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小混混
庙街是一条街。
位于香港九龙油麻地,以售卖平价货的夜市而闻名,被誉为平民夜总会。
每日的傍晚时分开始,庙街路边的摊档便会开始营业。摊档售卖的物品琳琅满目,包括男性服装、手工艺品、茶具、玉器、古董,甚至廉价电子产品都有。天后庙附近还有不少算命和看相的摊档,更会有粤剧表演。早年又有一些武师在此表演卖艺及卖药。
庙街不算长,不过假日时人挤人,喧嚷嘈杂,纷扰浮躁。在庙街的尽头,有数家大排档,可以坐下来吃海鲜,也可以尝尝印度风味,或者干脆站在路边,嚼上几串牛丸、鱼蛋什么的。
八点钟,***霓虹,光怪陆离,五色的光织成一张网,捕捉着人兽莫辨的行人。各种粤剧还有外文流行歌曲、摇滚乐从重低音喇叭里喷射出来。让这本来就一塌糊涂的街市乱成了一团麻。
厉强刚从街角转过来,就被一群人截住了。为首的是个长头发大汉,黑脸膛三角眼蛤蟆嘴,光着上身,一手搂着一个浓妆艳抹的MM,身后跟着几十个浑身刺青的小弟,嘴里叼着一支黑色的哈瓦那雪茄,烟头上的青烟正袅袅上升。
这群人正在招摇过市,一个个摇头晃脑不可一世,深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是流氓。
“喂,这不是强哥吗?幸会,幸会,强哥,我找了你很长时间了,最近哪里发财!”大汉搓着手笑嘻嘻的走过来。
这样的好态度并没让厉强感到亲切,反而吓得他浑身哆嗦起来,硬着头皮转过身子:“黑龙哥,幸会幸会,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靠,想溜,没那么容易!”黑龙一挥手,上去七八个小弟,把想逃走的厉强揪了回来。黑龙粗大的巴掌拍着厉强的脸盘子说:“老鼠强,你欠老子的钱已经到期了,说罢,打算什么时候还!”
“哎呀,黑龙哥,你不说我还忘了,两万块是不是,有,前些日子,我和‘穿山甲’做了一票生意,赚了个盆满钵盈,十几万呢,两万块不成问题。”厉强连说带划,力图让语言更生动,更有说服力。
黑龙伸出一只手:“好啊,那就还钱吧。”
“黑龙哥,事情是这样的,前几天穿山甲的大姨妈死了,你知道他大姨妈住在深圳,所以他带着钱到深圳去奔丧了,可能下星期才能回来,要不这样,等他一回来我马上call你,哎呀——”话还没说完,厉强就挨了黑龙一记大嘴巴。
“草你妈的,耍我,你小子长了几个脑袋,顶你个肺,老子灭了你,来人,把这小子的裤裆里那玩意割下来喂狗!”
“是,黑龙哥!”几个小弟,晃着膀子,狐假虎威的冲上来,其中一个黄毛,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闪光雪亮薄刃的刀子。过来就拉厉强的皮带,后面两个,抓住了他两条胳膊。黄毛还安慰厉强:“割了好,割了省心又省钱。”
“别别别,黑龙哥,黑龙哥,求你了,你在宽限一天,明天下午,我指定把钱给你还上,我,我在加一万块的利息。”看到黄毛把刀子举了起来,厉强恐怖的喊叫,T恤衫被冷汗浸湿了。
“***,割了鸟,明天一样要还钱,三万块,一分也不能少,明天我拿不到钱,指定割你脑袋,混账东西,草你妈的,还不动手。”后一句是骂黄毛的。顺便在黄毛的屁股上踢了一脚。
黄毛右手上青筋暴露,卯足了力气,对着厉强的鸟就要砍下去。一帮小弟躲得远远地,生怕溅一身血。
“喂,你们,你们在这里干什么的,说你们呢,把身份证拿出来!”一道手电筒的黄光,直射在厉强的脸上。厉强大声喊道:“Madam,救我,救我。”
两男一女从街口走过来,不远处停了一辆白色的警车,警灯在霓虹交织的夜市里划着彩色的***。嗡嗡作响。
“你们,你们几个,在这里做什么?”听到厉强的一声喊,女警率先跑了过来。她穿着一件花格子衬衫,青灰色的牛仔裤,白色的紧身背心,身材很窈窕,面容整洁素雅白皙,韵味十足,跑起来像风中摇摆的凤尾竹。
黑龙使了个眼色,黄毛立即把刀子收了起来,低低的说了声:“算你小子走运。”黑龙冲着女警迎过去,装傻充愣,仰着脖子说:“Madam,真巧,我们在逛街,要不要一起去喝一杯。”
“逛街不穿裤子吗?”女警走过去,照着厉小强的屁股踢了一脚:“丢人!”黑龙顺嘴胡诌,一位狡辩,大大咧咧的说:“Madam,你说他呀,我们和他不认识,我们也是看他露体,才过来看看热闹的,兄弟们,你们说是不是呀!”
