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 礼物
不吃不喝,暗无天日的日子只过了三日便有人来,打破了这份宁静。
他应该是环视了一圈,我能听到他整理屋子的声音,扶起倒在地上的凳子、擦拭应该蒙尘的桌子、扫走碎在地上我也不知道有多少个的杯子,我想他必定是怒视过我,空气中有着一丝不甘愿的叹息。
“既然不愿,何必回来?”我出言,声音已经嘶哑至极,三日不曾开口,我被自己的声音都吓了一跳。
他不答反问:“我说,才短短三天,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我忽略他言语间的关心,继续说:“我问你回来干什么?”
他把桌子一拍,大声对我说:“要不是吴大夫托我回来,我才不稀罕回到这个破地方。”
我冷笑几声,“他?你又何必还骗我他是吴大夫。”
“陌潇潇,你是真傻还是装傻?吴大夫全名吴闵若,天下知晓他真名实姓的人少之又少,而他也从不以真实身份示人,他就是离国四大家族西边吴家的二公子,从来都是病患上门求药,我还从未见过他亲自去病患家中诊治,跟别谈直接住在病患住处,他为你做到此,你却叫他滚,他何曾受过这种屈辱?却还没有生气,嘱托我继续照看你,直到你痊愈。”
说心里不震撼是假的,说没有感动也是骗人的,我嘴上却说:“呵,你把他说得这么好,为他打抱不平,我可要怀疑你们之间是不是基情过甚,你们是一伙的,我为何要相信你?”
他再次高声唤我的全名,对我说:“陌潇潇,你能不能别这样?吴大夫都告诉我了,你只是嘴硬,从现在开始,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走,吴大夫写了封信,等你眼睛好了自己看吧。”
“谁要看他写的信?自以为是。既然走了,还有什么放不下。”我只能提高音调,以免泄露我藏得严实的情绪。
小枫说:“潇潇,你是个聪明人,四大家族的事情你还不太清楚,不过以后你会慢慢理解他的,要还想见他,就赶紧好起来,我带你去都城,有缘你们自会相见。”
都城——,我默念着这两个字,想象着北京的样子,那一定也是个繁荣热闹的中心地带。
“小枫,这里本就是若若的家,是不是我住在这里,他便无处可去了?”
小枫弹了弹我的额头,“笨蛋,都说了他是四大家族的人了,至于无处可去吗?”
我讪笑,“对哦,他应该是有多处房产,富得冒油。”
“你啊,总是能说些新词出来,闻所未闻,也不知你家乡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吴大夫要我告诉你,若想亲眼看见雪,就安心养病,听我的话。”
“你啊,拿着鸡毛当令箭。”
“你别管我是不是拿鸡毛当令箭,我倒是觉得你这个女人,变脸比翻书还快。”
我撇撇嘴,准备从床榻上一跃而起,却牵动浑身肌肉,闷哼了声,好疼啊!
一双温暖的大手很快过来扶着我,柔声道:“你别逞强了,厨房里热着粥,我去盛来给你喝喝,填填肚子再喝药,别再去摘野果子了,自己看不见也不知道危险。”
我微微一笑,心里默默说了句谢谢。
脚步声渐远,我还未回过神来,一团毛茸茸的东西就跳到我的怀里,吓了我一跳。
这个东西自从三日前我气走若若和小枫后就出现了,它第一次趴在我脚边的时候我差点吓得魂儿都没有了,更加坚定了我直接上西天的决心和目标。
要知道,在家乡,我可是最怕这种毛茸茸的小动物了,即使是纯洁无害的小白兔都能让我在午夜尖叫。
我想我一辈子都忘不了那一夜我丢圈圈赢来的小白兔本应该呆在阳台上的纸箱里,却意外出现在我卧室的地板上,半夜起来如厕的我就那样与它大眼瞪小眼,然后爆发出了一声尖叫,最后还是隔壁房间闻声而来的爸妈拯救了我。
所以,当我触到毛茸茸的一团时,我的心就几乎停止了跳动,恐惧瞬间袭来,我缩在墙角,连再去确认它是否走开的勇气都没有。那一刻,我庆幸,我看不见。
可我总觉得有道目光注视着我,可能眼睛瞎了,其余的感官就更加灵敏了吧!
