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世劫一苏醒
我立在菩提树下,仰首见清风过处,木叶摇曳,久久不止刹那间,铺天盖地的辛酸孤独将我湮没。我住在章尾山少说也有十九万年了,其间我被埋也有七万年了。我满身的光彩,掩盖不了我羽毛上的伤痕,那种天火灼心的伤痛,我又仿若经历了一次,菩提树下,我万年的萧索凄凉,究竟有谁能懂?
我回到灵应宫,从前庆姜为我修建的宫殿,宏伟壮观,供着我这个魔族的精神图腾,这个有灵识的火凤凰。我回到了我的宫里,满眼的金碧辉煌,却也是满眼的冷落苍凉。大老远的就看到了奉行,他依旧青衣素袍,笑容和煦,温暖的一如既往。“祖宗,这些年,你让我好想,所幸你现在回来了,要不然我还不知道我还要等多久呢!宫里都保持着原样,你来看看吧!”他依旧笑道。“你都十万岁了,你还没娶亲吗?你不趁着我不在,把我的灵应宫给我糟蹋个遍,给我闯下大祸,我已对你刮目相看了。所以你老实交代吧,我心里很强大的。”他认真道:“祖宗,你不许亲我怎敢娶。”我喉头郁结,他依旧明朗爱笑,他依旧是我的奉行,为我默默支撑着魔族的精神图腾的名望,为我一直苦苦等待,我不忍再看他那俊秀的面庞,“谢谢你,奉行”不好意思,我离开的太久。
我站在菩提树下,望着它的滴水叶尖,苍翠欲滴,“小菩提,你竟然长这麽大了,我都不认识你了?”我靠近它,揉捏它的叶片告诉他我已回来了。这小家伙竟然不理我,这把我惹恼了,我使劲的呵他痒,它的叶片随之摇动。发出清脆的声音,如流水一般动听,我像之前那样倚在它的树下,舒适安心。
南荒漫天风沙,卷不住的萧索阴冷,掩盖不住血腥味的浓重,这里的土地尤其贫瘠,这里生长不出四海八荒各种精妙的植物,孕育不出可爱的生物,因为这里是南荒,这里只有苦涩的视肉、甘华、甘柤和娇艳泣血的曼陀罗。这里只有嗜血成狂的的三青鸟、三骓、三青马。当时仲伊一袭素白长袍,蓬乱着长发,胸口的汩汩泣血,扛着菩提出现在我的章尾山上。我瞬间被他奇怪的出场方式震惊了。“姐姐,我送你的寿辰贺礼,一点点心意。”他有气无力的硬撑着。“你是个蠢货,天下间我的魔族小孽障千千万,我的寿辰更是魔族间少有的喜事,谁还稀罕你的寿礼!谁让你去冒险的?你明知道这种东西在我南荒我是养不活的。”我怒不可遏,却瞬间被真心充满。后来,强健的仲伊只睡了一天便康复了,我又被他的强大的复原力震惊了。仲伊是庆姜的二儿子,也是他最讨厌的儿子。庆姜讨厌我,这是魔族昭然若揭的事实。他害怕我这个名望比他高,地位比他高的小凤凰随时抢了他的皇位,便处处压我的风头,处心积虑的要除掉我,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庆姜是我的认清现实残酷的启蒙师,也是逼着我强大的对手。未满十万岁的我,已被迫从容的接受了他送我的长白山雪怪之谜探索之旅,西海海底奇幻冒险之旅,昆仑山幻境之旅,地界品种百鉴小长假。总之,我还能活着是个奇迹。
仲伊的母亲先前是鬼族中皮丘国国王冀漮的宠姬,后来鬼族与魔族的矛盾愈演愈烈,庆姜一再的挑衅,试探冀漮的底线,竟要求娶冀漮的宠姬絔楣,那个懦弱到家的国王竟然应允了。所以庆姜对仲伊的母亲心存有芥蒂,对仲伊也不甚亲近,后来那个女人生下仲伊不过百天便死了,庆姜对仲伊的讨厌愈加了一分,索性把他扔到了我的章尾山给我做伴。小小的孩子眼神里的倔强,敌对,我竟不能忘却。他也就比我小个四万年而已,他本该叫我祖宗,后来我嫌听着太老了,便让他叫我姐姐了。他便一直叫个不停,我想我和这孩子终究是有缘的。
