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给我一滴泪
残阳，寒冷的残阳，又是那一弯似血般冰冷的残阳，来时带给世间的没有一丝温暖，即将带走的却是人
间界依稀尚存的余温。从冰原到这偏僻的小渔村，不知那天边的一抹残红会否是同样的预示——一次悲
情的诀别，上天又一次命运不公的安排？
夜幕尚未降临，然而夜幕的冰寒却早已侵袭了这个孤岛，这个孤零零的小渔村。便连鸡鸣犬吠都销
声匿迹了，也许它们亦在某个寒冷的角落瑟缩着。远望去，冰寒的海水中依稀走出一条纤瘦挺拔的孤影
。孤寂得就像夜间无主游魂，游离于三界之间。也许他本就是无间地狱逃出的孤魂野鬼，逗留在人间迟
迟不肯离去，了却他为了的心愿。但仔细一看却又不是，他那恐怖的鬼脸上渗出道道刺目的血丝！传说
鬼是不会流血的！他！竟是他！他竟然没有死！水来竟在这汪洋之中寻到了回家的路！可此时的他活着
比死还难受，浑身龟裂，催人的海水刺骨的寒风就像一个无情的屠夫，正将他一刀一刀凌迟，一刀一刀
割着他已然麻木的躯体。
“有了这块厚厚的鱼皮，把它烘干做成衣服被子，奶奶就不会再受冻了......就快到家了......”他似
乎已然抛却了躯体，唯留坚毅不屈的灵魂，唯留一双星辰般的双眸。肩上扛着从那条凶恶大鱼身上剥下
的一大块鱼皮，艰难机械地迈着麻木的双腿走向小渔村。咂！咂！咂！雪中一步一个深深的脚印，径直
通往村口。
有人说水火可怕，无情的水火一旦迸发将如猛兽般吞没一切！亦有人说最可怕的并非水火，是人心
！险恶的人心比洪晃猛兽更可怕！
无怪乎尚未入夜小渔村竟如此安静，原来为数不多的村民竟皆聚于此处。那棵古老的大树，古老破
旧的茅屋，竟皆化为灰烬！村民提着木桶是来救火的，却是晚了，除了那一块块烧得通红的大石，就只
有无情的黑烟了。那位老人呢？那位盲婆婆呢？水来的奶奶呢？她而今已如何，是否得救？仰或已随大
火化为灰烬？老天如何忍心！如何会如此残忍的将一位孤苦一生的老人活活烧死！？
“早说过那怪物就是个灾星！今日害得海哥命丧鱼腹，险些连我们大伙也遭殃，现在又害得盲婆葬身火
海！”骂骂咧咧的不是那仓皇逃命的暴躁汉子又是谁。天啦！那无情的大火当真吞没了一切，就连那可
怜的盲眼婆婆亦不能幸免！苍天当真如此无眼！苍天当真如此残忍！苍天当真如此毒辣无情！
“可怜我家海哥呀，竟落得个尸骨无存呀！都是他！都是那灾星害得呀！”那哭得死去活来的村妇想来
是那葬身鱼腹之人的妻子了，怀里抱着一不满周岁的婴儿，妇人这哭天抢地的，孩子自是跟着哇哇大哭
了。确实够可怜的，持家的男人一死，就剩下这孤儿寡母的这日后的日子可怎么活呀。然而这罪魁祸首
却又如何会是水来？
“对！那怪物给我们渔村带来了灾难！我们决计不能让他再踏入村子一步！”一时间渔民义愤填膺，矛
头均指向了目下生死未明的水来。唯有那海上死里逃生的数位渔民哑口无言。许是心存愧疚吧，若不是
水来舍身喂鱼，此番他们别想有人能活着回来！如今众人均将这一切归于水来，未免太过不公，亦太过
不近人情了！也只有那些良知尚存者会这般想了，便如那莽汉，此刻恨不得将水来推下海去喂那凶恶的
大鱼！
“奶奶！”就在渔民们义愤填膺，恨不得杀水来而后快之时，一声沙哑凄厉的嘶吼划破夜空！像极了夜
里孤魂野鬼的嚎叫，听之叫人心惊胆颤！不是鬼，面向却更胜于鬼！
“鬼呀！”当水来跌跌撞撞冲将上来之时，便有人大呼鬼！亦有孩子被吓得嚎啕大哭！鬼！？他们是被
水来越发恐怖的面容吓着了，还是以为水来早已死于鱼口，认为他当真是鬼？谁知道呢！要知道世间人
心最难测呀！
这一把火不仅烧毁了茅屋，烧毁了古树，烧毁了他唯一的栖身之所，更烧毁了他的希望，带走了人
世间他唯一的亲人！当一个人唯一活着的希望也破灭了，他终将走上极端！要么与可恨的命运抗争，要
