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 无题(二)
内毕罗的river区距离希尔顿不过10分钟徒步路程,各国大使馆也都在步行20分钟之内,但river区确确实实是内毕罗小偷,抢劫和诈骗的聚集地。
奇怪的是尽管如此,各国背包客依旧络绎不绝,无论是美国的lp,日本的《走遍全球》,反正几乎全世界背包客所持的旅行向导书皆全部指向river区,这里廉价旅馆林立,地道美食在一人宽曲折小巷里影影绰绰,一步之隔的小巷外就是全内毕罗的大巴,小巴,中巴聚集区,从这里出发可以走遍非洲或横扫肯尼亚的每个角落。
可是箫小杞很委屈,她明明有很多的钱啊,为什么一定要和奥利维尔住在这该死的由印度人开的廉价旅馆里,她要king,size的床,她要玫瑰浴,她要无敌夜景!为什么她要忍受这24小时无间断的非洲pop噪音,水电时有时无,而更让她无法忍受的是,有只死猫每晚都在她的床脚撒尿,箫小杞估计那小猫早已标注她的床为它的专用厕所了。
在第三次发现自己的床脚又有一滩腥黄液体之后,箫小杞很镇定地朝小猫招招手,咧开嘴嘿嘿直笑,露出一口白牙,“来,小可爱,过来。”
奥利维尔一看箫小杞的神情就知不妥,几步扑过去快速捞起小猫,抱在怀里,“你别吃它。”
箫小杞笑得和蔼可亲,指节“噼里啪啦”地响,从牙缝间挤出几个单词,“那你就看好它,否则我就把它给炖了。”
不知是不是奥利维尔当真把这句话复叙给老板听了,以至于后来每次箫小杞经过柜台的时候,那印度老板都想猫见了老鼠一般,抱着他的小猫,脚底抹油溜就跑个没影。
……
这一天清晨,肚子空空的箫小杞只在旅馆的冰箱里寻到几片面包还有矿泉水,愤怒之余把另一盒猫粮也全部给抱回房间。
被嫌弃再兼只能寻到干巴巴的面包使箫小杞气不打一处来,回到房间便一边翻箱倒柜在行李箱里找看有什么剩余的粮食,一边语气不满抱怨,“那老板见了我就跑,冰箱里什么吃的都没有。”
“那你就出门去吃。”奥利维尔一边说,一边低头把冲锋衣的拉链拉上,这两天他都将行程安排得满满的,昨天去了爬山,今天要去漂流,相比箫小杞在内毕罗的懒散样,奥利维尔实在是个像模像样的旅行者。
箫小杞嘴里还叼着一枚切片面包,听闻下意识地扭头看向奥利维尔,再朝窗外瞄了瞄,太阳高挂,她忍不住摸了摸后脖子。
因为长期的旅行,箫小杞已经完全对任何的旅游景点,旅程行程失去兴趣,对她来说奔波劳累还不如在旅馆睡一觉来得好,于是她摇摇头,“还是算了,我等晚餐好了。”
奥利维尔也朝窗外瞄了瞄,再看一眼房间内墙上指向9点正的挂钟,终于忍无可忍,伸手去提箫小杞的衣领,“今天你跟我出去。”
“吧嗒”,嘴里的面包从突然断裂,箫小杞被人扯住了衣领,两只手死命挥舞着要挣扎,“呜啊,不要,我不要。”
“现在才早上九点,你是要饿到晚餐时间吗?今天跟我出去。”
“我还有一盒猫粮!”