“仲伊你说南荒是不是杀戮气太重了,竟然没有一颗可以和我做伴的植物,没有一只让我怜爱的生物。我把你都养活了,却怎么也养不活它们,这章尾山这麽大,有什么用,凄清到家了。”
“这本是魔族的本事,破坏力极强,任何较弱的事物都忍受不了魔族的血腥,那些奇形怪状的东西,咱们南荒不会有,也不会学神族玩物丧志。”
说的那样的正经,就像庆姜。庆姜,他不是一个帝王,他无法容忍天地,做不到天地共主。纵然拥有高深的灵力,难以找到防线的算计,百姓的拥戴,他只是一个匆匆过客流淌在魔族历史上。我是一个看客,在战争中我已敛起我的莽撞,在危机时刻发挥着我的作用,在喧嚣中保持着一份淡然。
后来我的寿辰,我看到仲伊一袭素白长袍,蓬乱着长发,赤脚履行,胸口的汩汩泣血,扛着菩提出现在我的章尾山上。他去了西天,几乎是一路打过去的,到了佛祖座下,“有没有什么花在南荒也能开放长大?”“没有”“花没有,树总可以吧!”“没有”“为什么没有?”“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你若有心便带走它吧,但要看看你有多诚心。”于是仲伊赤脚走在火焰上,他告诉我,那的火焰的形状就像莲花,妖娆妩媚,步步泣血。那火是天火,是我涅槃重生时的火焰,是天界的圣火。仲伊坚持了下来,带走了那颗菩提树。
“我娘说,为值得的人做一切事。姐姐,你是我的亲人,为你做什么都值得,真的。”
“那以后你遇到你心爱的女子,你又会怎莫做?”
“不要期待,不要假想,不要强求,顺其自然,如果注定,便一定会发生,若仲伊遇见所爱,必不负她。”他是魔族的血性男儿。
菩提刚刚种下时,稀疏的叶子,枯黄凌乱,树干多枝且空大,但是树上却弥留着少有的香气,和南荒的颓废血腥格格不入,我一度以为他不会活下来,可是这小家伙却越长越好了。我觉得章尾山上一片生机盎然。
在菩提树下,慵懒自在,我不禁眯着眼享受着阳光。
“祖宗,东华帝君和他的妻儿来了,想要见你一面。祖宗咱梳洗一下吧,毕竟是神族的帝君,咱也是要有礼节的。”奉行说。我又不住的迷离,“奉行,他怎么才来呀!”“祖宗,见了旧人不要过分激动,以后会再叙的,他们现在来好像是商量给你办接风礼的事。”
灵应宫中一片喧嚣热闹,竟比我刚醒来还要热闹百倍。东华一袭素净紫袍,银白似雪的长发,一如当初,恍然间我就是缠着他不放,不停地捉弄他的那个少绾妹妹。我想像当初一样叫他东华哥哥,却蓦地发现他身后的精妙女子和粉啄嫩白的小人,却无奈的敛起我的小女子情怀。
“恭喜你呀,东华帝君,可惜这声恭喜我迟到的太久,你的两场喜事我都没能赶上。”我笑声连连,我最好朋友单了这么久终于不再孤单了。
“尊神,你的心意我都收到了,你送我的昆都权杖和孩子的三青马都十分称心呢。”我不住的打量眼前的女子,青白相间的纱袍,和东华在一起却有另一番气质,只是她眉心的红迹让我觉得惊艳,那红迹就像西海的凤羽花。女子身后的小女娃可爱到极致,眉目间和东华依稀相似,却惹人怜爱极了。“我本是东华结拜的妹妹,你不必遵礼叫我尊神,你叫我少绾姐姐吧。”
她微微合礼,躬身。“你叫什麽名字,是哪里的人,我倒想知道你是怎样降得住这个臭脾气的东华的。这必是又一段佳话。”
“小女凤九,原是青丘帝姬,这是我和东华的儿子林楹。”凤九指了一下那个孩子。我又观望了那个孩子,什么竟然是个男孩,我又想到了幼时的东华,小时候就是一个臭脾气,不肯对别人笑,生气委屈都是自己承担。眼前的孩子却是极其活泼的,想来也是像她母亲的。
