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谢・黄雀
相比起大受打击的卫初,我的震惊丝毫不逊于他,却因为掌中握着的凉如寒玉的手而立即冷静下来,没有轻举妄动——萧的手一直都这么冷,是不是体质太弱了呢?有时间就帮她捂一捂吧。
我正想着,却见卫初脸色由青转红,脖子间的青筋都涨了起来——顾不得许多,我松开了萧的手,上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他摇了摇头——我明白他愤怒不平的情绪,但是他并没有与秦先毅正面抗衡的实力,若是惹怒了他,只怕下场堪忧。
与那几个人相较,他实在算得上是个正直的青年,见他这样,我不免有些不忍,这才多管了一次闲事。
好在他虽然冲动,到底也是个明事理的,重重喘了几口气,他猛地转过身,靠坐在地上,双拳攥得紧紧的,咬着牙关不说话。
我叹了一口气,转头去看萧——她却没有如先前一样温柔地看着我,而是抄手看向秦先毅,嘴角挑起一个冷冷的笑:“其实,他本可以活下来的。”
——什么?
我与其他人一样睁大了眼看着她,她但笑不语,只是看着猛抽烟的秦先毅。
许是受不了这么多双眼睛的注视,他一把掐灭了烟头,瓮声瓮气地说:“谁不知道被这东西抓一下就会感染,等他变成丧尸,还不如趁早给他个痛快!”
萧歪了歪头,淡声说道:“如果在第一时间替他清理伤口,消毒包扎,他活下来的几率至少有30%,”在所有人都被这句话震住时又悠悠地添了一句,“如果换作是秦先生你的话,几率应该会增加到50%左右——以我作为一个医生专业的角度来判断。”
秦先毅脸色由红转青,对着她怒吼道:“你为什么不早说!”
萧瞥了他一眼,似乎是含了几分鄙夷在里面:“你给我机会说了么?”
他似是怒极,却又强自压下了怒火,脸上露出一个扭曲的表情,似笑非笑的,很是狰狞——看了看监视器的屏幕,已经有几只丧尸经过拐角,正朝着保安室的方向慢悠悠地走来,估测在三分钟之内定能找到我们的所在。
我看他脸色陡然凝重起来,抄起了一根橱柜中给保安配置的警棍,指着萧冷笑:“名人不说暗话,我们知道你有一种特殊的能力可以携带大量物资,现在开始,你负责替我们保管东西,我们保障你的安全。”
——原来如此!
我与萧方才的举动都被他们收在眼底,所以不惜代价也要回来,就是要带上这个移动空间么?
那么,另一拨人呢?会不会是产生分歧,更甚的是……难以调和的矛盾?
萧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笑着道:“我要是不答应呢?”
秦先毅哼笑一声,忽然将警棍指着我的脑袋,粗声粗气地威胁道:“那我就先废了她!”他扫了我一眼,十分肯定地说,“我知道你们是朋友,你也不想看着她死在你面前吧?”
我有些好笑地看了看面有得色的他——除了卫初以外,其他两个男人也是对这个决议十分赞同的样子——他们凭什么以为,我就只能任人宰割而毫无还手之力?
虽然我的攻击力不算强,但放点火撒点冰渣还是能抵抗一会的……这样刚愎自用,真是让人无语。
满脑子肌肉的健身教练啊,你终会因为小看对手栽了跟头的——我在心中给他下了判词。
“好吧,我答应你,”出乎我的意料,萧想了几秒便答应了下来,而我认为就连那短暂的思考时间也只不过是个幌子,“但你要记得,绝对不能伤害她——否则,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作后悔。”她微笑着撂下狠话,教所有人都禁不住一愣。
我有些疑惑,却只能埋在心里,等有机会再问吧——反正,她自是有她的道理,而且,她不会对我不利,只要坚信这一点就足够了。
在秦先毅的催促下,我们很快便离开了保安室,包括卫初在内的四个男人配备了保安室橱柜内的仿式警棍,由卫初和冯勇在前面开道,秦先毅则与朱绍军行走在队伍末尾负责断后;我和萧被勒令呆在队伍中间,美其名曰“接受保护”——但我们都心知肚明,这不过是为了监视我们防止逃跑罢了。
这一路上倒是遇到不少丧尸,甚至不再是单个冲出来,而开始有三三两两的结伴,显然是循着气味而来。
那个叫冯勇的人真是辜负了爹妈给他取的大名,双手攥着武器,却畏畏缩缩不敢上前,就差尖叫一声躲到我与萧的身后了;反倒是卫初这个看着略显瘦弱的男人,将那警棍挥舞得虎虎生风,连着解决了好几只丧尸。
等到慢慢腾腾地通过了第一层向着第二层进发时,有两只动作较为敏捷的丧尸一左一右朝着我们的方向扑来,卫初迎向了左边一个,冯勇却充分体现了何谓“猪一样的队友”,后退一大步,破坏了队伍的防线,彻底将我和萧暴露在了那丧尸面前。
我一惊,右手已经条件反射地准备凝聚火焰,手中突然一紧,已被萧拉着快速往后退去——在我们身后的秦先毅怒吼了一声,却是抢步上前,一棍子敲扁了那丧尸的脑袋。
再看卫初,警棍插=进那丧尸的喉咙,险险避开它胡乱抓来的爪子,抬脚猛地将它踹开,随后在它脑袋上补了一棍子。
有惊无险地解决了两只丧尸,众人都松了一口气,卫初看了看被划破了的夹克外套,心有余悸地拍了拍;那当了逃兵差点卖了队友的冯勇却惊吓地双手合十,连连祷告。
秦先毅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还是做出了调整,把他赶去后面,自己则接替了他原先的位置。
队伍继续行进,速度有了明显的提升,不一会儿就推进到了第二层。
秦先毅直接将队伍带去了堆放电动自行车的地方,指着最贵的几辆对着萧说道:“把它们收起来,快!”
