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王府夜遇
又是送信?我心想我都快成信使了,这次下山,去一趟回一趟都是送信,但言语中却不敢露出丝毫不满,连忙答道:“这容易之极,但不知姑娘尊师的名号怎么称呼?”
那姑娘微微笑道:“小妹姓聂名云萝,家师的名号不方便透露,请方兄见谅,贵掌门人见字便知家师谁。”
她既然这样说,别人再怎么心存不满,也不好意思发作了。我只是觉得有点奇怪,以她这样的修为,授业恩师当然是一个大名鼎鼎的神仙侠侣,用得着如此迷而不宣吗?
但每个人总会有自己的顾忌和嗜好,管她呢,我心想,许多世外高人都不愿透露自己的名号,只是既和掌门师伯相识,那当然是非同小可的人物了。
我只能客气回答:“既然不方便透露,那自然有个中原因,聂姑娘请放心,信在下一定带到,但尚须些时日,方某眼下还有些事情要办,要迟几天才回蜀山。”
聂云萝道:“只要在‘剑仙大会’之前交给贵掌门就不算迟,本来小妹想亲自上蜀山呈交的,但碍于眼下俗务缠身,无法抽身离去,只有请方兄代劳了。”说着,她的纤纤玉指从衣袖里取出一封密封的信函,盈盈的递到我面前。
我当然不便再问她的“俗务”了,接过信后受入怀中道:“在下一定不负重托。”
“小妹先行谢过了。”聂云萝说着斜身福了个万福,我只能也还了一礼。
湘阳郡主嗔道:“行了,你们别酸了,不就一封信吗?用得着这么婆婆妈妈吗?”
我笑了笑不出声,这时一名婢女走进屋,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大礼,细声说:“小王爷差奴婢来问郡主,酒宴已经准备好了,请方公子和郡主一起进膳。”
湘阳郡主道:“知道了,你回去告诉小王爷,等一会儿我和方公子就到。”说完,她转身嫣然一笑道:“可以进膳了,方大哥,聂姐姐,我们请吧!”
我连忙点了点头站直身子,说实在的,我早就想走了,这种香气四溢、文文雅雅的地方,我总觉得有一种无形的压抑让我感到有点手足无措。
我跟着湘阳郡主慢步走出阁楼,聂云萝寸步不离的紧跟在湘阳郡主的左恻,下楼时,她半搀半扶着湘阳郡主。我一时搞不清她们之间的关系,她们到底是姐妹还是主仆?但两者又都不象,她们之间可能还存在着一种更神秘的关系。
一路上,聂云萝极少说话,只有湘阳郡主唧唧喳喳的向我问东问西,她的声音妙曼动听,如莺歌燕语常伴于左右,我乐得有个美貌少女和我说话,言语之间,也不怎么约束自己,虽然没有高谈阔论,但也谈得不仪乐乎,——要知道,小萱之后,我已经有十多年没有和陌生的少女如此交谈过了。
走过一排花木时,小松鼠“吱”的一声从草丛中跃入我的怀中,它的嘴里叼着一根青翠的树枝,看样子,它肯定从这若大的花园中寻找食物去了。
湘阳郡主瞪大了她那圆圆的眼睛看着小松鼠道:“方大哥,这是一只小松鼠吗?它是你饲养的宠物?”
我笑道:“不,这是我一个朋友饲养的一只松鼠,它自己偷偷跑出来迷了路,刚好让我看见了,所以就直把它带在身边。”
湘阳郡主一边用说无限爱怜的摸着小松鼠的皮毛,一边用惊喜羡慕的语气说:“它太可爱了,我能抱抱它吗?”
我知道她喜爱这些小动物,于是把小松鼠递给她道:“当然可以,这小家伙还算乖,不会咬人的。”
湘阳郡主如获至宝似的抱起小松鼠,连亲了几亲,小松鼠偎依在湘阳郡主的怀中,看着我摇头晃脑的“吱吱”得意乱叫,我向它瞪了一眼,心道,你这重色轻友的家伙,见了美女就得意忘形。
湘阳郡主逗了几下小松鼠之后,惊诧的问我:“可王府里没有松子啊,它吃什么东西呢?”
我笑说:“我朋友饲养的这些小动物,食谱很广,野果、树枝、花卉都能吃,而且颇通人性。”说完,我又向小松鼠瞪了一眼。
湘阳郡主顿时来了兴致,连忙问道:“真的?它能懂人性?它能听懂人的话吗?”