么随着那破灭的希望一同消亡！记忆不过月余的水来，他没想那么多，纵身扑入了尚在冒着烟的灰烬之
中，他抛却了他那具千疮百孔的躯体！烈火中他势要寻回灵魂的依托！干枯的手抓拼命扒开着滚烫发红
的石块，可怕的滋滋声不绝于耳！浓烟更胜，邪恶无情的火慢慢爬上了他的躯体，他已然荤不所觉！他
想哭却流不出一滴泪！眼角流出的赫然是刺目的血！便如那天边的一抹残阳血色！
“烧死他！烧死他！”忽然有人大呼道，喊声是那么的狰狞，听之让人脊背发凉！心寒！他比火更无情
，毅然将手中木桶砸入大火之中，众人一见亦纷纷将手中救火的木桶砸入火中！木助火势，风助火势，
火烧得更旺！火中猛兽很快便将他纤弱孤寂的残影吞没！闪动的烈焰间依稀可见水来依旧在扒开那些巨
石，没有因火烧的痛苦而挣扎！痛！对他来说已经麻木了！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至亲的奶奶葬身火舌之
下，便是已成灰烬他也要挖将出来！
轰！乌黑的苍穹划破一道刺目的龙形亮光，一声惊雷炸响！冬日的惊雷！难道是苍天在哭？不！也许是
苍天在悔恨！悔恨自己有眼无珠的惨烈暴行！苍天在怒！漫天的大雪！漫天的大雪铺天盖地而来！那绝
不是苍天之泪！苍天根本就无泪！寒风像发狂的野兽在怒吼着！如此怪现象愚昧的村民一生也未见过，
一哄而散。也许他们心虚了，举头三尺有神灵，他们怕神灵降罪！那几个依稀尚存几分良知的渔民看了
眼就要熄灭的大火，一脸惊恐的离去了！
夜越发的冰寒，离奇的暴雪已遁去，发狂的寒风亦敛去了！静，静得只有火与水相触时发出的滋滋
声！火终究灭了！模糊的灰烬中他还没死，他焦炭似的手依稀在颤抖着，他还在扒着烧得漆黑的大石，
尽管大石纹丝不动！天啦！你为何不让他在火中死去！你是要他活着继续折磨他么！如今他还不够惨么
！你何苦要如此待他！为何如此不公平！为何要他生不如死呀！
雪地里传来几声急促的脚步声，难道是那些无情愚昧的渔民嫌他不够惨，特来补上一刀！？
“快......他还活着......”夜色下赫然是那几个鱼口得以逃命的渔民。他们终究敌不过良心深处的谴
责，还是回来了，可似乎有点晚。
“如此活着还不如死了......”有第一眼，他们已没有勇气再看第二眼。转头呕吐不已。
“他终归是一条生命......老天不让他死，必有他不死的理由！我们亏欠他的，能还的只有这么多
了......”说话的赫然是那位应允水来一起出海的年长渔民
“都烧成这样了，他还能活吗......”
“也不知他上辈子造的什么孽，竟然落得如此下场......”几人说着，用一床厚厚的被子将水来裹了起
来，抬着就往村外而去。离村口不远处那有个年久失修的破庙。他们只能将水来安置在这了，就让他自
生自灭。他们堵不住村中悠悠众口，也不敢犯众怒！
“小兄弟，我们只能做这些了，但愿你吉人天相渡过此劫......你若在天有灵可千万莫要怪罪我们呀，
我们明日再来看你......”终究是心中有愧，怕报应不爽。几人纷纷向水来鞠了一躬，便逃离了破庙。
也许水来背负天命，天生命硬！便在他们离去不久，水来便醒了，神智模糊的醒了，荒野破庙之中
他活脱脱的一个地域恶鬼。
“奶奶......水来......水来这就来救你......”他的声音同样变得越发恐怖，如同发自腹腔之中，闻
之心颤。踉踉跄跄往外行去，脚下一软，重重摔在雪地里
“奶奶......你一定......一定等等水......等等水来......”他没有停，也终究没能再站起，伸出焦
炭似的鬼手抓着雪往前爬。忽然水来身上冒起一层金芒！金芒！他强大不屈的意志激发了他体内强大不
明的力量！但他终究没有辨明方向，他离小渔村越来越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