萧摇了摇头说:“存储空间有限,最多三辆,再多就放不下食物了。”
——虽然不知道萧的空间大小,但是我肯定远不止她说得那样,至于她为什么拒绝秦先毅的要求,我倒是不明白。
秦先毅将信将疑地看了看萧,却在她坦然的回视中败下阵来,一挥手:“那就装三辆,再拆几个备用的电池。”
收好这些,他又马不停蹄地指挥着我们去了三楼。
不出所料,三层是食品和生鲜类的货柜,四人呈扇形将我们两个围在中间,一侧贴着货架,不停地收取着上面的食物——尽可能挑拣些便于携带和储存。
不一会儿,我发现萧的脸色变得苍白起来,虽然在我见到她的时候,她的肤色就白皙得不像话,但是却还没有如现在褪尽血色的地步。
她的唇色变得极淡,喘息微弱而短促,眼神幽邃——我定睛望去,竟仿佛看见了一抹深深隐藏在眸底的赤红光晕。
“萧,你怎么了?”我连忙扶住她,急声问道。
那几个人也紧张地看过来。
她喘了几下,这才从口中轻轻吐出几个字:“异能……使用过度……有些脱力、没、没事……”
——这样子怎么都谈不上没事吧?
我瞄了一眼身后几个男人,不知道他们打得什么主意,再三思量,还是觉得先带萧去没人的地方比较妥当。
于是我摆正了表情,焦急地说道:“她有些生理痛,我要带她去卫生间处理一下。”
幸好几个男人没有就“生理痛是什么”以及“如何处理”提出疑问,不然,我还真是不知该如何解释。
在秦先毅一脸犹疑下,我将萧的手搭过肩膀,半搂着她的腰,拍开了那个朱绍军伸过来的咸猪手,架着她慢慢挪向了这一层的女盥洗室。
再三=反对和强调下,他们到底没有跟进来,而是警觉地守在门口,半开着门,生怕我们逃跑。
我耸了耸肩,架着萧进了其中一个隔间。
一直安静得仿佛人偶的萧,才一进门便倏然消失在了我的眼前——我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她这是……进了自己的空间么?
原来她的空间竟能将本身也容纳进去么?那么,能不能容纳其他人呢?若是这样,在遇到危机关头的时候,不就可以直接躲到空间里了么?
只是不知道出口是否是同一个位置;时间的比例又是否相同呢?
我靠着漫无边际的思考打发时间,心里的焦虑却半点没有减缓的意思。
“喂,好了没有啊?”秦先毅不耐烦地敲了敲盥洗室的门,“磨磨唧唧的,一会儿丧尸来了!”
“催什么催!”我被他的声音一惊,条件反射地回了一嘴,“马上就好!”
话一说完我就后悔了:好什么呀?还不知道萧出了什么事儿,几时能回来呢……万一他们破门而入怎么办?
而比起被发现的惶恐,对萧的担忧远远甚于其他任何的情绪。
就在我急得火烧火燎像个没头苍蝇似的在这方寸的隔间里来来回回打转时,抬头间却不其然撞上一个泛着淡淡香水味的怀抱——嗯?