“东华,我从没想过你会娶亲,更不会想到你就会有个孩子,以后你就多笑笑吧,收起你的冲脾气吧。”东华无奈的冲我笑一笑,“少绾,你终于回来了。”他一直沉默不语,我知道他一直都懂我,他一直都是那个东华哥哥。
“听奉行说,你们天族要给我办一个接风礼,虽然不知道你们到底要搞什么手段,也要谢谢你们的,我这几万年刚刚醒来不想大办喜事,耗费民资,也不想抛头露面,只想过几天清静日子。你们给父神回话吧,说我领了他的心意了。”
“这不只是我们神族要给你办的,你的魔族,离镜的鬼族也是要一起,现在天地共主,神魔鬼等六界都准备趁机崛起。但都苦于找不到时机,你说魔族始祖女神回归这样的大事,你以为他们会放过吗?父神要给你办一个接风礼只是在试探其余五族的已经进行到了哪一步了,也为了保护你的安全。你放心,有我东华在,绝不会让人动你半根毫毛的。”是呀,只有你敢对我说出这句话,只有你可以保护我。我隐约看到凤九的眼泪,她竟然动容了。后来我问她为什么哭,她说“少绾姐姐,我仿佛看到了我第001章尾山上,面对着各路大将,他们都长着同一张脸,都是猜不透的无脸人,他们究竟是怎样的冷血,我刚刚醒来便要当他们的棋子,我不禁冷笑。我不施粉黛立在众人面前,你们可以把我当做皮囊,可以把我当做傀儡,可以以为我还是昔日的少绾一样,但是你们拿不走我的骄傲。你们想要的我偏不给你,不再是争霸的强有力的工具,我再也不要想当初那样遍体鳞伤,也不要苟延残喘。我收起一切,仿佛我也是一个无脸的怪物,我对着他们浅浅盈笑,告诉他们魔族始祖女神回来了,魔族不会再怕了,我会守护好魔族的。我掩不住的冷笑。
我的接风礼定在三个月后我的寿辰的那天,这一段时间我乐得清闲。我去了折颜的桃花林,千树万树的嫩白,望不尽边的长廊,我款款走过,任由飞泻的桃花漫过我的脸,长廊的尽头坐落着舞榭歌台,折颜坐在尽头吃着酒,一脸无所谓地看着我。“老凤凰,只顾着吃酒,都不管我了是吧,我来了这麽久你都毫无反应,看样子是把我忘了吧!”
“少绾,谁都不会把你忘了。以前不会,现在也不会。”他目光如炬,眼神里流淌着匆匆往事,滴滴悲伤,“都怪我当初我没能保护好你,少绾。”“那本是我的劫数,随缘不是得过且过,因循苟且,而是尽人事听天命。我本应该在那时灰飞烟灭,可是折颜,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那次天火灼心灰飞烟灭的是我的曾经丢舍不了的东西,我终究还是涅槃重生了。”折颜只是笑,不停的笑,后来他就一直喝酒,不停地喝酒。
辛酸往事漫天袭来,你们都不信,信我已经忘却,信我现在心凉如雪。
“折颜,我要你帮我找到两个人,这件事只有你可以帮我。”
后来我离开了桃花林,只记得他依稀问了我一句什么,我回答道:“许多人错过便是为了在最好的时间里再次重逢。我和他只是能在错过中记得彼此,在更好的时间里互相忘记。”我的脑海里再次浮现他的影子。他喜欢黑色,素爱穿着一件青黑色的长袍,他的脸常年青白好像我家那颗菩提树的颜色,我永远无法忘记皎皎月色下他的长发就像泼墨流淌在我的心间,以后也不曾走开过。墨渊,我曾试着要忘记这个名字,却也一直没成功过。
镜子中的女子,她超凡绝俗,自有一股轻灵仙气,火光映照之下,容色盈盈如月,环姿艳逸、低头浅笑之际,美艳不可方物。“祖宗,咱该出去了。”奉行在窗外轻语道。我昂起了我的头,这一刻天地也无法遮掩我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