我鼓足了勇气,手指着我认为对的方向,说了句:“我怕你,你快走!”
然后我听见几声类似于呜咽的低鸣,“砰——”,一跃落地的声音,它居然真的离开了,我琢磨着它应该没听懂我说什么,只是摄于我的气势,心中窃喜,所以说嘛,输什么都不能输了气势。
可就在我以为它再也不会回来的时候,一声低嚎又唤醒了我沉睡的细胞,高度戒备,我能感觉到它这次和我保持了一段相对安全的距离,“咚咚——”几个硬物落在我的榻上,我第一反应就是它要发动攻击了,正准备举起靠着的枕头砸过去,却顷刻间停止了动作,我想,也许被它砸死了就是我的解脱,也不算是负了天命了。
可这种声音就持续了不到十声便没有了,我汗毛竖立,屏住呼吸,听到一声类似于叹息的长鸣后便是渐远的踏步声。
它走了!?
我长抒一口气,半参喜半参悲地整理“战场”,拾起投掷到榻上的硬物,手感并不像我想象的那么硬,有的还很软,渗出的汁液黏在手上,我出于本能地将手掌移至鼻前,深深一嗅,香甜的气息顿时弥漫开来。
它专门摘了野果子给我?然后也知道我怕它,所以只是丢了进来,没有近我的身?
瞬间好多个问号涌入我的脑海,可是,二十年的恐怖也不是假的,几个果子断然消除不了我的心魔,我还怀疑这果子里下了毒药呢!
毕竟这件事,处处透着古怪。
第二日,当我感受到阳光的温暖时,它又来了。和前几次一样,捎了些野菜野果,我虽然不知道它来者何意,却也渐渐明白它不会伤害我,所以我郑重其事地对它说:“要么你就咬死我,要么你就别再来了,你捎来的东西我一口都不会吃。”
它哼唧哼唧爬向我,我心跳陡然加速,强自镇定。
妈呀,它该不会真的从谏如流要过来咬死我吧。
好吧,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我挺直了身板,说是挺直了,大概也佝偻着,毕竟也没剩下多少力气可以折腾了。
感觉到它离我越来越近,停下了。
我深呼吸,就当作别这狰狞的世界,最后尝一口这里的空气。
柔软的东西滑过我的脸颊,我愣了愣,猜测,不,肯定那就是它的爪子吧。
妈呀,这么残暴,要毁容再咬死?
我认了。
可想象中刺破皮肤的疼痛没有传来,反而我在这个不明生物的安抚下渐渐放松了下来,获得了久违的平静。
这是怎么回事?
在我思索的空档,听见了它进食的声音,“嘎吱嘎吱——”,然后它拿了一个软硬刚好的放在我的手上。
半晌,我笑了,问它:“你是不是想告诉我这果子没有毒,可以吃。”
它好像很开心,呜呜呜地高亢着回应我,还用软绵绵的毛发摩搓着我的手。
我生平第一次主动伸出手去抚摸这个生物,没有想象中的可怕,没有噩梦中的反咬一口,它反而瘫软下去,伏在我的膝旁,无声地给了我最大的慰藉。
我握紧了手中的果子,我相信它,却还是不想吃,实在是没有胃口。
“嘿,小东西,最后一遭遇见你,真是老天给我的礼物,我就叫你礼物吧!”
它又发出调子上扬的呜呜声,我知道它是同意了。
“礼物,别再给我采果子了,我不是怕有毒,我只是胃口不好。”
他情绪很快就低了下去,我叹了口气。
可它还是按照一日三餐的时间捎来食物,堆在我触手可及的床脚边上。
今日也是这样。
我抱着它,“礼物,你知道吗?小枫哥哥回来了,你以后更不需要采果子了,要哥哥买鸡腿给你吃。”
“你在跟谁说话?”熟悉的声音响起,我闻到了小米粥的清香。
狡黠一笑,“礼物,咬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