“当然,”我笑道,示意她把小松鼠放在地上,对小松鼠道,“去给郡主摘朵话来。”
小松鼠“吱吱”的点了点头,身子机灵的一闪,攀上左边一株桃树上,用口咬断一枝花枝,叼在嘴里在一缩身,无声无息地落地,跳到湘阳郡主面前,立直前肢,把嘴里叼着的花枝不断的向前递。
湘阳郡主和随行的丫鬟,包括聂云萝都笑得前俯后仰,湘阳郡主更是一把小松鼠从地上抱入怀中,接过它嘴里衔着的花枝,又连亲了几亲小松鼠,又惊又喜的笑道:“这小东西还真能听懂人话,方大哥,你那朋友是干什么的?本领还真大,真是公冶长再世了。”
我微微一笑道:“我那朋友比公冶长厉害多了,公冶长只听得懂鸟语,我那朋友几乎所有的飞禽走兽的语言都能听懂。”
湘阳郡主更是吃惊万分,瞪大眼睛道:“真的?世上真有这样的异人?聂姐姐,认识这样的人吗?”
聂云萝微笑的摇了摇头。湘阳郡主长叹道:“这样的异人,也只有方大哥这样的世外之人可以结交,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是一辈子也交不上这样的朋友的了。”说着,她有点惆怅的把小松鼠交还在我手中。
我知道她是在感叹自己无法修习道术武功,心里不便再说什么,只是笑笑道:“郡主是万金之躯,身旁奇人异士多得很,向聂姑娘这样的异人,郡主怎能说没有呢?”
湘阳郡主有点懊恼地说道:“聂姐姐当然是世外异人了,但她也只是。。。。。。只是,聂姐姐也不会一辈子陪伴在我身边,她。。。。。。”她还待再说写些什么,聂云萝轻的咳了一声,湘阳郡主便翘了翘嘴唇,不再说话。
正在这时,前面的婢女已经把我们领进了一个宽畅的亭子,四面临水,李光早已在亭前等候着,亭内已摆满了酒菜。
我把小松鼠再次放在地上,想让它自个活动,但它的脚刚一到地,马上吱的一声跳进了湘阳郡主的怀里,湘阳郡主吓了一跳,但马上高兴得笑逐眼开,抱起小松鼠亲了又亲,拿起桌上的果子直往它的嘴里塞,我瞪了小松鼠一眼,心里嘀咕道:“你这见利忘义的这家伙,还真会逗美女开心。”
李光请我们坐下,婢女斟酒满杯,李光把酒杯一举:“方兄,聂姑娘,你们都是世外异人,难得光临寒舍,李某不胜荣幸,我们干了这杯。”
我举杯一饮而尽,聂云萝掀起左角面纱,只浅浅的尝了一小口,便停杯不动。如此深藏不露之人,我倒是第一次看见了。
酒劲醇厚清冽,甚是甘酣味浓,这王府的东西就是不一样,虽然不脱烟火之俗,但内中的媚劲,比起蜀山后山的果子酒的自然脱俗,却又是另外一种不同的滋味。
李光和我不停地喝酒畅谈,湘阳郡主在一旁不停的推波助澜,只有聂云萝很少插口说话。我们喝酒相谈甚欢。
喝到兴酣处,湘阳郡主招来一个丫鬟低语了数声,不一会儿,几个婢女抬来了一把样式高古的焦尾古琴,湘阳郡主盈盈起立索琴弹奏,一时清越高古的琴声洋洋荡开,充斥在整个亭院廊廓之间。
她弹的是一首汉代古曲《有所思》,音韵委婉雅致,令人陶然忘我。
这顿酒席喝了很长时间,酒席过后,已是夜幕昏黑。掌灯时候的王府,到处都透露出一种朦胧欲醉的气息。
又喝了一个多时辰,李光早已不胜酒力,先行告退了。留下我和两个美貌的女郎在席间闲谈。我看天色已晚,不便久留,于是起身告辞。湘阳郡主吩咐一个挑灯的婢女引我去客房休息。
我转身刚要迈步,聂云萝忽然开口道:“方兄,你十年前参加过‘剑仙大会’吗?”
我愕然转身道:“十年前?有啊,那时我还是一个九岁的孩童,是家师为增长我的见识,一手带我上的神剑峰。”
聂云萝道:“方兄还记得当时的情景吗?”
我挠了挠后脑道:“这个嘛。。。。。。记得不十分清楚了,那时我年幼无知,只记得各派的师祖师叔伯们斗剑斗得十分好看,不知聂姑娘问这些干什么?”
聂云萝道:“当时方兄印象中,记忆最深的是什么情景?”
