叹服道:“小鬼精,你怎么什么都知道!不过我们这儿的长官不兴那个世界里的那一套,我们这没有办公室,象站长还有个固定的办公地,路长嘛!顾名思义,就要移动办公了!”
花少眨着灵动的眼睛问:“移动办公?那我要从哪个起点开始办起呢?”
华浩爽朗地一笑,说:“起点啊,华叔已经给你安排好了,只要你扎扎实实,一步一个脚印走好今后的路,你就一定能将这条出路走得越来越宽,越来越厚实!来吧,就从华叔这开始吧!让华叔来教你如何开始走你的路!”
花少茫然看着华浩,不解道:“走路我会啊!我又不是三岁小孩,还要你来教?”
华浩引颈高歌道:“这条路不是普通的路,它是一条荆棘丛生、暗沟横流的路,是一条随处是风险、遍地藏危机的路,它走起来会非常艰辛。但是,它同时也是一条把你从无知送入智慧的路,是一条将要充满诗情画意的路。好吧,现在,就请跟着我念第一句诗,听清楚了!‘昨日入城市’!”
花少傻子一样看着华浩,不知所云!
华浩点拨道:“别犯傻了,你快跟着念,念会了后,去你爷爷和组五那,把这个教会他们,然后让他们用喇叭对着田地里劳作的村民们喊。等他们喊完以后,你再沿着田野西边缘奔跑到西北颜站长那,告诉他第一句念的什么,他肯定就知道第二句了,然后让他用喇叭将第二句对着村民们喊出,你听到第二句后,再沿着北边缘奔跑到东北站区邓站长那,告诉他这第二句,他肯定就知道第三句了,让他用喇叭将第三句对村民们喊出,你听到第三句后,再沿东边缘奔跑到东南站区王站长那,告诉她第三句,让她将第四句对村民们喊出,最后你再沿着南边缘折回到我这,将你听到的完整的四句话背诵给我听,如果正确了,就继续下一首,如果不正确,就再重复刚才的过程,直到完全正确为止。现在你该明白了吧!”
花少年纪小、见闻少,再怎么普通的事情在他那里都会变得色彩斑斓,结果再怎么奇怪的事情在他那里反而显得相当普通,他接受到这样的任务,反而兴奋得不可开交,可能与他可以反复地经过西北站区有关。只是不知道西南站区的两位见多识广的长者,接收到这样的奇思怪想后,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但是华浩是无从得知了!聪明的花少从华浩嘴中再听了一遍‘昨日入城市’后,就已经能读得字正腔圆了,正要按照华浩的指示去做时,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歪头问:“其他那三位站长肯定能一句接上一句么?”
华浩决然回答:“肯定能接上,要是这个都接不上来,他有脸到北医大来上学,我还没脸带他来苦根村呢!一会儿如果有谁接不上来,你就说传达我的旨意,让他立刻回他的北医大去,不要在这亿万衣食父母面前丢人现眼。”
花少打消了疑虑,上西南角他大爷和小爷那传达指令去了。
华浩目光跟随着花少直到他走到两位老人中间,然后就看见三人在那嘀咕什么,至于眉目表情肯定是无从得晓了。华浩耐心等了好一会,才终于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横空响起“昨日入城市”,虽然西南角离华浩最近,但他还是辨认不出声音的归属,推测可能是来自村长,因为花老平常基本上不怎么说话,乍然间很难喊出这么沧桑的话来。西南角这一片地里劳作的村民乍一听天外来音,全都直起了腰,抬头莫名其妙地张望,最后都将目光集中到了西南方向两位站长处,惊诧地看着。而花少闻听此言后,早已象离弦之箭一样奔向了他最心仪的地方。至于那个角落发生了什么,由于距离实在遥远,华浩肯定是无从得知了。华浩就站在这条贯穿广阔田野通向另一个不知名的村落的泥土路上,面容冷骏、神情笃定,摆出一副指挥官的姿态,泰然地看着田地里辛勤劳作的农民,想着在出路的各个关键点上振聋发聩的子民,盼着在未来的日子出现一批幸福如意的万民。很长很长时间以后,花少终于转了一圈回来了,华浩结束了自己的遐想,看着眼前气喘吁吁的花少。
花少很主动,稍微平息了一下后,就汇报了他的见闻,他微微喘着兴奋地说:“华组二,我全都记住了,记得很牢,肯定不会错,我觉得我自己还可以往下接句子呢!”
华浩心想,这个花少真地是太狂傲了,屁字不识一个,口气比癞蛤蟆的哈欠还要大。真不知道他哪里生出来的傲气,以后可得好好调教调教,否则的话将来难当大任。就说:“你先不要急着表功,先把你的成果汇报出来。千万不要在言语上是个巨人,在行动上是个矮子。”
花少就急不可耐地背诵道:“那你听好了啊!昨日入城市!”花少还顿了顿,想了想。
华浩急不可奈道:“下一句?”
“看见万小丫!”
“下一句?”
“左手挽颜明!”
“下一句?”
“右手拉小花!”
“下一句?”
“小花挽花少!”
“下一句?”
“没有了!”
“是你编的吗?”
“后一句是我编的!”
“你跟他们讲了,谁没接上来,谁就滚回北医大去吗?”
“跟王阿姨和邓叔叔讲了,他们思考好久接不出来,我一着急,就说出了你的惩罚措施,他们才有了灵感的。颜叔叔接得倒很快!”
“花少,你再跑一遍,还是以刚才这句开始,到你颜叔叔那跟他说,他如果再嬉皮笑脸,不务正业,用错误的文化知识误导广大无知村民,就请他自己乖乖回北医大找林燕去,苦根村大地不适合他。”
花少不情愿地看着华浩。华浩语气一紧,道:“听明白了没?”