……
玩漂流的以西方年轻人居多,大多高大健美,箫小杞很紧张,因为根据前方反馈消息说,漂流很恐怖,据说如果不能被及时救上船就会被冲到埃及,据说最大落差达到十几米。
我的妈呀,箫小杞吓得脸色苍白,挂在奥利维尔身上腿直发抖,想着十几米应该属于瀑布了吧,想象自己在飞流直下三千尺的巨大瀑布以抛物线的姿势坠落,箫小杞打了个冷颤。
箫小杞不知道她为什么也要站在这里,明明说要玩漂流的是奥利维尔,只记得早上自己抗议无效后,自己就莫名其妙被奥利维尔套上t恤,就给拉了出来。
箫小杞此时还穿着奥利维尔的,被她当成睡裤穿的中裤,上面是宽大的t恤,下面是夹趾拖鞋,头发散乱,和一群穿着专业户外装备的人站在一起等待着上船漂流。
船是气垫船,黄色,所有人赤脚上船前必须穿上救生衣和头盔,除防晒霜外其他所有东西一律扔在岸上。
每艘船6到9个人,人数不是重要参数,体重才是,船头的稳定意味着整艘船的稳定,意味着船老大对皮艇的掌控,意味着安全系数,假如顷整船的重量都无法与浪花抗衡,那么皮艇就会翻船,而且是最惊险的倒扣翻船,一般来说这样付费性质的漂流都是有救生艇护航的,侧翻也好,漏气也好,下饺子般一个个滚入水中也好,总归只要人可以浮上水面就没啥大问题。
但是倒扣翻船不同,那时人还在船上,通常会与船身一起被浪头带至半空,然后从空中坠入水中,而湍流之所以称为湍流,除了航道骤然变窄,河床有上下落差外,还有个必不可少的构成因素——暗礁,所以每个人都要戴头盔,但还是有被砸晕沉入河底的可能。
箫小杞他们船的船老大,一身横肉,皮肤黝黑,满脸彪悍,他打赤膊,并用绳子将自己和皮艇缚了个结实,然后他开始按体重分配在船上的位置,重的坐船头,越轻越靠后,于是箫小杞几乎是趴在船老大那黑色的,毛茸茸的,巨大的脚丫旁。
天气非常好,许久不出声的奥利维尔突然喃喃自语,“热点好,落水不冷……”
现在是打定注意要落水了吧,于是箫小杞更紧张了,她怕水啊。
在开船没多久,船老大将他们所有人全部踢下水,首先要他们克服恐惧,其次就是教他们湍流逃生术,为了小命着想,箫小杞必须专心致志,于是接下来的时间,箫小杞上蹿下跳,以标准姿势手握船桨上船,然后以各种奇怪姿势或被动或主动地落水。
箫小杞他们那艘船船员比较少,连同船老大在内只有八个人,箫小杞和奥利维尔,同船的那个美女和她的朋友,还有两个黑皮肤的小伙子。
奥利维尔和箫小杞的位置是对坐的,其实如果严格按照体重分配位置的话,应该是箫小杞和另一个美女对坐的,即一左一右平衡着船体两边的重量,但是奥利维尔同学在湍流逃生术课程中的表现实在是太……差强人意了,比箫小杞的还要差,于是他和美女对调,其实不知道就没什么,但是在明知船老大是如何分配每人的座位的情况下还落得与其中最瘦弱的箫小杞为邻,对于堂堂男子汉来说是稍稍有点丢脸,于是奥利维尔后来几乎是下意识地避开箫小杞的视线。
“嘿嘿嘿。”
奥利维尔扭过头,静静地注视着湍急的河流。
“嘿嘿嘿嘿。”
奥利维尔继续保持着他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姿态。
“咔咔咔咔。”
……
那天皮艇沿着尼罗河顺流而下,五个小时中经过近10个一连串的巨大湍流,中午时船老大说在一段平缓而又较长的河道中停下,可以让众人游泳玩耍一阵,其他人包括箫小杞都纷纷下水了,只有奥利维尔一人还背靠着船沿,不愿下去。
“你要下来,否则呆会遇到湍流落水怎么办?”这里的河道虽然相较之前已经算是比较平缓,但水流的速度还是非常快。
奥利维尔干笑着摇摇头,绑在后脑勺的小辫子也跟随着脑袋微微摆动,“我等一下。”
“你不是怕吧,嘿嘿嘿。”箫小杞夸张地捂嘴嘲笑,接着双手撑着船沿又“哗啦”地爬上船去推奥利维尔的身体,“快快快,下去,究竟是你怕水还是我怕水了。”
“放开,船要翻了。”奥利维尔挣扎右手向后翻,想要推开箫小杞。
“嗷。”因为看不见,奥利维尔的大手撑到箫小杞的脸上,箫小杞本来在说着话,奥利维尔的手这样一撑,两根手指就直接插进箫小杞的嘴里了,牙龈就流血了。
“我帮你你还打我!”箫小杞一怒,直接上下颌一合,狠狠咬住奥利维尔的手,奥利维尔手指吃痛,整个人转过身要抽回手指,箫小杞不干,两人在船上扭打成一团。
四条腿死死缠在一起,奥利维尔的两只手去掐箫小杞脸上的rou,箫小杞血盆大口一张,直接去咬奥利维尔的脖子,兼顾两只手胡乱去扯奥利维尔脑后的小辫子,而船老大见两人居然直接在他船上撒野,利落也爬上船,大脚一伸,直接把两人都踹下船。
箫小杞一下水就想放开奥利维尔了,可奥利维尔不干,他两只手死死地圈着箫小杞的脖子。
“你居然好意思?你一个大男人!”箫小杞大叫,去扒奥利维尔的手指。
“我们早就不分彼此了。”奥利维尔不要脸地道,圈着箫小杞脖子的手更紧了点。
接下来众人就看见河道里,两人像连体婴一样,紧紧圈在一起玩耍了。
由于穿着救生衣再加上水流的速度非常快,于是两人身体就像柳絮一样完全没有了重力的束缚,四肢根本无须划动,打着旋,身不由己就往下冲,那样被水流带着走自然是不需要任何力气,甚至可以在河水中像陀螺般不停地旋转,在尼罗河中这样踮着脚尖,随意旋转起舞。
……
一小时后,全体船员上船,因为又要过险滩了。
上船坐定握好船桨,正听船老大描述前方险滩的情况,这个时候,箫小杞感觉腹中一热,心中大叫不妙,一番纠结后,还是小小声地对船老大道:“船老大,我想上厕所。”
船老大习惯咆哮式的讲话方式,于是全体船员都听到他说:“啊?尿尿?刚才为何不尿?”
