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突围
荀羡催马上阵前喊道:“胡彬兄,你我共事相处多年,当知我的为人,今日羡不想恶战,只是一心求去,不知可否行个方便,让开道路?”
胡彬听了,知道荀羡有要自己念旧交回旋之意,但自己守土有责,若轻易让荀羡过去,到时朝廷问罪下来,自己可担待不起。何况日前自己接御史台密令烧毁船只之时,御史台已通知自己,荀羡乃朝廷目前要缉拿的要犯,不可让他走脱。想到这儿,胡彬答道:“荀羡兄见谅,此事关系重大,我也是身不由己,奉命行事。”
荀羡笑道:“如此,兄台就拍马过来,不知在我手上可能走到两个回合?”
胡彬听了,心里暗自叫苦,自己文官出身,长于政务,而疏于练武,何况荀羡又素来勇猛,自己怕是一个回合也走不上。秦地太守虽说辖管地方军政大权,但也是各有偏重,自己对于琅琊军营之事,从来都是倚重荀羡,自己观荀羡之人,可谓一向沉稳审慎,哪想到会有今日之祸事。
而且今日自己所带琅琊秦军守军只有三千,比起荀羡的八千将卒,差得太远。如今形势比人强,自己也算在朝廷密令下走了形式,拦了荀羡,看来目前也只有先放荀羡一马,以待后图。
思虑至此,胡彬也笑道:“荀羡兄,折煞本官了,彬一文弱书生,安敢与勇士叫阵。兄既去意如此坚决,彬就成人之美,以全旧日同僚之情义。左右闪开道路,让都尉先行。”
秦军闻令,闪开道路。
荀羡大喜,在马上抱拳道:“兄之高义,必有后报。”说完带队沿路疾驰而去。
眼看着荀羡与中军已经过去,胡彬身边的参军戴渊对他说:“太守就这样放荀羡过去,日后若有司细查,怕是要因此受罚呀。”
胡彬听了,明白戴渊话里有话,就道:“君有何计,不妨说来听听,若是有效,必有重谢。”
戴渊说:“蒙太守往日提拔之恩,尚未回报,安敢求谢。我出身军中,素知鲜卑将卒虽勇猛,但却易轻躁急进,今荀羡前军三千人马,中军三千,后军两千,太守不妨在这后军上做做文章。”
胡彬听了,忙问:“那这文章该如何做?”
戴渊道:“鲜卑将卒皆是热血,最不禁挑衅撩拨。他们若是遇到挑衅之敌退却,必会勇于趁机追击,我们应该就此心性,设一陷阱引诱他们。太守,若是我们现在派二百骑兵一路尾随其后军,去向他们后军挑战,然后不战而逃,他们后军必会追击,我们可先派三处骑兵埋伏在他们追击的路线上,这样敌两千,我三千,必能让他们后军伤亡惨重。如此即使朝廷追究,而太守无忧矣。”
胡彬大喜,道:“此计甚好,就依君之所言行事,别人执行我不放心,还劳戴渊亲自安排。”
戴渊说:“敢不从命,属下马上去办,太守静待佳音。”说着下去办理派兵事宜。
却说荀羡带队一路狂奔,直向赵地而去。正在中军经过大岘山即将入赵之时,荀羡忽听有传讯兵自后疾驰而来,喊:“报,都尉,我后军遭遇秦军挑衅,然后追击秦军,现遭遇埋伏,被围困在琅琊至大岘山一带,现向中军求援。”
荀羡大怒,道:“谁让你们前去追击?一路疾驰入赵,方是万全之策,怎么能轻易躁进,咬饵上钩。后军主将梁琛干什么呢?”
“报告都尉,后军主将梁琛中伏已战死,后军现在一盘散沙,恳请都尉救援。”后军的传讯兵带着哭腔说道。
荀羡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接着沉声问道:“秦军主将何人?”
“秦参军戴渊。”传讯兵答道。
戴渊此人阴险狡诈,看来非自己亲去不可呀,荀羡想道。荀羡转头对副将蒲洪说道:“洪,中军二千你带走,和前军即刻入赵,我带一千骑兵去驰援后军,以助其突围。”
蒲洪道:“此事何须都尉亲往,洪愿带兵驰援后军,都尉且先入赵。”
荀羡忧虑地道:“洪,你不是戴渊的对手啊。戴渊为人,狡诈异常,我必要亲去一趟才行。”
蒲洪闻听此言,面色微红,自己能力有限,不能为都尉分忧,内心觉得十分惭愧。
荀羡见蒲洪如此,语重心长的说道:“洪,你年纪尚轻,刚刚二十有余,无需为此自责。你弓马纯熟,为人慷慨豁达,行军布阵多有心得,是不可多得的良将之才。你只要假以时日,多加历练,必可成一方之统帅。但你要谨记的是,最难揣测的是人心,入赵以后,若我不至,保全全军之责就落在你的身上,所以今后你行事一定要多加小心,凡事必要谋定而后动。”
蒲洪闻听此言,心里一惊,此行看来凶险异常啊,蒲洪忙道:“都尉何出此言,洪定会与都尉相见于莒地,洪何德何能,可以统帅全军?都尉勿要弃我等于不顾。”
说着,蒲洪的眼圈红了,荀羡教他兵法骑射,在蒲洪心中,荀羡是父兄一样的存在。
荀羡见蒲洪如此,心中也生不舍,但却故意板脸道:“大丈夫勿要做小儿、女子般哭啼扭捏之状。我走之后,你代为全军统帅,要恪尽职守,勿要让我失望。赵的莒地县尉刘显是我们的人,你到了以后可以跟他联络,让他助你,使全军投于赵王。”
蒲洪称是,侧头忍下了将要流出的泪水。平静下心态后,蒲洪面现刚毅之色,对荀羡说:“定不负都尉所托,洪必将竭尽全力保全我琅琊将卒。”
荀羡大笑道:“好。”
接着荀羡又说道:“传令,中军后队一千骑变前队,随我驰援后军。”
说完,荀羡用双手拍了拍蒲洪的肩膀,就转身策马疾驰而去。
蒲洪一直看着荀羡的背影,直到尘土飞扬处,什么都看不见了,才策马挥手示意全军继续行进。
而此时天上已是残阳惨淡,四野里也是山石嶙峋,草木深深,独自策马领军的蒲洪,心里觉像是少了什么似的,不由想起都尉曾经教自己读过的江淹《别赋》里那个名句:黯然**者,唯别而已矣。
但看此情此景,蒲洪不由觉得自己虽不是雅人,却有了那份萧条和离索之情了。蒲洪在心中暗暗祈祷:苍天保佑,愿都尉平安归来,我愿以阳寿二十年以替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