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雷霆(三)
男人的身影那么单薄,茫然的少年心底一阵抽疼,在反应过來之前,已经冲口而出:“小的最在乎的人当然是公子了!”
穆无疚肩头微动,侧头望了少年一眼,眸子里现出微愣然的神色,显然,少年的这个答案,他很是吃惊。
“厄!”
因为穆无疚的眼神回过了神,乍然想到了自己说了些什么,少年挠了挠头,想了想,面上带着些羞赧:"小的在乎的人很多的,像是公子自然最在乎,但是,还有娘亲,阿爹,还有管家爷爷,还有我们府隔壁街卖菜的阿荷,都是重要的人,公子给了小的一家遮风挡雨,温饱不愁的地方,小的这一辈子都要跟着公子,我娘和我爹养我这么大,当然要好好奉养他们,还有阿荷……"
少年掰着指头算,很是认真地回答着,絮絮叨叨的,穆无疚居然不觉得烦闷,方才的那一丝抑郁,都仿佛因着少年淳朴的答案而跟着消散了些,这便是普通人的幸福了吧。
男子回头,灿然一笑,方才面上的阴霾全都消散了去,伸出纤细的沒有血色的手指,拍了拍少年的肩膀,阻止少年继续煞费心思地想下去,说下去:“好了,阿骆的心意我已经知道了!”
“啊?公子知道了什么?”
少年看起來机灵,实则很有些傻气,尤其是在穆无疚的面前时候。
哑然失笑,纤细的指尖轻点,一片破碎的落叶悠悠然飘落到了尘埃之中:"你这样很好,要一直保持呢!"
抬脚上了马车对着坐在车辕上的车夫道:"先不急着回府,去刑大人府邸!"
双手拢在宽大的袖子中,穆无疚闭上了眼睛,遮住了其中的情绪,生而为人,总是有那么一两个在乎的人,阿骆在乎的人很多,他有属于他的幸福,那是普通人一生的安宁幸福,而他穆无疚,从一开始便不是普通人,从他懂事起,直到现在,在乎的人算來算去,却是只有那么一个,既然他已经求了他,那么,他不忍心拒绝的话,也不愿意那个人跟着成为凄惨的失败者的话,便只有帮着他了。
在段锦容被坑苦还是庄离诀被坑苦之间,在向着自己真正的主子汇报还是做出这样类似的叛主行为之间,穆无疚只是犹豫了一段时间,最后还是选择了另外一条对他沒有任何好处的路。
穆无疚的动态,庄离诀一直关注着,当知道他去了领着京城城门守卫职责的刑大人处之后,庄离诀便知道,事情成了。
说实话,段锦容身边,最让他忌惮的便是穆无疚了,两个人各自都知道对方的身份,能力也是知之甚详,穆无疚在段锦容身边看似是谋士的存在,却从來沒有为他出过真正的大力,都是顺着段锦容的思路,帮着他执行或者完善,说是尽职也算是尽职,说是失职却也沒有说错。
十几年快二十几年的主仆情分,始终只是表象而矣。
庄离诀心底有些异样穆无疚的决定,更多的还是欣喜,因为解决了最大的问題,段锦容会按照段锦睿的安排走,他在乎的男人,就要得偿所愿了,从此以后,他再也不会被任何人伤害到了吧。
生而为人,总会有偏心的时候,穆无疚在意的是庄离诀这个很小的时候曾经在一起训练的人,是这个守着相同秘密的人,所以,他毅然地抛下了段锦容;而庄离诀,他对穆无疚不是沒有感情,却差的段锦睿太远,所以,他可以为了段锦睿的大业,去为难庄离诀;不是狠心无情,只是他们的情意,只给了自己最在乎的那个人。
吩咐下人准备车马,庄离诀自顾穿戴整齐,将自己的发挽好,今日他沒有穿那袭雪色的白袍,反而穿了一身藏青色的衣物,也许是因为从柳墨言穿着一袭纯白得了段锦睿惊艳的目光开始,他下意识地便不再想要穿那个色彩了吧。
将自己要飞离的思绪拉回,庄离诀唇角含笑,整了整衣领,拿起桌子上的铁扇,带上自己的贴身侍卫,便要出门。
穆无疚已经沒有问題了,他也不能够闲着,毕竟,皇帝陛下还等着他这位太子身边的绝对心腹提供些消息,好知道段锦睿究竟是要救还是要防,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庄离诀从來知道自己要做些什么才是对段锦睿最好的。
“夫君!”
一声呼唤,庄离诀面上的笑容不变,眼中却闪过一丝烦躁,转身,看到果然是带着几个婢子的荣宪公主,她面上现出些许惊喜的色彩,小碎步快步迎了上來,张了张朱唇,却又不知道该对停下了脚步的男子说些什么:“……”
“公主找我有何事?”
含情的双目对上男人温和俊秀的容颜,面上现出一抹红晕,不知是羞涩还是尴尬。
“夫君这是要出门吗?”
庄离诀看出了荣宪公主沒有出口的话,想要等着他邀请她出门游玩,或者是和他独处,毕竟,女子沒有丝毫的掩饰,便是掩饰了,庄离诀也一眼便能够看出,有些烦躁,面对对面自己妻子的殷殷期盼:“同僚相邀,我晚些回來,公主不用等我了!”
庄离诀话语温和,态度亲切,却让荣宪公主满心的勇气重新化为了失望与退缩。
唇角的笑意有些勉强,荣宪公主抿了抿自己颊边的发丝:“那夫君早去早回,路上风大,让下人们多备件棉袍……”
荣宪公主目送庄离诀离开,神色怅然,在丫鬟想要说些什么之前:“去叫管家來一趟!”
管家是荣宪公主的人,每一个公主出嫁,若是嫁在臣属家中,像是管家管事一类内宅要紧的位置,皇家都会安排好的,务求不会委屈了公主千金之尊。
荣宪公主神色莫测,她是庄离诀的妻子,更是皇宫中走出來的金枝玉叶,真的什么都不懂的话,怎么可能生存下去。
庄离诀是她自己选择的男人,她不容许出现任何意外。
女人的直觉告诉她,山雨欲來风满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