真主啊,箫小杞都想直接跳进尼罗河里不出来了,可是人有三急嘛,箫小杞的脸上立马浮出尴尬,含羞的复杂神情。
刚才他们所有人都在河里,但显然箫小杞没有随地大小便的习惯,箫小杞承认整个漂流的组织非常专业,极具水准,可是从头到尾没有人提醒游客,从上游漂到下游需时五个钟头,人要不在皮艇上要不在尼罗河里,五个钟头的时间里皮艇不会靠岸,午餐也是在皮艇中解决,于是就会冒出箫小杞这般的傻楞清,羞答答问:“老大,我要去哪里尿尿?”
奥利维尔迷惑回头问箫小杞道:“萧,你要干嘛?”
刚才你是神游太空了?如果不是看见奥利维尔当真一脸迷惑,箫小杞严重怀疑他是故意的,为何她要向一个年轻的男子解释自己要尿尿?为何他不可以不求甚解?
全船诡异地寂静,其他人憋笑快憋成内伤,箫小杞看看河水看看田野看看天,看看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奥利同学,你可不可以从我的表情中明白我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的心情?
船老大巨掌一挥,对着箫小杞道:“下水!”
于是箫小杞下水,于是众人,包括奥利维尔都呆萌萌地看过来,于是箫小杞两手扒着船沿仰着纯洁的小脸,身体沉在河水中,众目睽睽下,穿着裤子尿尿。
奥利维尔这时才嘟哝道:“啊,原来你要上厕所啊。”
他是故意的!他绝对是故意的!
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件事让本来摩拳擦掌的众人有些心不在焉,他们的皮艇在过一个看上去难度并不大的湍流时被激流整个掀起,船员包括船老大全都落水。
激流过来的时候,当时只感觉皮艇猛然间像被一股大力咬住般在水涡中剧烈地打转后,后船变前船,还没等箫小杞调整好姿势,前船又变回后船,生生在激流中转了个360度的圈,然后船体倾斜,船老大急忙咆哮了一句什么,箫小杞慌忙转头想听清他的指示,却愕然发现原本坐着船老大的位置,在铺天盖地的浪花中如今已空空如也,那时也来不及慌张或是害怕,眼睛看到身体即刻反应,还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箫小杞的头已经转向左边,左侧原本应该是坐着三位同伴的地方亦是空空如也。
他们这就都没了?当然箫小杞知道他们都落水了,可是也太快了吧?一眨眼,就全部都没了,不用说声音,连个残影都没有留下来。
那么奥利维尔呢?船头已成45度角高高翘起,箫小杞身不由己往后滚,箫小杞知道只再1秒,她便也会如下饺子般地坠入沸腾的水流中。
箫小杞扒拉着船沿,随时准备着再一次跌入尼罗河,可惜皮艇又迎来了一个湍流,这时船上只剩箫小杞一人了,她是一瞬间被抛到空中的,接着便被迎头的浪花卷住,然后被整个颠倒的皮艇扎扎实实倒扣入水中的,其实那个瞬间箫小杞没有感觉任何的害怕,一切发生得太快,她甚至分不清自己是在水上还是水下,即使刚才在皮艇上,因为要穿过无数的浪头,也早就满头满脸都是水了,只是突然没了空气,突然耳边的人声,水声都纵然消逝,变成了一种奇怪的咕嘟咕嘟的水泡声,当箫小杞企图浮出水面,没想到自己还在皮艇的艇身下,于是淬不及防又被压入水中,才模糊想到,哎呀,再浮不出来就完啦,她没多久可以撑了。
那是个奇怪的空间,箫小杞无法描述,也许这样说会多少接近些——犹如回到最开始的地方,回到母体,一切的行为都是真诚的,一切的想法都是真实的。
手掌向上撑,可以摸到皮艇,可箫小杞完全不够力气推开,就只有她一个被盖在皮艇下面了,意识开始模糊,耳边是渐渐虚弱的咕噜声……
如果能跟他们说实话就好了,如果能跟他们道歉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