“没错,这小子是个变态!”黑龙的小弟跟着附和。
“你们几个,把这个变态的带回去,你们这些人也散了吧,黑龙,我警告你,你可千万不要惹事,香港是法治之区。”
“香港是法治之区,兄弟们,我们去维护法治,走啦,走啦。”黑龙像赶苍蝇一样,把一群小弟轰走了,自己对着女警一顿点头哈腰:“拜拜,Madam。”
“帅哥胜,阿华,把这个变态的带到车上去,不,带到那边的甜品店里去,我要问话。”女警颐指气使发号施令。
甜品店里店里还有三四个零散的客人。
“阿sir办案,无关人员都请出去。”一个男人掏出警官证象征性的比划一圈。几个客人把古惑仔当成了抢劫杀人的重犯,惊慌失措,不顾一切的冲出门口。
“强哥真是不太好找,我动用了整组的兄弟,用了三天的功夫才等到你,你好厉害!”
站在女警左侧的穿米色西装的魁梧男人,一脚把厉强踹倒在椅子上:“你***老实点,Madam问你什么你就老实说出来,不然有你好看的了。”
厉强被强大的惯性迫使,从椅子上反弹回来,躺倒在地上,蜷缩成一只干虾,鬼哭狼嚎:“打死人了,警察打死人了,救命啊,香港没法律呀——”
“草,***,装死!”那男人用他的黑色沉重的意大利皮鞋照着老鼠强的肋骨猛踹两下:“跟阿sir耍花样?草!就凭你当街露体,我就能控告你,还敢耍花样。”
厉强嗷嗷直叫,像濒死的野猫一样在地上滚来滚去。
“帅哥胜,你干什么?出去,出去等我,阿华,你也出去。”女警很生气的样子,柔腻白皙的脸庞上闪着愤怒的红光。“我说让你动手了吗?出去!”
“哗啦!”甜品店的折叠门像水闸般被放了下来。无休无止的喧闹立即如水流般被隔绝在门外。
“打死人了,贫民百姓被皇家警察虐杀,没天理呀,下六月雪啦,黑暗的世界呼唤包青天,草,来几个有良知的救救我吧。”老鼠强双手抱着头扯着嗓子声嘶力竭的叫唤。
“好了好了好了,我刚才骂过帅哥胜了,这些钱给你做汤药费!”Madam掏出几张港币扔在他身上。“这样就不用下六月雪了!”然后坐在座位上。
厉强从指头缝里偷窥一下,快速的捡起两张钞票坐起来,旋即失望的喊道:“一千块,Madam你也太小气了吧,我的肋骨很痛,受伤很严重,喂,再给几千。”
Madam没表情,很爽快的拿出一叠钞票,数了数,从中抽出五张递给他:“这下不痛了吧!”她看见老鼠强眼睛还紧紧地盯着剩余的钞票,不由微微一笑。
“Madam真是我的再生父母,我爱你Madam!”厉强极其无赖的跪在地上,双膝向前挪蹭,头拱进了Madam的怀里,犹如突然得到母爱而感动的一塌糊涂的孩童。
女警是个二十五六岁的女孩子,身上有栀子花般的清香,和饱满弹性的胸膛。此外还有冷硬的警枪。
“别过来,退后!”千钧一发之际,枪已经顶上了老鼠强的脑袋。
“Madam你最疼我了!”老鼠强一点也不害怕!嬉皮笑脸的举起双手。
“相比之下我还是比较疼我的宠物狗!”
“Madam你的品位有问题,你的宠物狗怎么能跟我相提并论,我像狗一样忠心,像牛一样勤奋,吃的比麻雀还少,而且还很英俊。Madam你还是养我算了不要再养什么宠物狗了!”
“你现在调戏Madam是不是?拜托你正经一点好不好,二十几岁的人了,整天不务正业东游西逛,你那一点像是小时候我认识的那个阿强呀,你的自尊自爱到那里去了。我的天,你已经到了求人包养摇尾乞怜的地步了,真让我恶心!!你的档案在警局里都快比你高了,说吧,你打算怎么办?”Madam叹口气转过头去,美妙的眼神中有丝凄哀的光一闪而逝。
“哇,小蓉,你说的好夸张啊,你以为我是波兰街大哥呀,档案比我还高?”厉强站起来抱着头坐在Madam对面。
“用不用我念给你听听?好,我就念给你听听,你的底牌没有人比我苏晓蓉更清楚了,这里都记得。”她用纤细洁白如象牙的手指指了指太阳穴:“你这个——人渣。”苏晓蓉咬着牙说,因为情绪激动眼圈有些发红:“你是从1985年开始犯案的,五年来累计违反香港法律有七十次,都是盗窃案!87年你入狱服刑两年,89年出狱继续行窃,摸钱包、撬锁、入室、打劫老太太、敲诈妓女,偷车你什么坏事没干过,要不是你是警方的线人,早就——说吧,是不是要我抓你?!”苏晓蓉感觉自己的声音有些发颤,她拼命地在克制着奔放如潮的情感,眼前的这个男人让他感到失望透顶和恶心。
“难道我比放高利贷的卖白粉的还缺德吗!”