我下意识抬头,嘴唇似乎擦过了一抹柔软——登时愣在原地,久久不能动作——四目相对,是萧那幽深漂亮的眸子,就这么定定地望着,好像周围的一切都看不见,听不到了。
仅仅是这么一晃神的功夫,门外又响起了敲门声,我听那声音近在咫尺,显然是他们进了里间,与我们就相隔了一道门的距离。
我这才回过神来,却已经在意识到之前低下了头去,避开萧清亮明媚而带着笑意的眼神,心口“怦怦”直跳,连忙退了一大步。
背猛地贴上了门板,也顾不得疼,忙不迭问她:“萧、萧……”才一张口又想起来不能太大声,忙压低了声音,“怎么样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担忧一起,也忘了刚才的尴尬,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脸色比方才好些了……怎么手还是那么凉?”我也没多想,双手将她的手合在掌中,连揉带搓又呵气,“我给你暖暖。”
感叹着她肤质的细腻,却发现头顶没了声音,我手势一顿,才想起看她的反应——却见她微微抿着唇,正一瞬不瞬地凝视着我,目光沉静如水,眼底深处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情绪——很久以后我才懂得,那种无言的温柔,是一粒种子,播在彼此的心间,生了根发了芽,一旦被生生揪去,便是难以承受的痛。
“安然……”她紧了紧被我捂在掌间的双手,反过来握住我的,将我慢慢朝她的方向拉去。
突然,她的动作一滞,眼神流露出一丝凉意,没等我反应过来,门被一阵大力冲撞,正要砸向我时,安然的手一使劲,将我拉进了她的怀中,一翻身撑住了那门板,也不见她怎么用力,却是一掌将门板推得老远。
“嘭——”“咚——”“哎哟!”一声惨嚎,却是试图破门而入的朱绍军被压在了门板下。
——呵,真是活该。
我幸灾乐祸地笑笑,却也不免疑惑:虽然每个异能者或多或少都会比以前更强壮一些,包括我自己的体能也比过去好了不止一点半点,不过她的力气也太大了一点吧……
看着直到现在都起不了身的朱绍军,我摇摇头朝门外走去,却在越过他时听到他蓦然发出杀猪一样的惨叫,回头看去,萧的暗色豹纹高跟鞋正漫不经心地从他的手掌上踩过,而她的脸上带着优雅的微笑,仿佛刚刚走过的是奥斯卡的红地毯。
嘶……一定很痛吧?我竟然对那个朱绍军产生了几分怜悯,当然,只是为数不多的一点点而已。
其他人也是只做没看见他的惨状,秦先毅装模作样地咳了几声,上前把他拖起来,满脸严肃地说道:“没事就快……”他话还没说完,我们就听见了巨大的噪声,像是引擎的轰鸣声,又比那更加震耳——那是,直升机的机翼转动的声音!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看向秦先毅,却见他脸色铁青,推开身边的朱绍军,扑到女盥洗室的窗边,打开窗户探出身子使劲朝外张望,没过片刻,只见他恨恨地一拳砸在窗棱上,把那铝合金的窗棱子砸出一个凹陷,随后骂了一声:“狗=日=的蒋天居然只管自己逃跑了!”,回过头对着我们大喊,“快追!”
众人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狂奔出去的身影,也跟了上去,因为位置的原因,我与萧落在了队伍的最后。一路跟着他往来时的路往下冲去,经过二层与三层的过道时,我明显感觉身后的萧停顿了下来。
察觉到她没有跟上来时,我马上就想回头,耳边却有轻柔的呼吸拂过,我衣侧的口袋一动,好像被放进了什么东西。
偏过头看着萧姣好的侧脸,保持着与她平行的速度不紧不慢地往前走——反正前面的几个男人已经跑得没影了——我好奇地问:“是什么?”
萧从口袋里掏出湿巾纸,细心地擦拭着每一根手指,淡淡地回道:“丧尸的脑晶。”
“有什么用?”我随口问道,脑子里却不合时宜地浮起了萧取出脑晶的过程,再联系她擦手的动作,脸色不由发白——被塞进口袋的脑晶,有没有清理过呢?
我不敢去猜想答案。
等我们推开商场的大门到达外面的露天广场时,正看到一架民用的直升机穿过商场的顶层朝远处飞去——从半敞的门边,可以看到里面坐了几个人,有男有女,最引人注目的却是一个相貌英俊的男人——他一直望向地面,神色莫名。
顺着他的目光,我看到身后的萧面上也是一副意味深长的表情——蓦地,她伸出拇指在脖颈动脉处比了比,从左侧一直划拉到右侧——笑容如百合花一样灿烂纯美,那个手势,却充满了森然的杀意。
她虽然是抬头仰视着愈行愈远的直升机,清媚的容颜尽是冷彻透骨的寒意,让人陡然间生出一种她正俯视天下的错觉。
“萧……”突觉心慌,我低低地叫她,她应了一声,转过脸来看我——眼神温和,笑意恬淡,与方才的样子判若两人。
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她?
抑或,都只是她的一面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