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

三娘本来去天生茶园为的是散心，谁想老金一段《剑阁闻铃》反倒勾起了三娘的伤心事，一股脑的想起三伯活着时候的种种好处，还有三伯走后自己夜夜思念难入梦时的种种凄凉，哪里还听得下去，只强忍着没有当场放声哭出来，跑回家一见三伯的遗像便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哭了好一阵子这才止住了悲声，心里觉得好受了些。这才听见房门被砸的山响，高姨在外面已喊得嗓子都岔了声。

高姨追回来时三娘正在屋里哭的心痛，那撕心裂肺的哭声听得高姨一阵阵的心惊肉跳，生怕三娘想不开哭着哭着再出了意外，就拼命的砸门呼喊，一时把楼上楼下的邻居都惊动了围过来七嘴八舌的议论，正乱着三娘开了门，一见到三娘出来高姨这才松了口气，两腿一软险些坐在了地上。

高姨大口喘着气勉强笑着说“三娘呀，你要是再不开门我心脏病非得犯了不行。”

三娘歉意的笑了一下扶住高姨说：“让您操心了。我没什么，就是听老金唱《剑阁闻铃》不知怎的就触了心事，只是想大哭一场，哭出来心里痛快多了。”

高姨摸着自己的心口长吁了两口气说：“你可吓死我了。”回头对围观的邻居们说：“行了，三娘嘛事没有，大家伙就别围着了。”

邻居们对三娘说了一些安慰的话就各自散了，三娘这才把高姨让进了家里。

高姨一坐下就骂老金：“你说好好的非唱什么《剑阁闻铃》，本来说好了是让你去散心的，没想到反倒更给你添了堵，赶明我碰见他非好好骂他一顿不可，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三娘一脸和善的说：“这也怨不得老金，唱什么也不是他能做得了主，再说从前我也挺喜欢听这悲段子的，可能是今天刚给那死鬼上完坟的过……”说着忍不住又去看三伯的遗像。

高姨也跟着三娘的目光转过去，不免轻轻叹了口气：“我知道你跟三伯恩爱了一辈子，三伯一走你心里老是放不下他。可是三娘呀，不管怎么说三伯也是上那边的人了，都说气化清风肉化泥，人没了就忘了他吧。再说他心疼了你一辈子，你总这么为难自己让他在那头也不安生呀。”

三娘听着这些宽心话忍不住又抹眼泪叹道“我也知道这个理，可是有时候总控制不住自己。”

高姨犹豫了一下说“你就是一个人孤单的呀，我说句话你可别嫌我老不正经，三伯都走三年了，你早应该找个伴儿了，身边儿要是有个人陪着你说说话逗逗哏儿，时常嘘寒问暖的就不会这么走心思了。”

“……”三娘略微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潮红，高姨曾不止一次劝过她再找个老伴安度晚年，可是三娘根本不听，三伯虽然走了可是情分还在呀，自己要是改嫁了又怎么对得起他？三娘知道高姨是一片好心，可是这份好心她却没办法接受，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苦笑了一声说：“他一走我这心就跟着一块死了。只想着这么一个人过下去，等到我手归西的那一天，也好毫无牵挂的去寻他。”

“怪不得你一听《剑阁闻铃》就受不了呢。不过三娘呀，你也该知道，那唐明皇想杨贵妃想的哭干了眼泪盼断了魂灵，可是到了成都刚安稳下来不还是另寻了一个？”

“人家是皇上”三娘莞尔一笑，心想高姨扯唐明皇的例子未免太牵强附会了。

高姨没笑一本正经的说：“皇上他也是人，人老了最怕孤单寂寞，说到底不就是找个老伴儿过日子吗？那就这么多的顾忌，你这么孤单下去到最后只会落个既折磨了活人，又折磨了死人”高姨手指着三伯的遗像“不信你问问三伯，他看着你孤零零的流眼泪他会好受？”

一句话说得三娘愣住了，等回过神来高姨已经站起来走到了门口。三娘以为高姨生气了，忙着要追出去跟高姨解释，可刚到了门口就听见外面高姨在和老金说话。

就听老金喘吁吁的问：“三娘听得好好的怎么半路就走了？”

高姨没好气的说：“您问我我问谁去？金爷，您不知道今天是三伯的忌日？三娘一个人才上完坟回来您就给她唱《剑阁闻铃》，您想想她能好受得了？”

老金一听就后悔地直跺脚说：“我只听说三娘爱听骆老太太的段子，就把三伯这事给忘了，该死该死！”

“行了，您就别怜香惜玉的自责了。三娘这么难受您说因为什么？”

“因为什么？多愁善感触景生情？”

“您是真不明白还是真不想明白？三娘这心里一直就装着三伯一个人，她那心里已经容不下别的人了。金爷，我劝您呀还是知难而退吧，别让您这一片痴心到最后落个没结果。”

高姨提高了嗓门，像是在赌气。三娘听得出来，这话与其是说给老金，不如说是说给三娘听的。