“厉强,你听好了,从现在我以警局重案组督察的身份向你问话,你必须老实交代,假如不老实,后果你自己知道。”
“问吧,问吧,一定老实,不过我欠了黑龙三万块,Madam你要是不帮我,我就死定了!”厉强趁机敲诈。
“我问你,最近江湖上有什么大事要发生?”苏晓蓉拍了三下桌子,提醒厉小强主意。
“没什么事,Madam你怎么这么问?”
“我怎么这么问?老鼠强,你最好不要耍花样,不让我立即把你交给黑龙那帮人!”
“Madam我的确是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少装蒜,当我是傻子?三合会、十四K、安计、和记、和联胜五大帮派已经打成了一锅粥,你消息这么灵通你会不知道?
为了表现自己已经竭尽所能,厉强一副精神憔悴,用脑过度的表情,眉头皱的几乎成了一条杠:“还是皇家警察消息灵通,你说的话我怎么一点也没听说过。不过话有说回来了,帮派之间抢地盘、砸场子这是很正常的事情,不砸、不抢,那还叫黑社会吗?”
“十四K和和记这个月已经发生了三次火拼,死了二十七八个人;安记两个堂主‘泰臣’和‘疯子辉’莫名其妙的被枪杀,每人头顶一颗子弹孔,嘴里塞了只皮鞋扔在了三合会的地盘上;三合会的龙头在唐人街住了大半辈子的龙叔,半个月前居然从旧金山返回香港;还有,和联胜旗下的黑道买卖黄赌毒全都停止了营业,大虾哥每天都招兵买马摩拳擦掌,到底为了什么事?香港发生了什么警方不知道的事情?快说。”苏晓蓉走过去把厉小强的身体板过来对着她。
“也许他们闲着无聊吧,谁知道呢!都说了黑社会打打杀杀是很正常的事情,假如他们都老老实实的在家里上班、带孩子还要你们这些警察做什么?”
“放屁,五大帮派已经快三十年没有发生过大规模的正面冲突了,就算有利益纷争,老大们也会在鸿宾楼喝茶把它谈妥,可是警方一点消息也没收到,这不是太奇怪了吗?谈都不谈就往死里斗,这也太不合情理了。”苏晓蓉再也按耐不住了,她拍了桌子,柳眉倒竖,形如双剑,双眸内闪动着狞厉和激愤。
室内的气愤骤然紧张。
厉强差点哭出来了,脸上的表情像是刚死了亲爹:“小蓉,你这不是逼我去死吗?我是真的不知道,我只是个小混混,连五大帮派的马仔都不是,这样的秘密我怎么能知道呢?你还是放了我吧,有消息我call你。”
“鱼有鱼道,虾有虾道,你的情报一向都很准,别人不知道的事情你肯定知情。”
“这次我是真的不知道!”
“那好,我找人进来给你录口供,你以前的案子,我让他们调出来仔细的查问,估计——”苏晓蓉俊脸铁青着,犹如暗夜的玫瑰花瓣,掰着修长的手指头算:“三年、五年、十年,啊,差不多五六十年的监狱生活在等着你——”
“小蓉,我求你了——”厉强像被一根被锯断的的木桩利索的跪倒在地,鼻涕眼泪的痛哭:“我们从小青梅竹马,你就放过我吧。你还记得吗,小时候你受了气都是我给你出头的,你可不能没良心——”
“你少提以前的事!”苏晓蓉冷冷的说,口气却在无形中软了下来。她实在是难受,一把柔肠似乎被只看不见得鬼手扯住了。“无赖,简直就是个无赖!”她用平根的皮鞋跺着地,就像纳粹军官在觐见希特勒。
“好了,好了,我问你你不说,别人可不会跟你这么客气了,我现在就去叫人进来,你等着吧!”说着就向外走。
“小蓉,小蓉,我刚刚脑中灵光一闪,似乎想起了一点什么!”
“啊,真是值得庆贺,看来我无意中治好了你的失忆症,可喜可贺!”
“没错,没错,小蓉你对我有大恩大德,我决定以身相许来报答你——”
苏晓蓉用短小但绝对可致命的警枪敲打着厉强的头:“你配吗?你这个烂仔,你不配!”她在吼!“转过去,现在,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小蓉,据可靠情报,这些人可能是为了一个女人才乱来的!”
“那个女人!”苏晓蓉的声音类似尖叫,眼睛瞪圆了,娇小嘴巴合不拢!
“苏—晓—蓉—”
“靠,瞎掰——”枪托迅捷的击中了厉小强的锁骨。
厉强像一条无骨的蟒蛇般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