我想了想道:“印象最深?那应该是昆仑派的元真师伯和华山派的清一师叔的那场比剑了,他们在神剑峰上斗了两个时辰,那是典型的御道剑术的颠峰对决,直斗得上天入地,日月无光,幻剑道术和身法的种种变化,至今想起还令人叹为观止。”
湘阳郡主插口道:“难道除了比剑就再无其他有趣的事情了吗?比如,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人物出现?”
我苦笑道:“那时方某年少无知,参加‘剑仙大会’的多有上万人,受邀的的观礼嘉宾和慕名而来的闲杂人等非常多,即使有什么特别的人物,恐怕在下也记不清了,聂姑娘想问的是谁?”
聂云萝轻咳了一声道:“小妹并没有想打听什么特别的人,小妹问的是方兄的个人之事。”
我更感愕然:“个人之事?我没有什么个人之事啊,当时方某一直呆在家师身边,没出过本派的队列。。。。。。但,可能时间太久了,我记不起来了,好象也没发生什么大事,这很重要吗?”
聂云萝为笑道:“不,没什么重要不重要的,小妹只是随便问问,方兄既然全无印象,那就算了,婷妹妹,我们回去吧,方兄晚安。”说着再微微的向我福了福,然后半搀扶着湘阳郡主步出门外,下楼而去。
我被她问得有点不知所措,征怔地望她们的倩影远去,心里百思不得其解,十年前的“剑仙大会”,那时我在做些什么?谁会记得自己十年前的某一天发生过什么?———“剑仙大会”对于我来说,也并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节日,它在我心里的意义甚至还远远比不上我和小萱在蜀山后山玩耍的那些日子。
我摇了摇头,今天发生的事情总有点莫名其妙。我开始觉得有点头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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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十年前的“剑仙大会”最经典的驭剑战役并不是昆仑派元真师伯对华山清一师叔的那一战,那一届“剑仙大会”真正被列入“剑仙大会——经典一百零一战役”的,是我们蜀山派的师祖“无忧真人”和昆仑派的前代掌门“忘情神师”的驭剑之战。
那几乎是“剑仙大会”有史以来称誉最高的战役之一。并且已经被各大剑派收入作为本门“驭剑教程”的必讲战例。没有参加那一届“剑仙大会”的许多前辈高手,每当谈起这经典的一战,都会扼碗叹息自己没有亲眼目睹当世两大剑仙之间的绝妙神剑,以至遗憾终生。
有人甚至还作了十二首古诗来抒发这种遗憾之情。
但据我所知,在场亲眼目睹那一场所谓“惊天动地”之战的人中,几乎有一半以上的人看不出半点所以然来。当然,除了一干神色什么时候都显得神色凝重的各派长老和前辈之外(我师傅就由始至终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那几乎是我有生以来看过的最乏味的一场比剑。
两个白发齐眉的老头从一开始就面对面的站在神剑剑峰上对峙,他们甚至连剑也没有拔出来,只是定定的看着对方,如雪的白炮在山风中迎风飞舞。
无声无息的对峙一直持续了两个时辰,场外的闲杂人等早已看得昏昏欲睡,甚至有人开始窃窃私语地谈论着两个前辈到底是不是在比剑。
直到天上一朵流云蓦地从头上飘过,两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才从地上跃起,如两条鱼儿从清澈的湖面交叉跃起,再双双的落如湖中,他们的位置那一刹间作了一次变换,然后所有的比斗全部结束。
我悄悄的问师傅:“就这样结束了?”
师傅大瞪了我一眼没有说话。
我小声嘟囔道:“一点都不好看。”
师傅马上敲了一下我的脑瓜斥责说:“‘无忧’师祖和‘忘情神师’是用元神和意念在比剑,你知道什么?”