花少只好乖乖地去重复刚才的过程,又是过了很长很长时间后,花少终于回来了,不过这次他却不眉飞色舞了,看起来有点消沉。华浩问:“怎么啦?”
花少沮丧道:“刚才他们说的话都很通俗,很好记,可是被你一吓唬,他们说的话全都不利落了,特别拗口,我记住后一句,就忘了前一句。现在勉强能回忆起一点来。”
华浩和颜悦色道:“你先说说看吧!”
花少哭丧着脸做答:“好象说的是:昨日入城市,姑娘泪满精,遍身骡皮者,根本不是人!”
华浩心里笑得都快七仰八叉了,可身体还是保持凝重状态,面容平静地说:“花少,这就是你缺乏基础文化知识导致的恶果,由于你脑子里没有任何优雅文字的印记,所以你无法借助于它们来对听到的美好诗句进行关联记忆,这也就是你顾此失彼的原因。从此刻开始,你必须下苦功夫进行训练,当有一天,你跑到西北角,用美妙的声音吐出一串节奏明快、韵味悠然的诗词时,那里的万小花一定会为你扬起高昂的头。”
花少受到华浩给他展示的美好未来的鼓舞,情绪又变得激昂起来,很是兴奋地看着华浩,等候下一首指示。
华浩却说:“为了让你扎扎实实练好基本功,一步一个脚印往前走,当回到我这个位置时,不是回到原地,而是回到更高的一个起点,我打算让你改变策略,这次你还是以刚才那句作为起始句,但是你不能再一路狂奔过去找各位站长了,你必须走一步,就停下来对着田地里的村民喊一句,就这样边走边喊,经过一个站长,就变换一句,如此,等你喊回来,我想你应该就记住了。而且你这样,还可以使田地里的人们得到更多的文化教育。你看怎么样?”华浩使用了商量的语言,脸上却是不容置疑的态度。花少知道这样会减少见到小花的频率,心里是不乐意的,但是他也不敢违抗,老老实实去了。
不过这次花少果然没让华浩失望,经历了比刚才更长更长的时间后,他回来了,站在华浩面前,有气无力地汇报道:“昨日入城市,归来泪满襟,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华浩听得龙颜大悦,连连叫好,对花少赞不绝口道:“花少,好样的,我要奖励你!”
花少听得双眼冒光,可华浩接着说:“你这样的好小子我不栽培,我栽培谁啊,来,我们进行下一首!”
花少闻言不干了,追问道:“奖励呢?”
华浩道:“把你教成个大才子,大文豪,可以获得小花姑娘的芳心,你说这是不是奖励?”
花少立刻就被忽悠住了,很是兴奋地点头说“是!”
华浩道:“那我们开始下一首吧!”
花少却道:“刚才颜组七还要我托话给你,问什么时候下班,他快站不住了,我们还进行吗?”
华浩不悦道“是不是万小丫回家做饭去了?”
花少老实答道:“是的!”
“那下一首转到他那时,你也托句话过去,告诉他说,现在我们的任务是给苦根村万民们提供精神动力和智力支持,而不是让他去从村民万小丫那里吸取精神动力。今天我们的任务是要给村民们提供五首诗的精神动力,现在才提供了一首,叫嚷什么下班不下班的,在我们北医大扶贫组,不存在上班下班制度,万民们一朝不脱贫,我们就一直在班上。好了,你就这么跟他说吧!现在请听我第二句,‘锄禾日当午’!”
花少不敢多言,嘟哝完以后,去重复他艰辛的学习历程去了。大半天以后回来向华浩汇报:“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华浩感觉到周围劳作的农民们士气明显要高一点了,很多人脸上开始有了神色,当然,不排除其中会有一部分是因为被这种劳动方式的新奇所鼓舞的,而另外,自幼荒废了学业的花少已经能将这样一首千古名句念得朗朗上口,华浩自然很是高兴。他紧接着又发出第三句指示“春种一粒粟!”
花少领命而去。
经过训练,这时各个角落的站长们也已经熟悉了工作,不一会功夫,西南角就红旗挥舞,苍老遒劲的声音“春种一粒栗”在苦根村广袤田野的上空悠悠飘荡、经久不息,然后花少迅速迈开小腿,沿着西缘一路不断地“春种一粒栗”“春种一粒栗”,而西南角的这一片农民们被“春种一粒栗”的豪迈宣言所鼓舞,一个个挺胸撅臀、斗志昂扬,直到花少的声音渐行渐远,在茫茫田野上消失不见,那边的情形怎样,华浩就无从得知了,只是过了相当相当长一段时间以后,在东南角延伸过来的那条路上,隐隐约约开始出现花少瘦小而花哨的身影,慢慢地,花少稚嫩的声音也若隐若现地传了过来,随后越来越清晰,最后花少尖细的嗓音“农夫犹饿死”一句一句象洪钟一样撞入华浩的耳膜。而东南角落那一片延伸过来的农民们被“农夫犹饿死”的悲壮气氛所感染,一个个咬牙切齿、神情悲愤。
那日,当扶贫组的文化干事们再经历了“陶尽门前土”“红旗卷起农奴戟”等诗句的三番五次折磨以后,终于筋疲力尽地回到各自的家里。而领导华浩却显示出从来没有过的兴奋,欢笑更是止不住地往脸上涌现,他今天组织了一场空前绝后的村民思想观念教育,这让他如何不高兴呢!
然而他的高兴劲还没自行凉快下来,就有人匆匆过来给他泼冷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