我不敢再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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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蜀山后的第七天,师傅凭着他的惊人记忆,用笔画了三百九十八幅一气呵成的凌厉之极的剑招,要我照着练。
他说这是他那天看到的“无忧”师祖和“忘情神师”之间用意念元神所拆的所有剑招。包括他们最后一跃而起的那一招,三百九十八招剑法,在师傅的妙笔之下,连接得简直是天衣无缝。
那套剑法后来还在全蜀山派众弟子中推广练习,但包括“经学院”的五位师叔在内,几乎没有一个人能全部学会。因为那套剑法包含了四十九次“化剑如崖”般的纵击和三十六次“束身成燕”的变化,如此频繁的剑、道、身、意的合一和分化,几乎已是剑、道双修的极至,除了师傅和掌门师伯他们几个蜀山的最高御剑道术的顶尖人物外,蜀山派的所有弟子,几乎没有谁能使出三百九十八招中的一百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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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客房在西边,要走上一段颇长的路,挑灯的丫鬟为我开了房门,小松鼠从窗口跳了近来,这次它的嘴里却叼着了一只香囊,我拿过来一看,香囊上面绣着一个小小的“聂”字。香囊散发出一股熟悉的幽香,那应该是聂云萝丢失的香囊,小松鼠肯定是刚才从湘阳郡主那儿回来时随口叼的。
“这是人家女孩子的东西,你拿来干什么?你害不害羞啊?”我忍不住住对小松鼠道。
小松鼠连连摇头表示不是。
“不是?肯定是你干的坏事,死不承认。”我敲了一下它的头说。
小松鼠摇头晃脑的作出一副委屈样,一边“吱吱”的叫着向我解释什么,我猜它是在努力的想正明自己不是小偷,就自十言自语的道:“算了,看你还不像个好色之徒,就先饶了你这一回吧。”
我把小松鼠放在地上,拿着香囊躺在床上反复的把玩,心里开始浮想联翩,只觉得这神秘的女郎越来越莫名其妙,她刚才到底想向我说什么呢?我躺在床上百思不得其解,还有刚才李光和我说的那些话,金元蝉真的被“暗色之箭”所伤了吗?还有昨天晚上和那个银衣少女联手击伤的黑月老怪和银衣少女本身,他们都是些什么人?综合种种迹象来看,道魔两界的摩擦已经有点异乎寻常了,会不会再来一次象三百年前一样的道魔大战?。。。。。。明天我会干什么?
这些问题纷至沓来的在我的脑海中乱转个不停,最后没有一个问题能想出个所以然来,想着想着,我的眼帘渐觉沉重,终于闭目迷迷糊糊的坠入梦乡。管他呢,反正我从不想明天的事,我想。
睡前,我在周围施了一道浅浅的“护体法罩”,这样有情况发生时不至于毫无察觉。
在蜀王府第。还不至于有什么大的情况发生吧?我想。
但睡到子夜时分,我周围的“护体法罩”忽然微微的波动起来,我蓦地睁眼,马上觉得屋顶有三个异常的身影飘然而过,而且身法之诡异鬼谲,殊非一般的修道或邪派中人比,难道又是魔界中的魔众再人间?我心意一动,随即飘然下床,推开窗门向外窥视,但见明月当空,一丝夹着血腥的异味随送到鼻端。
真是魔族高手!那丝异味已准确的告诉我,来的可能是血魔族的高手。我心里暗暗吃惊,他们到蜀王府里干什么?心念电转,但已来不及细想,我提起“裁云剑”,身子倏地一闪出了窗户,再向上一折上了屋顶。但见月光如水,空气中留下的淡淡血腥味还在,我跟着这股气味展开“御气飞行”,身子像一片在秋风中的叶子迎风疾追,刚越过数十丈的地方,腥味已越来越浓,我放慢速度,沿着异味向左提折,但见王府东面一座阁楼***通明,仔细一看,原来那正是湘阳郡主下榻的“听雨阁”,异味正是从那里散发出来的。我心里大感吃惊,难道连血魔族也来寻湘阳郡主的衅?她是怎么惹上血魔族的?
我身子一沉,飘飘然的落在一株古槐树巅上,半伏着身子静观阁楼的动静,只见阁楼瓦顶上隐隐弥漫着一层淡淡的红雾,我马上明白那是有人施了“隐身法咒”,我连忙启开“灵台心目”,从远处看去,三个体形古怪的魔影在雾气的遮掩中若隐若现,从我这个角度看过去,像三团血雾凝结而成的人形。
血魔族的高手多半会以血雾隐身,血雾是发现血魔的最好标志。从这情形看来,这三个血魔的血雾已经不只是能隐身而已,而且至少已具备了一定的攻击性。这样的修为应该可以在血魔族中排的上名号了。
我的手指悄悄的在“裁云剑”上捏了一个“斩魔符”,将一段杀伤力提到十成的“斩魔咒”无声无息的附在“裁云剑”上,如果这三个血魔有什么举动,那我只有出手除魔了。
因为根据“天都之约”里的规定,魔族不能无故侵犯人间,违者凡道魔两界均可共击之。我现在不能确定的只是湘阳郡主到底有没有得罪血魔族。
“听雨阁”中窗户紧闭,洁白的窗纸上***通明,但里面却没有任何的动静。
那三个血魔在屋顶上迟迟没有举动,大概他们正在犹豫要不要动手,或者有什么东西让他们忌惮,使他们不敢动手。
我正感到惊奇,一把银梭忽然从一个窗口里飞出,快如闪电似的绕着整座阁楼转了三圈,然后倏地停在屋顶的右侧上悬挂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